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彼端爱人（完） ...
-
“我不明白，他的美好都是创造者赋予的，是特意编写好程序用来哄骗你们的感情的，说难听点，他是虚拟的角色，甚至只是一串数据……为了一串轻而易举被改写的数据放弃一大笔唾手可得的财富，真不知道还说你愚蠢还是专情……”
虞秋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初尝情.爱滋味的自己兴致勃勃地和朋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当时的好友满脸不解，出于对虞秋生活处境的担忧，他还是发出了自己对于虚拟男友的见解。
其实虞秋何尝不明白，把全部感情寄托在一个只存在于游戏里的虚拟角色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只是个缺爱的孩子，只是他总是耻于承认这一点。
不过后来，知道这件事的好友远赴国外留学，自此再也没有回来，拥有虚拟爱人这件事被虞秋埋藏在心底，或许是潜意识里害怕在别人身上得到和好友如出一辙不看好的评价，虞秋干脆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单机玩游戏，打工赚钱给游戏氪充值，他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爱意和温暖，哪怕这款恋爱游戏受众广泛，他所谓的“爱人”其实也存在在千千万万玩家的手机里。
直到某一天，一个和爱人相似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身边。起初虞秋会被那股相似的外表和气质迷惑，也会因为男人拒绝了他唐突的告白而辗转反侧，后来的后来，连虞秋自己都分不清，或许如果麻痹自己的神经，任由自己沉溺于虚幻的相像泡影，终有一天他也会和姐姐虞清一样，和这个满足他所有恋爱欲.望的现实男人步入婚姻殿堂。
“啾啾”是他游戏里的虚假代号，就连他的父母和朋友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一板一眼的端正青年会在游戏里取这么可爱的昵称。
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虞秋呼吸急促，他揪住梁修宴的领带，呼吸交织间，他一字一句问：“梁颂年？”
“你回来了。”
男人没有否认。
虞秋视线模糊，一切的巧合和他所谓的“幸运”其实一直有迹可循，几个年头的相伴，虞秋自诩比梁修宴还了解他自己，可他不知道，梁修宴居然真的能到达他的世界。
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千山万水，而是无形的，厚重的，永远无法跨越的次元壁。
直到此刻，虞秋还是不相信，那道阻隔他们，把他们分离十年之久的墙壁，以及他梦中的，完美的情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我来晚了。”
梁修宴把人搂在怀里，他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虞秋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霎那间，虞秋泪如泉涌。
就像他年少时所想那样，也许终有一日他们会相见。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能扮演“梁颂年”的角色，也没有人能替代这个虚拟的角色在他心中的地位。
在爱面前，“真实”重要吗？
只要在眼前，他就是“真实”。
冬去春来，这是虞秋和梁修宴恋爱的第十四个年头。
当年那款使他们结缘的游戏《恋爱法则》在发放完玩家补偿后彻底宣布停服，国内外系统全面下架。之后的两年，《恋爱法则》的公司又推出了其他两款有关恋爱的游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后者的流水已经大不如从前，网络论坛上总是充斥着各种关于游戏的骂声，其中偶尔夹杂着些怀念老游戏《恋爱法则》的帖子。
虞秋没有问梁修宴是怎么来到现实的。
毕竟这听上去实在匪夷所思，一个二次元纸片人突破次元壁来到现世，并且和正常人一样有身份证明和自己的社交关系网，说出去都是要被抓进精神病院的离谱程度。
不过针对某些问题，虞秋虽然嘴上不说，暗地里却悄悄生闷气。
比如当初梁修宴为什么会拒绝他的告白。
一向不爱说话的男人变得更加笨嘴拙舌，在虞秋的再三追问下，梁修宴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耳廓微红。
“因为我想追你。”
“？”
“因为，我想追你。”男人目光灼灼：“就像我们初遇时，你喜欢我那样。”
“你付出了那么多，总该我主动一次。”
虞秋被他朴实的爱情观逗乐了，于是他乘胜追击，佯装生气地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追我？”
“我这么喜欢你，只要你亮明身份，不用多说什么，我们就会顺其自然地成为情侣。”
梁修宴愣了愣，他放下手里的金笔，语气局促又不安：“因为不可以。”
穿越次元本违逆天命，如果不是因为种种来自外界的束缚，梁修宴比谁都想早早来到虞秋的身边。
他想在小虞秋年幼时陪他玩乐，在他被妈妈指责时把他抱在膝头安慰，也想在他被父母赶出家门时，告诉他没关系然后给他一个干净又温暖的怀抱。
可他不能。
在虞秋无数个夜不难寐的夜晚，处于次元彼端的梁修宴也会为爱人焦虑担心，他想告诉虞秋不要害怕，自己很快就能和他见面。
可惜虞秋触碰到的是手机的电子屏幕，梁修宴也只能在他的世界里，和无数玩恋爱游戏的玩家一样，贪.婪又病态地收集着“虞秋”的各种周边，然后陪伴着他的小爱人一起长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他们只有彼此。
虞秋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毫不意外看到了梁修宴红透的脸。
“所以你才那么努力地制造和我相遇的机会？”
梁修宴不好意思地点头。
“为什么要扮成我的学长？我可没有这种小癖好。”
“因为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是你的同学就好了，最好是理科，因为你的数学不太好。”
梁修宴的语气里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小抱怨，像是撒娇：“在你大二的时候，你的高数挂科两次，补考才勉勉强强低分通过。”
被直白的说出自己大学时候的糗事，虞秋急得去捂梁修宴的嘴巴，却见梁修宴双眼微眯，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那天空树呢，我可没那么铺张浪费。”
“我以为你会喜欢水晶小马呢，因为……”
