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的108种人间吃法》有杏在野

24、静心

　　铁锅在篝火上发出欢快的“滋滋”声，葱段变得焦黄透明，羊肉片蜷缩起来，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边，浓郁的香气混合着孜然的辛香，霸道地弥漫在冷冽的空气中。
　　沈闲手腕一抖，最后撒入香菜末，快速翻炒两下，锅气升腾。他利落地将葱爆羊肉盛到一个大碗里，递到山魈面前。
　　“先尝尝这个，开开胃。”他语气随意。
　　山魈看着眼前这盘色香味俱全的羊肉，咽了口口水，接过沈闲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大口塞进嘴里。
　　猛烈的镬气、羊肉的焦香、葱的甜辣、孜然的浓郁在口中爆开，强烈的感官刺激瞬间俘获了它的味蕾。它吃得满嘴流油，眼睛放光，一边哈气一边含糊地赞叹：“香！够味！比我在网上看那些吃播品尝过瘾多了！”
　　这味道，就像它追求的“榜一”位置，直接、刺激、能瞬间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和虚荣感，仿佛站在了聚光灯下，享受着万众瞩目。
　　大个儿和小闪也吃得津津有味，一张大脸和一张小脸儿上满是幸福。
　　然而，当最初的刺激过去，山魈看着碗里逐渐减少的羊肉，心里那股被香气暂时压下的空虚感，却又隐隐浮现。这感觉，就像每次下播后，看着冷清的屏幕，那短暂的热闹散去后的落寞。
　　就在这时，沈闲已经清理了铁锅，重新架在火上。他没有再用任何花哨的食材，只是取来干净的积雪融化，又随手从旁边的枯木上采了几朵无人问津的、最普通的冬日干蘑。
　　雪水在锅中烧开，投入干蘑，只撒了一小撮盐。
　　没有复杂的工序，没有浓郁的香气，只有清汤在锅中微微翻滚，冒着朴素的热气。
　　“再喝口汤，顺顺。”沈闲将一碗清澈见底、只飘着几片菌菇的汤递到山魈面前。
　　与刚才那盘浓墨重彩的葱爆羊肉相比，这碗汤实在过于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山魈有些疑惑地接过，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入口的瞬间，它愣住了。
　　没有爆炸的味觉冲击，只有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继而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味道……太简单了，就是山泉的清冽和菌子自带的那点天然鲜味。
　　但就在这极致的简单和纯粹之中，山魈却尝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尝到了阳光——那是冬日午后，透过林间缝隙，洒在身上，暖洋洋地烘着皮毛的那种温度。
　　尝到了溪水——是它和小闪、大个儿玩闹后，一起趴在岸边，把爪子浸入水中的那份宁静与陪伴的心安；
　　尝到了伙伴——大个儿笨拙地递来的野蜂蜜，小闪依赖地跟在身后的身影。
　　甚至还有柳小哥被它恶作剧后那声无奈又好笑的叹息……
　　还有那份它一直不愿承认的、深藏心底的孤独，以及孤独被这些细微温暖慢慢填补时的释然……
　　所有的滋味，都那么真实，那么平淡，却丝丝入扣，精准地抚过它心上每一道或新或旧的伤痕。
　　这碗清汤，就像一面清澈无比的湖水，映照出了它被虚荣和执念掩盖的、真实的内心世界。
　　它一直向外索求认可，却忘了看看自己早已拥有的一切。
　　“呜……”
　　一声哽咽再也无法抑制。
　　山魈手里的汤碗微微倾斜，滚烫的泪水大颗砸落，混入那清澈的汤里，泛起圈圈涟漪。
　　山魈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啜泣。
　　小闪担忧地靠过来，大个儿也放下碗，不知所措地看着它。
　　沈闲安静地坐在对面，篝火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
　　哭了许久，山魈才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抬起头，眼眶通红，眼神却像是被泉水洗过一般，清澈而明亮。它看着沈闲，声音沙哑却无比认真：
　　“我……我明白了。”
　　“那盘羊肉，是给别人看的，是热闹。”
　　“这碗汤……才是给自己喝的，是……是日子。”
　　它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一直都搞错了……没必要在乎外面那些虚热闹，最重要的……我真正想要的，早就有了！”
　　它看着小闪和大个儿，终于放下了执念，与那个在虚拟世界中寻求认同的、孤独又倔强的自己和解。
　　风雪不知何时已停，一缕澄澈的冬日阳光穿透云层，恰好照亮了这片空地，也照亮了山魈泪痕未干、却焕发着新生般光彩的脸庞。那碗清汤的热气，在阳光中袅袅升腾，如同它心中重新燃起的、温暖而真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