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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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然，我又去见陆柯了。
那是7月的杭州，空气中的热气已经很有夏天的感觉了，阳光如雨，树叶亮晶晶。而陆柯就一身棉麻材质的浅棕衣物，端然地坐在书店的签售处，给排着长队的粉丝签名。
小然，他的新书名叫《然色焰火》，我总觉得那和你有关。他就那么坐着，安静地签着名，他对着我的侧脸秀气，像个从未受过伤害的小孩。我便突然想到你曾跟我说的，和他一起的时光，岁月似乎都变得童真。
我买了陆柯的新书，也排上了那条签售的长队，我撕开透明的包装膜，边慢吞吞地翻这本书边一步一步缓慢地跟上这条前进的长队。原来这本书有一半是彩色插画，另一半是类似日记样的随笔，怪不得那么沉。因为刚从韩国回来，我对中文有些生疏，于是便打算先看看那些画。里面是很多很多海边的画，夜色，篝火，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活泼，总是和那个男孩挨得好近，另一个女孩沉默，总是离他们好远，但活泼的女孩面容是那么模糊，沉默的女孩儿却清晰得毫发毕现。
在队伍里我险些崩溃大哭，但理智还是让我把眼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我翻向扉页，我知道他大概会写什么，小然，你应该也能猜想到吧，是“献给我美好而真挚的爱恋”。
我在队伍中蜗行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陆柯面前。他惯性般低着头拿走我递给他的书，翻开封面问要签什么，我没说话，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我红红的眼睛，僵住了写字的笔。
我默默离开那条队伍，在书店的一角点了杯咖啡慢慢坐着等他，就像念书时期千百次在放学后等你一样。我不喜欢喝咖啡，每次喝都会心悸，但我却经常喝，念书时是为了清醒多些时间念书，而现在是怀念，每次喝都会想起我们三个的少年时代，那是我生命的金沙带。
陆柯显然也是知道我没走，他总是签几本就抬头往我的方向望一下，好几次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汇合，我感觉有股电流直通我们两人的心脏，对上的那一瞬间，那细微的电流把我们都电得麻酥酥的。四年未见了，四年，我原本以为看到他会没什么感觉了，但只几个眼神，过去尘封的记忆和感觉便像是遇水的干花，整个地鲜活起来。
【二】
小然，他最后还是来找我了。
他签完那一长队，还是走了过来，对我说，走，带你去吃饭。我抱着书笑了，眼睛咪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我每次这样笑，他都会说我好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而我会半虚握起手，用“狐狸爪子”扑向他，他总笑骂我神经。
我们并肩走着，就像过去在学校时那样，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可我的心里又开始想到你，小然，我总感觉我偷了你的什么东西。
他带我去的是一家日料店，他还记得我爱吃寿司。我们跪坐在米白色的榻榻米上，陆柯在看菜单，我无聊地摆弄着面前的餐具，它们看起来很精致。
陆柯点到一半抬起头看我，然后把菜单递给我。我推了回去，我说我不喜欢看，于是他又拿了回去。他低眸看着菜单，我偷偷看着他，看着暖色的灯光撒在他脸上，他长长的睫毛留下深刻的影子。这四年他其实变得并不多。
菜一道一道慢慢上齐，每道菜都精美得像一个节日，盛大的，值得庆祝的，我甚至不忍心用筷子去破坏它们。而陆柯很快开动了，他让我快吃，不要发呆，我总是发呆。
我呆呆地吃着，也吃不出什么味，像个闹别扭的小孩。陆柯也沉闷闷地吃着，我们之间的空气有一种新的寒冷。
“你这四年还好吗？”陆柯突然开口，可能因为长久的沉默，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沉下声音说：“我其实是为林然回来的，她下楼梯跌倒撞了后脑勺。”
你似乎很吃惊，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小然，我其实也是，在韩国得知这个消息时我都险些站不稳。当然，我也没有想到，你千方百计让我去留学，在我离去后，你最终还是没有和陆柯在一起。
