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忍藏锋》十六青山

127、虚惊

　　检查结束，大夫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现在没有床位，走廊里也空着，你先待在这里，不要紧张不要怕，你的情况很好，有出血但不是很严重，咱们现在就是要抑制宫缩，会没事儿的啊。”
　　南见凝长出一口气，嗓子里又疼又痒，一咳嗽就震得肚子发疼，方才还十分沉静的大夫突然回身摁住她的肚子：“你怎么咳嗽呢？”
　　卿女士跟着紧张起来：“她不是光咳嗽，她还有哮喘。”
　　大夫扶着她的肚子，看她想咳第二下，立即加开单子：“你这咳喘可不行啊，你一咳嗽那腹压直飚，这很危险的！这种情况下我给你上激素先止住咳喘，啊，这个你放心，也不必闻激素就色变，这个用量是非常安全的，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后来走廊里空出一个床位，她终于出了那间紧急处置室，静滴硫酸镁需要控制流速，她就一直盯着输液泵上的数字看，慢慢地感觉到肚子不那么紧绷。
　　悬着的心慢慢回落，老衡和卿女士坐在床沿上陪了她整夜，直到衡卿风尘仆仆地赶来。
　　老衡夫妇回家做早饭，衡卿守在床边一边看南见凝，一边看其他产妇的家属，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
　　南见凝实在是太累了，一向浅眠的她在走廊里睡得很沉，直到清晨有护士来量血压测温度听胎心，衡卿双眼血红地缩在小马扎上，满下巴都是胡茬。
　　胎心很好，一个153，一个112，和往常一样。
　　过了一会儿，有实习生过来做胎心监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几乎是半跪在床边给她系绑带，结果这小伙子半天找不到胎心在哪里，愣是急出了一脑门汗，衡卿眼看着就要发飙，南见凝自己指了指肚子上两个地方：“别急，在这里。”
　　带子绑好，实习生说了个时间，一会儿再来换另一个。
　　衡卿叹了口气：“这小医生也太笨了。”
　　南见凝这会儿没有什么明显不适，肚子还略微有点疼，但看着胎心无碍也放下了心：“轮转的实习生很辛苦的，这种活儿他们本来也没学过，你气性怎么那么大。”
　　“能不大么？”衡卿可不是有一点点气恼，而是非常愤怒，李静江在派出所那边等消息，如果派出所抓不到那三个人，他们就用别的渠道揪出那三个畜生来。
　　他们两个人蹲点泼血，一个人拍摄，事后还把视频发到了网上炫耀！
　　这口气衡卿就是死也咽不下去，绝对不可原谅！
　　过了一天，有个病房腾出一张床，南见凝挪了进去，隔壁是个胎盘前置加植入的高危孕妇，已经住院保胎两个多月，那两口子倒是挺乐观，一天天数着过日子，每平安过一天就庆祝一下，南见凝进病房的时候，那夫妻俩刚接了个吻，衡卿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夫妻俩都是回/民，是下头县里的个体户，还不到四十岁，丈夫姓梁，妻子姓马，家里已经有一儿一女，没想到老三怀得这么凶险。
　　梁哥脾气好得很，马姐说一不二。
　　说是卧床保胎，其实马姐也不是完全不能动，但梁哥照顾得周到，从早上醒来，打水给马姐擦手擦脸，挤好牙膏给她刷牙。问好吃什么才去食堂里买饭，回来就给她支好支架让她追剧，两个人边看边聊，还时不时地讨论下剧情。
　　期间老衡夫妇来送饭，看到南见凝情况稳定下来终于放了点心。
　　梁哥和马姐看完一集电视剧，才发现隔壁孕妇的老公就是他们眼前屏幕里的演员，一时惊讶地都忘了把电视暂停。
　　“你们怎么在这里住院啊？”梁哥拿过来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那个我家老大闺女追星，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粉丝，我能拍个照吗？”
　　马姐一肘子捅了过去，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棒槌，没看见这什么情况吗，人家正心焦呢，你拍什么照？”
　　梁哥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立马道歉：“这个对不住啊，我——”
　　“没事儿，大哥你拍吧，就是等我们出院以后再发给孩子。”南见凝现在基本稳定下来，情绪也好了很多，想到马姐姐情况凶险，设身处地一考虑，不想让她心情不悦。
　　两口子发现衡卿夫妻人很好，也不追剧了，开始和他们聊天。
