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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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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卡在脖颈处的力道散开。
温久宁剧烈咳几声,她仰天望着越褚沂。他瞳孔幽深,沉得瞧不清里头的情绪,为甚么……他会这般看着自个。
“你,不杀我了罢?”
越褚沂并不开口,漠然看着温久宁的动作。
小娘子的肌肤白中透粉,睫毛忽闪忽闪颤得不行,好似要碎掉的豆腐脑。她仰面呜咽的时候,恍若一柄毛刷在心弦上抓耳挠腮。越褚沂不得不承认,他看着温久宁满是水雾的眼,罕见地体会到——‘不忍’。
陌生的情愫令他顿顿。
越褚沂自六岁起开始杀人,杀的第一个是要抢夺吃食的乞儿。十岁那年,他混迹赌场手上鲜血无数再不愿思考落刀时的前后因果。可今儿,他不忍了。
两方相对,向来是温久宁叫越褚沂的冷漠盯得丢盔弃甲,唯此次,由越褚沂率先错开眼。
凌乱满地的酒水茶点晃在黄梨木上自有番荒谬的美,琼脂玉露浸润盖头,浇得上头鸳鸯多几分活灵活现。失去钳制的温久宁无力瘫在圆桌上,大红喜袍同徐徐铺开的芍药花,她素白小脸艰难从红蕊中探出来,劫后余生喘口气。
越褚沂蹲下身,漫不经心拾起盖头,在温久宁的心惊胆战中自顾自垂在她面上。
一头墨发松散垂至腰间,不安蜷曲在桌上的小娘子下意识攥紧喜袍衣摆。精致过分的红盖头轻飘飘落在她头上,盖住同流水般浓墨的发和泛红啜泣的眸。温久宁抖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任由越褚沂粗糙的大掌勾过她的腰肢。
长安千娇百宠养大的贵女名不虚传,腰同杨柳枝,盈盈一握,越褚沂两掌微合似能轻易折断。
那日的荒唐破天荒浮于脑海,层层衣裙下是枚桃红色兜儿。
越褚沂略以双臂撑起温久宁娇小的身子,在对方怕得想哭的等待里,唇瓣下覆落枚吻。
隔着薄薄的红盖头,他的唇猝不及防印在温久宁的嘴上。
两枚唇瓣叫他轻车熟路撬开,并不疾不徐裹住再掠夺。盖头上细密的针脚一笔一划刻在温久宁的舌尖,她能感受到鸳鸯图纹摩擦时的干涩和盖头外的炽热。莫名的惶恐胁迫她听着越褚沂沙哑的警告。
“记得你今儿说的——你是我的妻,敢跑我就杀了你。”
温久宁忙不迭颔首,嘴中的称好悉数被越褚沂吞进去。
越褚沂松开手,晦暗不明盯着红盖头上清晰可见的唇印。
半晌,他大步流星推门而去,独留温久宁茫然受风吹。
好半天没听到脚步后,温久宁心有余悸卸下浑身戒备,恶狠狠掀开红盖头。她对着自个的唇瓣用力擦几遍,复跳下桌锁好门扉,做完这一切方软瘫在榻上思索今夜的事。
伴君如伴虎此话一点不错,何况是越褚沂这等丧心病狂之徒。温久宁头遭对找回东宫的举动产生狐疑,即使真的迎回东宫他会是百姓期待的明君么?多年流落在外致使越褚沂喜怒无常,现下还成了南贼,他愿洗心革面朝廷未必同意。多少士兵死于南北混战,握手言和后如何向死去的亡魂交代。
温久宁愈想愈头疼,强打起精神欲去把红烛捞出来。
“娘子去哪?”一身粉色的喜来面无表情落在窗柩外,吓得温久宁一激灵。
“我要去找红烛。”
“红烛并无大碍,只要娘子乖乖在屋内她明早自然回来。可若娘子不安分,红烛就保不齐何时回来。”
闻言,温久宁气得牙痒痒,扭身脱了鞋袜蒙在被褥里。
怪不得爹娘从不赞成她去寻人,怕不是早算出此行困难重重。她阖着眼,半宿睡不着,只盼早日见到华阳。事已至此更不能放弃,华阳在长安多年经营,定然有法子降伏越褚沂。
温久宁尚不知今儿紫禁城也彻夜难眠。
巍峨高墙之下无数士兵列阵在东,金銮殿灯火通明供出长长道龙影,一道道屏风打开露出最里头四位宫女弯着腰烹饪汤药。密密麻麻的人在长阶下跪着,另有三座宝轿停在侧门处进退两难。
“报!派去刺杀南贼的人迟迟未有消息传来,恐怕凶多吉少。”
“报!既岭南失守后,燕飞旗全军覆没,泾州刺史欲投敌被我等发现,已将泾州的官员全部押送回长安。”
“报!”
……
一连数日的噩耗令龙椅上的人恶狠狠甩出奏折,“废物!一群废物,让你们去求和为什么要打?”