“那她还好吗？”陆柯望向我。我沉默着，用牙齿碾碎晶莹的鱼籽，轻声说：“不好。”然后吞吃了一大团寿司，寿司上的三文鱼像极了陆柯一下子变得难看的脸色。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吞吃着寿司，芥末冲得我脑子昏昏的，我马上想到你了，小然，你现在应该还在疗养院发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吃晚餐，上次我去看你给你带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可是刚掀开盖子你就用手忙慌慌地伸进去捞肉吃，也不管冒出来雾蒙蒙的蒸汽。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你猛地抽出被烫红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大哭。我也哭了，小然，因为我前所未有地怀念过去健康的你。
陆柯显然还想问关于你的问题，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我开口了。
“她最近还是在疗养院里住着，她还是没有疗养好自己。”我就那么对他说，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
小然，其实有时候我还是会怀念我们小的时候。我其实很感谢你，是因为你我才能从孤儿院里出来，住进公主样的房间。还记得我来的时候才七岁，你跟我同龄，但我却还是把你当妹妹，因为那时候你母亲刚去世，你哭得伤心而狼狈，而我仅仅是你父亲希望你能快点走出伤痛而接来的“陪玩”。但是真的，我们真的玩得很好，可能是因为你的善良，也可能是我时刻谨记自己是个“陪玩”的使命，一切以你的快乐为快乐。我喜欢和你一起玩芭比，你总是拿着最漂亮的芭比捏着嗓子扮公主，而我总是拿着故意打扮得怪怪的芭比粗着嗓子装巫婆，那时候我们散发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我用尽办法去陷害你的芭比，而你总是巧妙地化解一个又一个难题，最后当然总是你胜利，我得到惩罚，然后我总是呆呆地望着你的笑脸，感觉这是生活给我的一个隐喻，但当时我并没有足够的阅历去解开。
后来，陆柯出现了。他作为一个转校生转来了我们的班级，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我的同桌。他来的那天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第一节课要古文默写，所以早自习大家都一遍遍小声默背着古文，那感觉很像煮粥，用时间将课本上的字熬得软烂，最后灌进脑子。而我也是背得焦头烂额，连班主任领陆柯进了教室我都没有发觉，还是他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后我身体才陡然一惊，他显然没有想到我对他的出现反应那么大，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一节课语文默写，我还是背得不熟练，默了一半便卡住了，烦躁地咬着笔头。而陆柯因为刚转来，所以老师让他在默写的时候自主看书默背，他似是看出了我默不下去，便伏在桌上用仅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给我提醒，最后我在收本子的时候成功写完，我感激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他笑笑说没事。
虽然他那么说，我还是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他，所以中午去小卖铺给他买了包饼干。小然，你还记得吗，我是跟你一起去的，那天你还问我我明明最爱草莓味为什么要买巧克力味，我说想换换口味，而事实是我觉得男生可能不喜欢粉红色的东西。
午休时间我拉了拉陆柯的袖子，把饼干递了过去，他大方地接受，碎碎念叨着中午没吃饭正饿着呢，然后哗啦撕开包装，吃了起来。我没忍住问，是学校饭菜不喜欢吗？他不好意思地说是最近刚搬来，家里忙，忘了给他生活费，没钱买。我轻轻地哦了一声，没由来地想起之前在孤儿院别的小孩因为没吃饱来抢我吃的的场景，心里一酸，掏出零钱包给他，说他可以先用我的钱，他摇了摇头。
【四】
往后我便知道了陆柯是个多么有才华的小孩，才初中就已经能在很多杂志上刊登文章了，经常发生的是他收到稿费便笑嘻嘻地对我说要请我吃顿好的，而我也乐得接受，经常边吃边聊一下子就过了很久。
小然，是从那时起你就开始讨厌我了吗，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你的玩物，只属于你，从而不肯让我有半分脱离你的掌控？
你还记得那天吧，小然，我和陆柯吃完饭一起去公园散步，里面有吉他歌手在驻唱，我们听得入神，所以回家便有些晚。一开门我便看见你冷冷的脸，像是夏天空调点点滴滴落下的冰凉的废水，你砸了桌上的花瓶，你质问我为什么最近一直冷落你，你红着眼睛像是哭过，你缩在华丽的沙发上，看起来好小好小。我那时真的很抱歉，小然，所以我也哭了,我看着你抽噎的样子才想到最近你一直是一个人，父亲又去出差很久没回来，你在学校只有我一个朋友，即使我不是有意忽略你我的确也因为陆柯让你感到冷落了。我走过去抱住你，小然，你的身体很冷，但落下的眼泪很烫。