　　马姐很热心地跟南见凝说了许多怎么带小婴儿的经验，又说起自己这凶险的第三胎，一时感慨起来，看着梁哥道：“这回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以后可就你一个人养活孩子了，我警告你啊，不准续娶，你要是敢给孩子们娶后妈，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梁哥啧啧两声：“你又胡说啥呢，眼看就要熬到头儿了，别胡思乱想。陈主任说了，像你这样的她见得多了，小意思！”
　　马姐突然沉默了几秒钟，又笑呵呵地开心起来：“那是，产科金手嘛。人家经手的凶险情况，比咱听说过的还多。就上个星期那个56床的小巴掌出院了，陈主任真是功德无量。”
　　衡卿忍不住打听：“那是什么情况？”
　　马姐唏嘘半天：“就一个六个月早产的，一丁点儿大，陈主任硬是给保住了，小名儿就叫小巴掌，养了一百多天，各项发育都很好，健健康康地出院了。你说这搁到过去谁敢想？陈主任救了多少产妇和孩子啊，可不就是功德无量么。”
　　南见凝看着马姐的肚子问了一句：“你们离预产期还有多久？”
　　马姐摸着肚子道：“我从26周就来住院了，天天出血，陈主任说一定努力给我保到32周，孩子能长到8个月那就是造化。现在我都坚持到34周多啦，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就35周。我得努力坚持，坚持到38周足月，那就圆满了。”
　　南见凝真心实意地敬佩：“那你们可真了不起。”
　　梁哥倒了热牛奶给马姐：“一天天熬呀，刚开始我们也是害怕，后来就不怕了，每天还研究下出血量正常不正常，掰着指头算还差几天到32周。过了32周以后，满心都是胜利的希望。不过陈主任说了她这个情况不可能坚持到38周，估计就是最近了。”
　　陈主任的估计还真没错，当天晚上临睡时，马姐出血量突然变多，两张床中间的帘子没拉，衡卿主动去了走廊里避嫌，南见凝就坐在自己的床沿上看着马姐身下涌出大股鲜血，梁哥拿了成人尿裤一边换一边自言自语：“芳芳啊，今天你这出血量好像不太正常。”
　　南见凝心头猛跳，说话声音直发颤：“马姐，你这出血量比例假还多，颜色鲜红，以往也这样吗？”
　　马姐肚子太大了，躺着也看不到自己的出血情况，但整个人还是淡定的：“我整个孕期都在出血，像这样的也有过。不过我觉得这回好像就是有点多。”
　　南见凝探着头又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血色有点变浅，好像掺了水被冲淡一样，她整个人一激灵：“梁哥，你叫医生来吧，马姐会不会是破水了啊。”
　　马姐感受了一下摇摇头：“破水不是这样的，那是哗啦一下。”
　　南见凝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篇科普，直接摁了自己床头的呼叫铃：“高位破水就是慢慢渗的！”
　　南见凝也是陈主任直管，呼叫铃一响，呼呼啦啦过来好几个医生，一进门看见她好好的，立马反应过来出问题的是陈主任的金疙瘩，一个医生直接过去掀起了马姐的尿裤，当场变脸：“快叫陈主任！”说着立马拉住梁哥，“过不了今夜了，从现在起禁食禁水，我把机器拉过来监护，尽量坚持到早上手术，我现在就联系各个科室。”
　　呼啦啦一堆机器拉到了床边，陈主任也赶了过来安慰马姐：“芳芳，别怕啊。放心，我这两天就跟其他科室打过招呼，血已经备好，所有的主任都在，咱们的准备万无一失。”
　　病房里人来人往，帘子拉了起来，衡卿进来陪着南见凝，默默地看着这些人忙碌，陈主任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拐过来摸了摸南见凝的肚子：“你也别紧张，你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明天再输一天硫酸镁就可以出院回家。”
　　南见凝小声问道：“马芳芳能坚持到明天早上吗？”
　　陈主任胸有成竹：“我看了，她可以的。”
　　后半夜病房静了下来，衡卿和南见凝自然也没睡着，听着梁哥和马姐低声说话。
　　马姐似乎是哭了，声音呜呜咽咽的：“我有点怕。”
　　梁哥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勉强，但仍干笑两声：“怕啥，陈主任说行就肯定行。前几天一个羊水栓塞都让陈主任给抢回来了，公立三甲医院的各科主任都给你保驾护航，你怕啥？”
　　马姐抽噎了一会儿，又低低地说道：“我要是真下不来手术台，你赖好等孩子们大了再续娶。年轻的时候能熬，到老了还是有个伴儿照应着好，咱们辛苦干了这些年，你也落了不少病根。”
　　梁哥生气，恶狠狠道：“你又说这个，说这干啥？我跟你说，你必须活着下来，不然我前脚埋了你后脚就拿着保险理赔款娶新媳妇儿！”
　　衡卿和南见凝：“……”
　　这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