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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出节楼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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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只剩三人。周煜灵望着群臣走远,殿里殿外都被收拾干净,这才好似将疲惫释放出来,她深深吐出口气,有些出神。
顾长俞当即道:“周煜灵,你这是何意?”
周煜灵看向他,淡笑了一下,遂转过身走到那最高的宝座前,缓缓落座,“我是何意,顾侯现在都不明白么?”
林舟渡不作声,顾长俞则说:“大聿亡了,于你有何好处?”
“这个位子既是我来坐,就不会让大聿亡。”周煜灵道,“顾侯放心,我姓周,但不是周家的走狗。”
林舟渡望着她开口,“你若想让惊时回来,我也能做到。”
周煜灵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倏然笑了两声,遂俯身往前,对他道:“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着了你们的道,你们将我当拴着金链的鹰,要我抓什么时,就放长那链子。我飞到天上,还为脚上的金链子沾沾自喜。可我自己若想飞,才发现脚上被紧拴着,连翅都振不起来。”
林舟渡不语。
“从我眼睁睁看着她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些东西必需得抓在自己手里,交给谁都不可靠。”
周煜灵这话说得轻松,可林舟渡听在耳中只觉沉重异常。他默了许久,才问:“那你打算如何?”
“鬼头青要禁,外番人要打。”周煜灵道,“大聿的污糟事,便在我这里终止。”
林舟渡不再说什么,浅浅施礼,转身退下。
“林舟渡。”
周煜灵唤他,他便转身。
“明日起,你入内阁议事吧。”她顿了顿,道,“顾侯眼下在风口浪尖之上,待缓一阵子,你与他一道,去仓山禁鬼头青。”
林舟渡应声,“好。”
翌日,内阁的议事堂里,众阁臣齐聚,低声议论着,待一人推门进来时,便瞬时收声。
何玹清笑道:“祝尘来了?”
许拱几人也是同林舟渡打招呼,随后便各自落座。周懋在首位,周合商在其下,宫人上了茶来,周懋用盏盖刮了刮茶沫,浅啄一口。
他已年逾古稀,须发花白,本该是告老还乡的年纪,却依旧坐在这堂中。他不常发话,多是让周合商与众人说。
林舟渡坐在何玹清身边,出声:“川陵那边虽是停战,可也只是一时,潜龙川沿线尚有海商奸贼与查几勾结,潜龙川跨川陵与仓山,两隅沿海之地若不多加整治,怕是再难拦住。”
周懋今日难得开口,道:“听闻五总寨在建船厂,莫非是顾侯觉得,还缺些什么?”
林舟渡道:“光建船厂,一时半会儿也造不出船来。所以顾侯想着,在海东和仓东交界处建军器所,这一带地凭仓山,易守难攻,两边开战,也便于辎重抵达。至于军器,便从檀京调去做储备,兵匠另调。”
周合商呵呵一笑,道:“顺王第一天入阁,便想着给我们户部找事做了。好,顾侯说的,当然是好事,且容我几日筹备此事。”
林舟渡便扬了扬唇,将大氅解下,搭在椅背上,“小阁老使拖字诀的本事我见识过,两日,这笔银子要到顾侯手中,工部的人也要准备到位。”
周合商眼珠稍转,“殿下这话说得轻巧啊,只是眼下大聿的库里是个什么光景,殿下也知道……工部眼下也不闲着,皇陵得修,宫中不少殿也是年久失修,还有先前建庙宇的事……”
“皇陵修得再好,天上英灵眼见大聿亡国,只怕也怨愤至极。”林舟渡看着周合商,“孰轻孰重,小阁老你说呢?”
“咳咳……”众人向周懋看去,只见他开口,“你要人,工部便出人去。不过,总该禀报太后才是。”
“自是要与太后商议。”林舟渡道了一句。
午后,周合商与周懋率先到了恭肃殿去。周煜灵命人将此殿简单整改一番,故而一进去只觉殿内陈设简洁不少,桌椅等物也是新换的,皆不是名贵之物,比起崇华宫要差许多。
偌大的殿,只在暖阁内点一盆炭,周煜灵坐在案前,翻看着题本。
“臣参见太后。”
周煜灵放下手中东西,道:“祖父,父亲,坐。”
周合商抚了抚圈椅的扶手,道:“太后常坐于此,若不舒适些,只怕长久下来要疲累。臣府里有一把上好的黄花梨扶手椅,那椅是匠人照着人身做出来的,太后若不嫌弃,臣可将其带入宫中,太后伏于案前也舒适些。”
周煜灵起身,绕过书案,亲自给周懋周合商倒了茶,笑道:“怎能劳动父亲?我觉不出这椅子们有甚区别,累了就站起来走走,也舒适得很。我记得祖父的腿一入冬就疼,这些年未能回家去,不知祖父的毛病可好些了?”