从此之后我再没有跟陆柯单独出去过，在学校变成了你的小尾巴，其实我很累，小然，但要如果不是你，我或许还在孤儿院待着吧，每次这么一想，我便觉得这种累还是可以忍受的。那时候我为数不多的觉得放松的时刻便是在课桌前的时间，因为那时我才可以完全放松地跟陆柯一起说说话。我和他解释了我没法经常和他一起玩的原因，小然，我说的是因为你缺乏安全感，我得一直陪着你。当时他只当我们是同班的双胞胎，并不知道其中的复杂关系。只是在每次邀请我做什么的时候都会顺带着加上句“如果你单独来不了就带上林然吧”。
那年的暑假很长，陆柯家有套临海边的房子，不太远，他邀请我去他那玩几天。他说那套房子里只有他和保姆，他会很孤单。我第一次问他，那你爸妈不去吗？他垂下头闷闷地说，他父母离婚了，他跟着父亲，最近父亲再婚，继母不太喜欢他，所以父亲才打发他暑假出去住的。我盯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很僵，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难过。但我也只能说，我得回去问问林然。
小然，那天晚上我怀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问你，你好像又生气了，于是我不抱希望地加了句，“陆柯说，如果你想去可以跟我一起去”。你的怒气好像突然冷却下来，竟对我微微一笑，说那就一起去。尽管经过了那么多年，小然，我还是很后悔，如果，如果我早些发觉，你对我发的所有脾气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陆柯，我是不会说要带你一起去的，这样或许就不会错得那么多。
【五】
临走的前几天你就开始收拾衣服了，你有很多漂亮的公主裙，蓬蓬的，好像洋娃娃。你父亲有时给你买裙子时也会顺带着给我也买件，但我总不愿穿，或许是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华丽精致的裙子，又或许是我知道不管怎么穿都没法穿出你的气质。
小然，看着你穿着粉蓝的睡衣，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行李箱前忙碌，一脸幸福又满足的神色，我简直能想象未来，你成了家，做了母亲的样子，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妈妈。你似乎是发现了我对着你发呆，气呼呼地搬来我的行李箱让我也理，我呆呆地点头，然后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衣柜，衣服不多，但都整洁干净，我把它们从衣架上脱下来，安静地折起放进行李。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那天，我们在公交站汇合。陆柯早早地就到了，站在蓝色的行李箱边等。小然，你看到他就很激动地跑过去，行李箱被你拉得哐当哐当响，而我看着奔跑的你，走的步子越发慢了。陆柯笑着对你说慢些，林霖还在后面呢，你扭过头看着慢悠悠的我，对着陆柯笑了。
车上并没有三个并排的座位，所以陆柯帮我们搬好行李就独自坐在了前面，我和你两个在后面坐了个连坐。小然，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嘟囔着好久都没看过大海了，我摆弄着手里的书，听着你的话，怎么都看不进去。小然，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很想问你，那天，你真的是因为即将要看到大海而兴奋吗，还是因为早早对那件事有所计划？
陆柯的房子离海很近，空气中都含着海的腥气，房子不大但很整洁，看得出来有在我们来之前扫除过。一共有两个房间，我和你住一间，陆柯住一间。
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午餐，陆柯就兴冲冲地说要带我们去捡贝壳。不知怎的，对于这次旅程我最大的感受不是幸福，而是疲惫，我做什么都疲惫，三个人的旅途让我难以放松，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跟在你们身后。当然，小然，你当然发现不了，因为你拉着陆然，精力充沛得像是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小机器人，而陆柯回过头等过我几次，但你都直接将陆柯拉走。陆柯尴尬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不想扫你的兴，就说自己想先回去休息，你欣然应允。
于是我在房子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干，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发呆，很可笑。小然，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段时间是我最讨厌自己的时刻，我恨我自己的懦弱。
我就坐在窗前，直到太阳落了山，你们还没回来。我很饿，因为中午我基本没怎么吃，于是就在冰箱里随便拿了点水果吃，结果胃被刺激得绞痛，我艰难地走到床边，然后瘫在床上开始流眼泪。
