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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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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是什么吗?”阿依那达将刀架在阿力脖子旁问。
阿依那达身形十分高大,阿力像只小鸡仔似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讲的晟国官话带着一种很奇特的口音,阿力紧张到有些听不懂,直到一旁的沅国文官又重复了一遍,阿力这才颤着声道:“小人不敢欺瞒主上!”
阿依那达见他态度还算可以,满意地把刀收回:“你是晟国人?”
“是。”阿力知道自己暂时经受住了第一波考验,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些,好从他们这里谈到更多好处,回答问题时偷偷将自己发抖的手指缩进衣袖。
“那你为何要背叛晟国?”阿依那达提出他最大的疑惑,“你们晟国人不都爱国得很吗?”
那些往来经商的晟国人算比较圆滑,待人还算客气,但骨子里的傲慢似乎与生俱来,稍不注意便会暴露本性。
晟国人总认为,自己先祖同意让沅人在此繁衍,便对沅人有无上恩情,总喜欢把自己摆在高处,稍有不顺就要骂几句——早知道就让这群猴子死在沙漠好了。
哪怕是晟国街边最落魄乞丐,提到沅人都能随口贬低几句——乞丐得了好处会同人说谢谢,沅人只会惦记你没给的那些。
这般骄傲的晟国人,又怎能轻易说服自己同沅人为伍?
“小人祖上乃是被流放至此的前朝贵胄,和如今的晟国不仅毫无关系,甚至有仇!”阿力咬牙道,“前阵子,土匪杀了我几十名族人,晟国的将军发现知晓后不仅不主持公道,还说我诬告他人,不由分说将我抓来塞城坐牢!昨夜情况危急,顾家军转头便弃我于不顾,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押送阿力进帐的人在阿依那达身旁嘀咕了几声,阿力猜测他是在给自己的说法提供作证,见阿依那达听完点了点头,阿力立刻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一般,立刻挺起胸膛,紧张感也少了大半。
阿依那达缓和口气问:“你说要和我谈合作,但你身份这样低贱,能帮到我什么?”
阿力就等着他进入正题,立即道:“我虽在城外,但却认得顾远之使用的武器,因为我的族人便是死于那件武器之下!那件武器的声音我至死都不会忘记!只要主上赐我三百头牛、三百头羊以及十个女人,再送我回村子,我便把那件武器的弱点相告于沅国。”
原本阿力只想着保命,才在战场上向沅国人下跪求饶。没想同那些顾家军一起被抓来之后,竟还有严酷的审问等着他。
那些顾家军的骨头是真的硬,面对沅人的严刑拷打,要么自尽,要么被折磨半死也没吱声。
不过也正因他们什么都不肯透露,这样才突显出他的价值。
阿力立即意识到,这是老天爷又给了自己一次绝地重生的机会,立即向沅兵表示自己是知情者。
本来阿力只打算要几十头牛羊做报酬,但方才在押解路程中,他无意间瞥到沅人羊圈里数不清的白羊,便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价码。当然,他也接受沅国这边的还价,但至少得有一百头牛以及一百只羊,女人则一个都不能少。
“哈哈哈哈哈哈——”阿依那达听了他的要求经不住仰天大笑,他热切地伸手将阿力从地上扶起,激动道,“你若真知道那武器的弱点,别说是这点东西了,就是沅国的大将军我都可以让你来当!等打下了塞城,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送你三百个女人都不成问题!”
阿力万万没想到这沅国首领竟如此大方,一下便被他所描绘的图景所吸引,立即道:“小人愿追随主上,跟着主上吃香的喝辣的!”
阿依那达此刻笑得越发真心,他迎着阿力让他在一旁的位子上落座。
“来,你先说说,那个武器长什么样?”
老李头在县衙门口支了个肉摊,并将补偿一事做了说明。
哪知聚集而来的百姓并不买账,反而在县衙门口高喊:
“我等不需要补偿!”
“请顾将军为我等报仇雪恨!”
“请顾将军手刃沅狗首领!”
老李头想要安抚他们的情绪,几次开口都被呼声淹没。
余笙从队伍后方努力挤到前排。
老李头见她没同人群一起喊叫,以为她是来领补偿的,立即切了肉给她递去。
余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对他道:“我要见顾将军。”
“啊?”老李头听得不是很真切。
余笙深吸一口气喊道:“我要见顾将军!”