因为预料到梁修宴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所以虞秋干脆手动制止了梁修宴发声。
梁修宴拉过虞秋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喜欢吃辣，但不爱花椒的味道。你最喜欢的花是小雏菊，其次是向日葵，因为你觉得它们生命力旺盛好养活。十八岁毕业的时候，你最想做的事情是去看海，可惜你的父母给你报了财经班，他们想要把你培养成公司的接班人。”
“于是你干脆脱离了家族。”
至于后来的事情，虞秋不想再提。
“是啊，我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虞秋从背后环住他：“所以你可要对我好点。”
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下斑驳的影子。二人依偎在一起，静静享受这难得的午后时光。
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又一个秋季，虞秋和梁修宴再次来到海边，比起第一次的互相试探，现在的他们和那些来海边的小情侣没什么不一样。
月亮湾的本地人热情好客，对于这对模样登对的同.性情侣并没有展现出什么异样的眼光，反而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派对狂欢。
想起虞秋那糟糕的酒品，梁修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二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当年虞秋购买纪念品的那家小店。
旅游业的发展使这间小店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多年后，这间祖上传承下来的老店被老板的儿子接手，那是一个接受过外面高等教育的青年，比起当年老头死气沉沉守在柜台后的模样，青年显然更懂商机，他花钱翻新了店面，增加了很多年轻男女爱买的小玩意儿，只是虞秋翻遍了整个店面，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被当成他们的定情信物，如今被摆在梁修宴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的小木雕。
或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某些东西的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又岂止是那件工艺品呢。
华灯初上，虞秋惊讶地发现那家难吃到极点的炒粉小摊居然坚持到了现在。他不是什么冤大头，更不是受.虐狂，可在那一刻，虞秋和梁修宴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买了一碗等待上菜。
这么多年过去，老板的手艺没有一点长进，虞秋小心和梁修宴吐槽，和曾经的梁修宴一样，快速地往嘴里塞了几口。
“那时候我还在担心你会吃不习惯。”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可是霸总诶，像你这种有钱人，怎么会跟我吃路边摊呢。”
虞秋理所当然地说道，梁修宴笑了笑，用手指抹去虞秋嘴角的辣酱。
“只要是和你，吃什么都没关系。”
无论是高档餐厅，还是这种油腻的路边小摊，梁修宴不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他都不在乎。
只要对象是虞秋，他的爱人，于是路边摊的炒河粉也变成了珍馐美馔，没放糖的抹茶草莓牛乳也因此变得甜蜜诱人。
只是很可惜，他们这次的旅行并没有看到荧光海。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有彼此陪在身边，也算不虚此行。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虞秋发现自己鬓边已经生了白发。
梁修宴在现世也是当总裁的命，虞秋也有自己的事业。这些年他回过几次家，当然是因为某个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尽管和父母的关系依旧无法和好如初，但虞秋能感受得到，这么多年过去，父母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虞秋过的好，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姐姐虞清初为人母，虞秋给小侄女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她的前半辈子都在商场上打拼，即使生完孩子，虞清也坦然会继续自己的事业，至于孩子，姐夫薛以白会帮忙照顾。
原本以为梁修宴不会老去，谁知男人孩子气地反驳：“能和爱人一起老去也是一种人生体验，我不想错过。”
那些小说里谱写的“宿命论”，在虞秋和梁修宴之间似乎不存在。
春寒料峭，街头还带着些许寒意。虞秋结束工作回家，远远看见男人抱着小雏菊，在马路的对面朝他招手。
虞秋嘴上说着不要张扬，脚步却诚实朝梁修宴跑去。
直到身边走过一对年轻的同.性情侣，出于某种奇怪的直觉，虞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梁修宴吃醋般地把虞秋抱进怀里，语气酸溜溜地：“看我还不够，看来是我老了，不够有魅力咯。”
“别乱说，你老了，丑了，我也只喜欢你。”安抚好吃醋的爱人，虞秋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他们和我们年轻的时候很像。”
“因为那个男人也是我的同类。”
梁修宴不介意解答爱人的疑问，虞秋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一直耿耿于怀的难题。
“每天有那么多人玩着同一款游戏，难道所有人的爱人都是同一个吗？”
“当然不是。”梁修宴回答地斩钉截铁。
“当玩家倾注了爱，从他注册账号，数据生成的那一刻起，他的爱人就已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了，哪怕他们都用着相同的皮囊。”
“我们是从爱里诞生的。”
“听起来很浪漫。”虞秋打趣道。梁修宴脱下大衣披到虞秋肩头，虞秋接过他手里的小雏菊，踮起脚附在耳边跟他说话。
“我知道，因为我们都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存在。”
所以不用担心爱的虚假。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彼端爱人（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