我昏睡了不知多久。是陆柯把我叫醒的。
可能是我皱着眉头睡的样子有点骇人，他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急急地把我摇醒，看我逐渐睁开眼睛才放下了心，不好意思地问我想不想去海边看篝火。房子里闷热的空气的确让我很不舒服，我很想出去吹吹冷风冷静冷静，于是点了点头。
【六】
可能因为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海边都没什么人了，只有你，小然，只有你安静地坐在沙滩上的一丛篝火边，呆呆地望着涨潮落潮。烟腾起来模糊了你的脸。
你看着我走来、坐下，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声音格外清冷。
我抱着膝回答，的确睡了，被陆柯摇醒了。发烫的脸接触到了凉爽的空气，我舒服多了。
这时的沉默变得很长很长，大家都没说话，潮声哗啦啦的，触目惊心。
过了很久，你突然开口，让陆柯离开一段时间，说想和我单独聊聊天。陆柯虽然不愿，但到底还是走得远远的。我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直到你想说些什么了，但我只是抱着膝等待，心里是一阵哀愁的预感。
你喜欢陆柯吗？你突然偏过头来看我，目光如炬。我迎上你的目光，只觉得沉静如井，幽深到连投进石子都不会有任何回响。我低下头，默默道，不喜欢。
你笑了，说那就好，然后转头看向篝火，大方地说，你很喜欢陆柯，希望我不要和他太接近。我把裙角捏得发皱，慢慢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你看不见，才淡淡说了句好。你满足地笑了。
后来陆柯回来了，你唱起了歌，在沙滩上放肆地舞，火在你旁边一上一下地跳，你的面容青春又美好，陆柯也看痴了，对啊，谁不爱如此热烈的你呢？
后来的几天我都没有跟随你们一起出去玩，谎称那夜被风给吹感冒了，然后在偌大的房间一发呆就是一整天。我好想回家，但我没有真正的家，我的有记忆以来我就是住在孤儿院，后来就是住在你的家。我每次想到这都会很伤心，然后眼泪就下来了。但我晚上还得听你们亲密的聊天和欢乐的笑声。陆柯几次发现我不对，都被你以我感冒不舒服搪塞了过去，加上我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久而久之陆柯也不再问我了。
那对我的确是一段伤心的旅程，回去后我也不愿再内耗下去，于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奋学习。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学习，我还能够做些什么。于是在开学的摸底考试里我考得很好，被抽去了创新班，而小然，你和陆柯就留在了原来的那个班级。
【七】
后来我和陆柯的联系就很少了，顶多在学校偶遇到了就匆匆打个招呼然后离去。我和你的关系也冷淡起来，小然，我很想问你，其实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朋友是不是？当初我和陆柯走得近，你扔花瓶哭着说我冷落你，我看着那样的你，自责到也流下眼泪，但让你痛哭的不是我，是陆柯是不是。正因为是这样，你达到目的后才会如此自然地把我丢开。
我白天在学校努力地上着课，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苦想那些晦涩的题，日子一天就那么平静地过下去，一点波澜也无。创新班在最高的楼层，和普通班隔开，像是隔了个透明的玻璃罩子，我们过着和普通班截然不同的清心寡欲的日子。小然，但我偶尔也会想到你，虽然我每天放学都要留下来补课，一回家你就已经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但我还是经常能在晚上，听见你埋在枕头里痛哭的声音，那透过棉花，变成絮状的，沉甸甸湿漉漉的哭声。我不敢去问你怎么了，更不敢去找陆柯，我能做的只是在早上面对你肿肿的眼睛时装作没看见，转而提醒你别忘带了牛奶。
这样疏离又紧密的日子我们过了好几年，直到我考上了上海的大学，你滑了档，犹豫着要不要出国。小然，我时常觉得我们是两棵并肩生长的大树，虽然表面只有枝叶点点的相触，但其实根早以绞在了一起。当时我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中，是你给快递员开的门，我下楼签完名发现你目光湿漉漉地望着我，我捏着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不知怎的，竟觉得有千斤重。
那个暑假我们都呆在家里，你经常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明明放着喜剧片你却从没有笑过，我每次出来倒水你都无知无觉。小然，我其实很担心你，所以才会在那个晚上敲响你的房门，过了很久你才开门，然后又走到床边坐下。我坐在了你的旁边，不知道如何开口。你把玩着发尾，也沉默着，不知怎的，我觉得我们的空气间都有一种新的寒冷。