周懋就道:“劳太后挂念,一直敷药,总归比不敷好些。”
周煜灵点点头,“还是请御医给祖父看看。”
“不知太后可听说,顾侯要在海东与仓东间建军器所的事了?”
“此事晨间顺王已与我说过。既然这儿只有祖父和父亲,我便也不与你们两位兜圈子。”周煜灵干脆往旁边的长榻上一坐,道:“这些年川陵似是被放养,多的是补给不到位的事,此时又打开仗,朝廷再不作为,那便真寒了川陵将士的心了。”
周合商点点头,“我明白太后顾虑,眼下太后做事,便是周家做事,总不好再似先前。只不过……顺王入阁,太后此举,臣实在不明白。”
周煜灵叹了声,“父亲,我便再与您说得浅显些,眼下朝中,有多少人是顾党?”
一提此事,周合商就道:“我知你想说,此时除掉顺王和顾侯,便是激朝中人反你。可你也当知道,反党不除,何以立脚?我到底为官多年,先帝不就是因为……才血溅恭肃殿么。”
“父亲!顾侯那个性子你还不知?只要不碍他的事,他便是牵在手里的犬,放他去仓山、去川陵替我咬人去。眼下鬼头青的生意父亲是断不可再做了,烂摊子有顾侯给收拾岂不好?至于顺王么……”周煜灵一笑,“昭靖不是还在罗剌?”
“当时你将昭靖捏在自己手里,实为明智之举。我是担心,昭靖不在了,顺王便什么也不顾了。”周合商一手支头,悠悠道。
“顺王不会不顾,昭靖在罗剌,命实际是悬在大聿手里。罗剌占了一县,父亲说这县要不要打回来?若是出兵,第一个受害的,可不就是昭靖?”
周合商感叹道:“好,好,你心中清楚便好。不过川陵与仓山那边,也确实该管管了。你姑母刚从那边回来,那些奸民因为生意的事竟跟踪她到檀京来,差点伤了你姑母。正好让顾侯去,顾侯也善此事。”
周煜灵笑道:“父亲和我想到一处了,我正有此意,让顺王跟着去也好,好好的人不用白不用。”
周懋与周合商不再多留,离开时,周煜灵亲自送二人出殿去,又望着二人道:“祖父、父亲,煜灵先前身在崇华宫,是连话也难与你们多说一句。如今方便了,你们有事便常到恭肃殿来,就算无事,叫上姑母,能一起喝茶闲谈也是好的。”
周合商凝望着她,目中透出些少有的温和来,“好,风大,你快些回去。”
“对了。”周煜灵又似想起什么来,道,“顺王的事,祖父与父亲顺着他的意便好。眼下周家何尝不是也在风口浪尖上?祖父与父亲为难他,只怕要传出去,引得民怨。周家哪就缺那点银子呢!拿些出来,便当堵人的口。”
周合商叹了声,终是道:“那此事便听煜灵的。政务繁忙,煜灵不要太疲累。”
周煜灵目送着他们离开,遂转身进殿。
不一会儿,林舟渡又进殿来。
周煜灵面上的笑已敛得干干净净,只留沉冷取而代之。
“丧仪过后,新帝登基,四隅赴京,你与我共布一局。”
赵熙政的棺木在大殿中停了十八日,宗亲群臣身着白服祭拜。消息传到四隅时,已有十日有余。礼部与宗人府定了京郊山上的观星殿为殡宫,十八日后,棺木移至观星殿。
棺木出街这日,街上竟是清冷无比,除了那仪仗显得稍有人气,经过长宁街时,街上门铺皆闭,无人探头。只少有一些没见过此等场面的年轻人出来,躲在暗巷中偷偷观看,见那些人脸冷似铁,好似不是活人,又被吓得退回去。
寒风刺骨,也不怪人面色阴沉。
等赵熙政正式下葬,已到腊月中旬。又是快过年的时候,各部院忙作一团,最忙的应是礼部。赶在春节前,新帝要登基赐宴,见四隅之官,这么多事,便都压在礼部头上。
忙到中旬最后一日,才算忙完,新帝赵景琮设宴九华殿,四方布政使、各知府、知州等人皆要到檀京来拜见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