底下人战战兢兢,皆触地求饶。
夏帝怒极攻心,一口血呕出。太监们大惊失色,夏帝本就因沉迷炼丹身体大不如前,近来受南贼刺激恐怕时日无多。
“快去宣二皇子来!”丽贵妃高喝声,眉宇间藏不住的窃喜。
夏帝若一命呜呼,朝廷内能继位的唯有她儿,大夏朝的天终于要变了。
各宫人波涛汹涌,有手段的太监宫女纷纷从侧门跑出去报信,紫禁城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无数大臣接到夏帝密信策马入宫。
有子嗣的妃嫔不要钱般送出打赏,只为将信送到母族手里。早有准备的二皇子一派率先冲进金銮殿,一步三哭,“父皇!”
丽贵妃悲痛握住他的手,匍匐在夏帝榻边,“陛下,麟儿来看您了。陛下,您千万要好起来。”
匆匆赶来的李将军滑跪在地哀嚎,“娘娘您也要撑住,若是您也倒下二皇子该如何主持大局。”
“放肆!太子在此轮得到他主持大局?”
猛然一声厉喝惊醒众人。
丽贵妃怨恨盯着门外走近的华阳公主。来者通天贵气说不出的端正,织锦长裙坐落朵朵金线牡丹,无尽明珠收拢于裙摆之间。一头乌发梳成高髻,发间垂落着细密的珠翠,分明目不斜视却呵住场内众人。
“本宫前脚感激太子回归,后脚就听到你们在胡言乱语,父皇即使有事,这位子也轮不到你们染指。”
“从民间跳出来个人说自个是东宫,这等混帐话诸位敢信?没等到温国公回长安查明身份,他算甚么东宫?”
“是本宫认不出幼弟还是父皇认不出嫡子,夏澄明天潢贵胄,是父皇亲口承认的。”
“陛下说的是等温国公回来后再举行册封仪式,不得册封自然不算东宫,华阳公主不要仗着嫡长的身份胡搅蛮缠。”
丽贵妃阴冷一笑,扭头对李将军吩咐道,“陛下需要静养,把无关人等请出去罢。”
“本宫就站在这,看你们谁敢!”华阳怒斥声,竟一脚踹在丽贵妃胸口。
二皇子见状顾不得夏帝未咽气扑上去欲厮打,华阳三两下闪躲开,两侧士兵齐刷刷摁住二皇子。丽贵妃痛哭流涕,骂道贼子篡位,抱着夏帝的胳膊哀求他醒来为众人做主。
场面混乱不堪,宰辅等人面面相觑,终究是沉默站在华阳公主身后。
丽贵妃不可置信瞪圆双眼,“你们拥护一个流落多年的人为帝就不怕他难当大任?”
“东宫乃是天降紫微星,回来短短半月便习得常人四五载才懂的治国之道,有何拥护不得?”
“甚么天降紫微星,不过是温家捏出来的谎,他是紫微星还至于流落在外生死不知么?他是紫微星我们大夏会被南贼逼得连连败退,他夏澄明就是个灾星!”
“母妃说的不错,夏澄明真是紫微星怎不给我们大夏带来好运,他回来后岭南就失守了,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华阳公主冷笑拽起丽贵妃的头发,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左右开弓打得她鼻青脸肿。丽贵妃呆滞片刻,尖叫连连,“来人,你们都是死的么还不来救本宫!”
“丽贵妃,本宫尊重父皇才称您一句贵妃,若您不识好歹本宫要弄死你和踩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说罢,华阳松开手,姿态从容走到夏帝榻边。如此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唤醒夏帝,看来李公公说的不错,大夏的天今夜该变了。
“长姐。”
腰间玉佩环响,太子华服内拥着位身子如柏的人。眉眼清明,较之常人多几分沉稳和俊秀,他三两步并作走到华阳身侧,神情不忍,“父皇他——”
“去和父皇说说话罢,十载未见,他还有许多想同你说道。”
闻言,夏澄明颔首,蹲在夏帝身侧默默握住对方的手。
即使恢复记忆,他对夏帝依旧是模糊。幼时夏帝不爱母后,常常宿在各位美人宫中,母后怨过恨过到后面也释然。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甚至于大夏也算不上好皇帝。
然此刻,夏澄明依旧跪在他榻边等对方开口。
许是爱子的安抚令夏帝稍稍清醒,他嘴里嗬哧嗬哧喘着粗气,艰难攥住帐上的黄布,“传朕旨意,传位给……”
“陛下——”丽贵妃猛然冲上前,死死盯着夏帝,美目里满是乞求。
夏帝动摇片刻,还是叹出口气,“传位给东宫,夏澄明。”
话落,金銮殿大怆,齐齐跪地哭送陛下。
华阳公主惘然拭去眼角泪珠,喃喃,“阿宁,我答应还大夏子民一个太平。从今往后,我亲自率兵出征,不退南贼誓不还。”
“传新帝旨意——大夏皇室正式对南贼围剿,调兵回长安于泾州御驾亲征,华阳公主作为参谋同往,并派兵迎回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