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白话文）》李子p1

6、第 6 章

　　海昌的陈秀才，一天做了个梦，梦见在肃愍庙里，于谦开了正门迎接他，陈秀才不知他是何意，在门口徘徊。

　　肃愍庙，就是于谦庙。

　　于谦是明朝名臣，明英宗朱祁镇北伐攻打瓦剌，结果在土木堡兵败被俘。

　　瓦剌就说了，你们皇帝老儿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还不把北京城乖乖奉上。

　　原来的郕王朱祁钰，临危受命，登基，任用于谦等人组织了“北京保卫战”，守住了北京城。

　　后来明英宗朱祁镇复辟，当然就饶不了于谦，朱祁镇心想，我还在瓦剌手上呢，你们居然另立新君，害得他吃了不少苦头。
　　最后于谦含冤而死，后来明孝宗的时候被赐谥号肃愍。

　　说回陈秀才的梦。于谦说：“你以前是我的门生，理应从正门进来。”

　　凳子还没坐热，有侍从走进来禀告：“汤溪县的城隍官来拜见。”

　　随后就看见一个神官带着高冠进来了。

　　于谦让陈秀才与城隍官见礼，说：“他是我的下属，你是我的门生，你应当在上座。”

　　陈秀才略显惶恐地坐下去了。

　　就听到于谦和城隍官在那说话，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只隐约听到“死在广西，中在汤溪，南山顽石，一活万年”这十六个字。

　　城隍官告退的时候，于谦让陈秀才去送送他，到了门口，城隍官说：“我和于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陈秀才说：“只听到了十六个字。”

　　城隍官说：“记住这十六个字，将来有一天它会灵验。”

　　陈秀才送完城隍官，回来见于谦，于谦是说了同样的话。

　　陈秀才从梦中惊醒过来，把梦里的话告诉别人，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秀才家里很穷，但是他有个姓李的表弟，被任命为广西某府的通判。

　　这不就和前面那个英年早逝，老仆人受道士蒙骗，要将他复生的李通判对上了么。

　　李通判想让陈秀才一起和他去广西。

　　陈秀才说：“梦里说我会死在广西，如果我真的去了，肯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李通判给他解释：“预言里说的是始在广西，是始终的始，不是生死的死，你想想如果是死在广西的话，怎么还会有后来的中在汤溪呢。”

　　陈秀才一想，这样解释也说得通哦，就和李通判一起去了广西。

　　好家伙，合着李通判是给陈秀才挡了一劫啊，那个道士说得果然没错，一命抵一命，李通判还是替他表哥去死了。

　　通判府里西边有个厢房，平常都锁得牢牢的，没有人敢开。

　　陈秀才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花园亭阁，就把床榻搬了进去住，住了个把月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到了八月，过中秋节，陈秀才在园子里喝醉了酒，兴致一起，放声高歌：“月明如水照楼台”。

　　就听见空中有人拍手笑着说：“月明如水浸楼台，换成“照”这个字感觉不太好。”

　　陈秀才吓一跳，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老人家，戴着白藤帽，穿着葛布衣，坐在梧桐树的树枝上。

　　陈秀才心里一凉，赶紧要跑回房间去，老人家从树枝上跳下来，张开手拦住他，“你不要害怕，这世间像我这么风雅的鬼吗？?”

　　陈秀才问他：“你是哪路神仙？”

　　老人家说：“不要问不要问，我们今日只论诗歌。”

　　陈秀才见老人长须白眉，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慢慢就放下了害怕之意。两个人在房间里一唱一和。

　　老人家写的字像蝌蚪一样，陈秀才也不是很能认全。

　　就问老人家，老人家说：“我年少的时候，这俗世还是用的这种字体，现在大家都在写楷体了，我一时之间写得手顺，没改过来。”

　　其实老人家说的年少时，已经是上古女娲的时代了。

　　从此老人家每天晚上都来，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

　　通判家的家僮常常看见陈秀才拿着杯子对着空气干杯对饮，急急忙忙去告诉李通判。

　　李通判也觉得陈秀才神叨叨的，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这能不迷糊吗，整天的喝酒。

　　于是责骂陈秀才：“要命啊，你是着了邪风，我看你再这样下去，果然是要死在广西了，岂不是让那句话灵验了。”

　　陈秀才这才醒悟过来，和李通判商议要回家避一避。

　　刚上船，就看见老人家也在，但是旁人却看不见。

　　路过江西，老人家说：“明天就要到浙江了，我和你的缘分已尽，忍不住告诉你实情。

　　我已经修道一万年，还没有修成正果，还缺少檀香三千斤，用来雕刻玄女神像，今天我想向你要这檀香三千斤，要不然的话我就要挖你的心肺了。”

　　陈秀才大惊，说：“老人家你修的什么道，怎么还挖心挖肺呢？”

　　老人家说：“斤车大道。”

　　陈秀才将这两个字一组，斤车斤车，不就是一个斩头的“斩”吗，怪不得要对我挖心挖肺，越想越害怕，于是说：“等我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下。”

　　一起回到了海昌老家，陈秀才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亲朋好友，他们都说：“于谦大人说的南山顽石，是不是就是这个怪物啊。”

　　第二天，老人家来了，陈秀才说：“你家是不是住在南山。”

　　老人家脸色一变，骂道：“这不像是你说的话啊，肯定是有坏人在教你。”

　　陈秀才又讲这些话告诉了友人。

　　这个友人说：“那你把这个怪物拉到于谦大人的庙中就可以了。”

　　就像这个友人说的，快到庙里了，老人家脸色一变，扭头就走。陈秀才赶紧一把抱住他，硬是拽着他要将其拉到庙里。

　　老人家长啸一声，飞上云霄，从此以后，再无音讯。

　　后来陈秀才冒用籍贯汤溪，竟然考上了进士，当时给批卷子的老师，就是状元于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