《荒园玫瑰》十六萤

7、签字

　　一次与前男友的雨夜对谈，让姜渺颓废了一整个周末。

　　所有的心力都被耗光，姜渺这两天什么也不想做，光是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他们在车上说的每一句话，郑予安神态的每一丝细微变化、眼神的每一次流转，都像是特写镜头，在脑中重复放映。

　　她本来睡眠就不好，现在更是难以睡个好觉，也没有食欲，完全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才爬起来随便找点东西填肚子。

　　捱到周一，不想上班也得硬着头皮去。

　　姜渺出门前对着镜子使劲拍脸，直拍到脸颊泛红面有人色，再向自己做足心理建设，自我安慰公司那么大，她地位那么低，不可能遇到郑予安，这才出门去。

　　但今天显然不是上班的黄道吉日。

　　进大厦的时候，姜渺见楼下正好停了一部电梯，门即将缓缓合上。其它的电梯都显示在很高的楼层，姜渺不想再等，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到了跟前，伸出手拦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西装革履好样貌，宽肩窄腰气质佳，正是郑予安。

　　姜渺脑子轰的一下，懵了。

　　她处在震惊中久未回神，郑予安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面上一点波澜都不起，好像根本不认识她。

　　电梯门又要合上，郑予安身边的那个男人伸手按了开门，对仍在懵圈的姜渺招呼道：“进来呀。”

　　这个人姜渺认识。

　　刚进公司的时候，小白拿着公司领导的照片一个个给她指认过。她这人忒能聊，把知道的那点公司历史全都和盘托出，所以姜渺知道这个人叫于澍，是郑予安的大学室友，也是一起创业的合伙人，两个人交情很深，人家现在是公司总经理。

　　领导发话，姜渺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进了电梯，站到了于澍身侧稍稍靠后一点的位置。

　　于澍这人五官端正，长了一双天生就含情带笑的桃花眼，与郑予安身上强烈的距离感不同，他给人的感觉很有亲和力，人也很风趣随和。姜渺在电梯外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的工牌，主动与她攀谈起来。

　　“你是智启的新员工？哪个部门的？”

　　姜渺本想把自己当做透明人，却没想到总经理会主动搭话，不答也不行，就放低声音，简单地回应几句。

　　于澍却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他人一点架子也没有，甚至后退了一步跟姜渺平齐，东拉西扯地问了许多问题。

　　电梯空间密闭，无形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威压逼得姜渺心头惴惴，她心不在焉地回复着于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偷瞄郑予安。

　　他倒是不为所动，身姿高挺地站在站在中间，映在电梯门上的面容依旧表情冷淡。

　　姜渺心中一阵暗恼，今天未免也太倒霉了。怎么偏偏就乘上了这趟电梯，但凡她出门早一点或晚一点，搭乘的公交早一班或晚一班，都不至于会这样迎面跟他撞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电梯怎么就这么慢，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怎么也坐不到头似的。

　　她的焦灼实在太过明显，于澍很快察觉到，含笑说道：“你很紧张吗？别怕，我就是随便聊两句，咱们公司都是年轻人，没有那种老古板，相处起来别有压力。”

　　姜渺的压力根本不在于他，却也不能直白说出口，只能尽力挤出一个笑，“没紧张的。”

　　笑得很勉强，眼神也紧绷着，若有似无往他旁边瞅。

　　于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啧了一声，抬起手轻轻给了郑予安一杵子，对姜渺说道：“这家伙你也不用怕，他虽然一天到晚冷着个脸，但人很和善的。你就算工作上有什么失误，他轻易也不会骂你。”

　　郑予安被他碰一下也没什么反应，目光往另一侧偏移些许，不做一点回应。

　　于澍被这家伙不配合的态度给噎住，皱着眉还欲说些什么，电梯却已停住。

　　叮的一声对姜渺来说无异于天籁，她瞬间连呼吸都顺畅许多，忙不迭跟两尊大神道别，低着头匆匆出去。

　　郑予安他们还要再上一层。电梯门合上，于澍感叹：“这个新来的女孩还挺漂亮，不过也太拘谨了。”

　　“还有你。”于澍不满地轻锤了一下郑予安的肩膀，“人家是你的员工，对人家热情点，别老冷着张脸不搭理人。亏你还长得这么帅，就不能对小姑娘笑笑让人家高兴一下，这样人干活也更卖力些。”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郑予安也回得同样不客气，“爪子收一收，不要什么妹都撩。”