你会出国吗？我最后还是轻轻地问。
不知道。你淡淡的。不过如果我出国了你会很开心吧，毕竟陆柯也考在了上海，你们又可以常常会面了，我不在反正也阻止不了。
我当时真的感觉自己要爆炸了，我已经和陆柯好几年没有联系过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大学也在上海，我真的是因为担心你。我哭了，我抓起你床尾的娃娃就往地上扔。我哭着喊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过姐妹，我抽噎得没法说清一句完整的话，哭得前所未有的狼狈，你坐在旁边，冷得像块冰。
【八】
后来你还是选择出国了，小然，出国前的一段时间你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或许是在跟陆柯告别吧。我不知道你和陆柯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但我永远记得那年暑假的海边，你说你喜欢陆柯，目光清亮的样子。
你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你，我躲在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书，当然，一句都没有看进去。
开学的第一天我独自拖着白色的行李箱走在校园，好大，我走得有些累。在寝室放好东西，整理好，我就已经感觉很饿了，所以匆匆下了楼打算去食堂吃午饭。可没想到在楼底下，陆柯站着等我。
我看到他的那刻停住了步伐，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而他对上了我的目光，笑着小跑了过来。是要去吃饭吗？这是他隔了这么多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点了点头，说我有点饿了。不知怎的，我感觉我跌入了这个柔软的语境，过去对他的所有感觉都开始复苏，就像春天里的种子发出了小芽。
我们一起吃了饭，不咸不淡地聊着天。我问他这么那么巧就和我考了同一所学校，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他找人打听来了我的志愿，然后一模一样地抄了一份。不知怎的，我竟异常震动。
而后我没有说话，他也是。但他还是很绅士地把我送到了寝室的楼底下。我上了楼，心跳得很快，握着手机久久不能平复。
后来，我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就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下课、吃饭、逛街，日子平淡却闪光，小然，因为没了你在身边，我变得自信起来，也不再胆小怯懦。陆柯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时话总是多得说都说不完，但是我们的谈话从来都在一个安全范围，从来没有触及过禁区。
那个禁区就是你，小然。
所以我经常感到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记得在大一那年的除夕，我得知你因为学业问题没法回国，而你父亲也早已另组了家庭不会回家，我便也就没有回去的欲望了，打算在学校独自过这个冷清的新年。而陆柯知道后退了回家的机票，笑着对我说他也很想在学校过年。我嘴上骂他笨蛋，心却很温暖。
除夕晚上我们一起在江面漫步，到零点那刻天空突然爆响起烟花，那火星子在天空中炸开，绽出那么美丽的色彩。我被震撼到说不出话。而旁边，一个年轻的男孩突然单膝跪地向面前的那个女孩求婚。女孩羞涩而又不可置信。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仿佛时间就在此刻静止。
我对陆柯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好想好想和他有个未来。说完便觉得危险。陆柯看着我，目光晦暗，他右手搭上我的肩，说我们会有的。我当时就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目光直逼着他，我说，林然还有三年就要回国了，我们哪来的未来？！
嘭！又一簇焰火升上天空，我就那么望着陆柯，陆柯也望着我，他的目光湿漉漉的，像极了受伤的小狗。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慢慢向学校返回，只听到陆柯轻轻地说：“我已经和小然分手了，其实小然一直明白我爱的是你，但是她太极端了，所以我只能留在你身边，不然她肯定会自我伤害。”
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的。我又转过身面对陆柯，问他，那林然回来后你打算怎么办？
陆柯走过来抱住我，他说，他会带着我私奔。我被气笑了，他也笑了。