这一声过于嘹亮,压过了呐喊声,百姓愣了一下后立刻有人跟着喊道:
“对!我要见顾将军!”
“让顾将军出来跟我们说话!”
眼看这情况越来越控制不住,老李头让手下回去反馈一下。
见他去喊人了,人群中的呐喊声也就渐渐平息下来。
余笙跟在手下身后,打算一起进去,被老李头眼疾手快地拦住。
他对余笙有些恼却还是沉住气道:“姑娘还请留步,你这一进去,后头的人可也要学你一起冲了这衙门。”
余笙认得他,但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只好打住,和大家一起在外面等结果。
大约过了五分钟,顾远之在县令的陪同下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远之模样稚嫩,比身旁的赵知书要矮上半头,同大家印象中那些威武雄壮的将军相差甚远,但在场没有一人小看他,因为他们都亲历了昨夜的战斗,知道他一招制敌的本事。
塞城有此猛将,何愁边境不会安宁!
“请顾将军为我等报仇雪恨!”
“请顾将军手刃沅狗首领!”
人群中再一次爆发出悲愤的呼喊。
县令举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的心情我和顾将军都能理解,但复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顾将军直接杀去,将那沅狗灭了便是!”人群中有人反驳道。
“就是!为什么要等!我的家人不能白死!”
眼看百姓的情绪又将失控,县令再一次伸手喊停。
“大家莫不是忘了,昨夜我们之所以遭到重创,不仅因沅人狡诈偷袭,还因塞城内部有沅人的内应!顾将军再厉害,也不过仅一人之力,他要如何与两万沅兵周旋?我们想彻底解决沅国问题,需得从长计议,这些内应不除,我们的计划依旧有泄露的风险,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出藏在塞城境内的剩余内应。我们已经抓紧在审理此事,每日的进展都会张贴在城门公告栏上,还请大家不要心急。”
赵知书这番话将众人对沅国的恨意渐渐转到了内应的身上,他们暂时不能攻打沅国,却可与那些内应周旋,也算是不错的缓兵之计。
“那要查到什么时候!”
“我们总不能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我家剩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这仗再不赶紧打完,我们也活不下去啊!”有人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还有一些话他们此时不好说出口,但大伙都心知肚明。
他们城中的余粮本就不多,又来了这么多军人,昨夜一战听说丢了不少粮草在城外,现下军队的吃喝便要由塞城供着,再不开城门南下买粮,只怕不需等沅国打来,他们自个儿便要先耗没了。
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百姓们紧盯着顾远之,定要他给个说法来。
“我明白乡亲们的心情。”顾远之开口道,“今天来此的乡亲,想必都在昨晚遭了难。我在昨晚也失去了几百名战友,内心的悲痛不比大家少。但悲愤不能当饭吃,活下来的人更需要各位的照顾,大家今日先领了补偿,回去休养几日。顾某在此承诺,我顾家军七日之内,必给塞城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七日,是沅国耐心的极限,恐怕也是塞城百姓的极限。
百姓们得到他的确切答复,终于觉得满意,听话地开始排队领肉。
顾远之第一次打了胜战,却只感到深深的无力。在无名村时,顾家军里不少人还想着,到了塞城尽快打完仗,之后接家人一起来过好日子。
他那时也被那种氛围感染,夜里不停运果子,白天便与飞鹰研究战事,他们做了许多突袭的计划和部署,没想一个都没派上用处。
他把敌人想得太愚蠢太被动,以至于刚到塞城便落入敌人的圈套,差点全军覆没。
打仗太难了。
尤其还是这种少了十倍兵力的较量,更是难上加难。
他终究只是个出身好点的普通人,与那些话本里的英雄相差太远,能为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只有带领剩下的顾家军,一起与沅兵决一死战。
顾远之看了一眼塞城广阔无垠的天,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有只手拦在他身前。
顾远之转头,见到一位戴帷帽的女子。尽管隔着纱,但他确认已经并不认识对方。
“走这么急,不请我喝杯水吗?”
“你是?”
“风拂柳。”
顾远之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