　　于澍一脸无辜，委屈地说：“冤枉啊！我哪有撩妹？我就是和新员工友好交流几句而已。”

　　正好到了楼层走出电梯门，这句话被手上拿了一大摞文件路过的赵晴听见，凑上来好奇地问：“撩什么妹？”

　　赵晴大学时是郑予安和于澍的同专业师姐，毕业不久后收到橄榄枝共同创业，几个人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于澍见了她，小孩告状似地控诉道：“没撩妹！就是在电梯里碰见你们部门的新员工，随便聊了几句。老郑这家伙自己不跟人说话，还不许我搭理人家。”

　　“噢，你说姜渺啊。”赵晴正色道，“人家勤勤恳恳来上班，你别乱打扰她。”

　　于澍上学时就早有花花公子之名，至今仍摆脱不了，赵晴心里紧着自己部门员工，不想遭他“毒手”。

　　“可我又没跟人说什么。”冤屈难辩，于澍悲愤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什么人了。”

　　赵晴也跟着郑予安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她原本就是来找他汇报工作的。

　　她把文件放到郑予安的办公桌上，挑出几份出来，跟他说明内容，然后又抽出来几份需要他仔细审阅签字的。

　　“还有一些正在弄，等弄好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郑予安翻阅着桌上文件，眼皮未抬，漫不经心地说：“不用亲自送过来，跑上跑下的也麻烦，部门里不是新来了个人吗？让她多在公司里走动走动，熟悉一下环境。”

　　赵晴爽快应是，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于是姜渺在中午时分收到了赵晴发过来的工作文件，是一份市场调研报告，还有一些统计数据没做好，赵晴让她做好了之后打印出来给郑总送去。

　　姜渺盯着对话框里的文字，觉得头皮都发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敲击键盘，恢复了一个【收到】，之后就忙起了工作。

　　任务不复杂，姜渺上午很快就做完，却迟迟没有打印。

　　中午被小白拉着去食堂吃饭，公司食堂饭菜的味道还不错，但姜渺心里有事，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小白倒是吃得欢，一边吃还一边跟姜渺说着公司里的各种八卦，顺带吐槽了几句奇葩同事。姜渺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个主意。

　　下午她把报告打印出来，装订整齐地放到了小白桌上，拜托她帮自己送到郑总那里。

　　“郑总啊。”小白没有拒绝，二话不说就拿着文件走人，笑得很荡漾。

　　一直到她回办公室，脸上都挂着那副美滋滋的笑容。

　　姜渺有点不安，椅子滑到她身边，问道：“郑总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啊。”小白一边往手上抹护手霜，一边冲她扬眉毛，“你还没见过郑总本人吧？我跟你说，郑总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那张脸绝对就是公司最好的员工福利。”

　　“是吗，那还真是想见一见呢……”姜渺干笑两声，口不对心地附和道。

　　骗人的，最好不见。

　　但上天向来不会遂她的愿。接下来的几天赵晴又交代了她几样工作，无一例外都是要送到郑予安那去的。她甚至有点怀疑，这不是巧合，是郑予安授意的。

　　但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该做的工作她都会认真完成，但需要直面郑予安的时候，她都照例推脱，找各种理由拜托小白帮她送过去。小白又不傻，次数多了，自然能看出端倪。

　　当她又一次把一份需要找郑予安签字的文件送到小白桌上之后，还没说出编好的理由，就被她严肃地打断，“姜渺，你是不是故意躲着不敢见郑总啊？”

　　“啊？没有，我就是......”

　　姜渺支吾着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小白却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把她拉到椅子上坐好，给她做起了心理疏导。

　　“没事的，你不用紧张，咱们打工人怕领导也是正常。但是郑总虽然看着不苟言笑，其实人很好的，我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也没听说过他骂哪个员工，所以你不用怕他。”

　　姜渺默然。郑予安骨子里的谦和和教养她自然是了解的，但她怕见他的原因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我是乐意帮你送几次文件啦。”小白又露出了荡漾的笑容，“多看帅哥有益身心健康。但是你不能总是逃避呀，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你早晚得自己面对。”

　　话已至此，姜渺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被小白半推着走出了办公室的门，像在鼓励一个孩子独立出门购物一样，朝她比着“加油”的手势。

　　姜渺哭笑不得，却也因此没那么紧张了。

　　前男友而已，又不是洪水猛兽。

　　她上了楼，很快找到郑予安的办公室。深棕色的门紧闭着，姜渺在门口反复深呼吸，直至心跳逐渐平缓，才抬起手，扣响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