【九】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吧，小然。
你其实本来就不想出国，但是陆柯因为跟你在一起，被你的控制欲压得喘不过气，提了分手，说相互间冷静冷静，你同意了，踏上了飞往韩国的飞机。刚开始他还会回你消息，但是和我在一起后，他便将你拉黑了。
我其实早就预感到你会回来了，小然，这么多年的一起生活，其实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那天我和陆柯牵着手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聊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放肆地大笑。而你就这么冷着脸出现，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过门禁溜进来的。是我先看到你的，我没有很震惊，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而陆柯发现了我的异常，也发现了你，他握着我手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你没有我想象中的失控，或许是不想在我面前丢脸，可是，真的，小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看你的笑话。你走到陆柯面前，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更爱他的人是你，明明我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放弃你的人。陆柯只是别过脸，哑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时鸟的叫声清亮，太阳照得我直发晕，我看着你簌簌落下的眼泪，不知为何感觉不到活着的实感，小然，放手好不好，我在心里大叫着，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你后来又来找过我们好多次，陆柯虽然都拒绝了你，但我其实心里知道，他看着那么骄傲的你拉下脸来一次次求和，心里不会没有哪怕一点点动摇。我其实都懂，所以看着这样的他，这样的你，也有种撕裂般的痛苦。
小然，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最后还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陆柯回到你身边照顾你，当时他在我身边，接到了你的电话，转头就跟我说抱歉，你进了急诊室，他需要去一下医院。我当然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所以我安静地留在了学校，坐在操场上望着巨大的落日发呆。
心如死灰地想，或许，我的初恋，就在这一天画上句号了吧。
【十】
后来你单独来找过我一次。希望我出国深造，并表示你父亲会给我出全额的学费和生活费。你直勾勾地望着我，目光沉静，而语气确是不容置喙。
我当然知道我只能去，如果没有你父亲的资助，我根本没办法正常念完大学。我想好好念书，以后赚很多钱，这样才能真正地独立，而不是只能唯唯诺诺听命。况且，就算我不出国，我和陆柯之间夹着你，也没法正常地恋爱。
所以我跟陆柯不告而别，独自拖着行李箱便去了韩国，一去便是四年。
回来的契机不是毕业，因为我甚至想一直定居在韩国，毕竟孤单的日子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回国反而又会触及伤心的回忆。但你下楼突然摔倒撞击了后脑勺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我这里。小然，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其实从未有过敌意，我也真心感谢你父亲收养我，将我抚养成年。
从理行李，订机票，到医院，其实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在医院看到你，我已不能从神态中看出任何过去的你的痕迹。你变得痴呆而笨拙，甚至已经认不出我了，父亲在旁边照顾着你，他看见我来愁苦的脸上竟挤出几分欣喜。我看着你，眼泪不知觉地就流了下来……
【十一·终】
小然，写这封信的时候你还在疗养院生活着，像个小孩。而我和陆柯也重新在一起了。我知道这对从前的你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但现在你应该已经感知不到了。但我还是选择将我们的过去写下来，写成信。医生说你有百分之一恢复的可能，所以我将信塞进许愿瓶里放在你的床头，我不希望你恢复之后忘掉过去，所有的过去，我们的过去。因为过去是我们的一部分。
而我会幸福的，和陆柯一起。
我相信我们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