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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苏木焦头烂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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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如此直白,如此急迫,以至于苏木眼皮搓出火星子,姚令喜都隐约看懂了,怎料山奈眼都没抬一下,被肘得烦了还各种缩胳膊、侧身回避,甚至蹙眉撇嘴抗议,反正一门心思全扎丹歌身上。
片刻之后,她才抬起俏脸,横臂擦拭额头细汗,小刀收回掌心,指着纵向切开的喉管气道:“四小姐您别担心,看着是吓人,但没伤到要害,只是呛血昏厥。血块我都已经清掏干净,只要带回去包扎用药,我保管她活!”
闻听此言,苏木迅速掏一包药粉,撒些在伤口,剩下的,则抖入丹歌嘴里。
小丫头心眼实,一心救人,他也不好说什么,但眼下生死关头,暂保丹歌性命可以,带她走,决计不可能。莫说她昏迷不醒,纯纯是个累赘,就连活蹦乱跳的姚令喜,他都没把握能带她全身而退。
更何况那句“保管她活”,大剌剌掷地有声,四围气氛陡然惊变,他清楚察觉到,自己和山奈被逼视锁定,仿若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正紧锣密鼓铺张,瞬息收束,就要困他们如兽。
与此同时,姚令喜还没来得及高兴,也敏锐地感知到,缠在她身上的压迫感,莫名消失。
很明显,山奈小露一手,震慑四众,章栽月以为她和苏先生就是所谓的炼药人,为了给他的心上人治伤,决计不会放他们走了。
见人就咬,章栽月你当狗有瘾啊。
不过,既然他有求于人,没理由不相机而动,加以利用,姚令喜转念一想:
何妨与章栽月谈条件,必须先放过她的人,才给他的女人医治。
倘若治好那姑娘,人情在四哥和苏先生手里,对虎守林百利而无一害。
最后也是最重要,只有救活那姑娘,亲自审问,查明真相,姚令喜才能洗刷莫名其妙扣到她头上的罪名,彻底断绝章栽月谋害姚氏一族的祸心。
打定主意,姚令喜立时转忧为喜。
刚才四哥不在,她不敢先斩后奏借他名号,现在只要同苏先生相商,讨他首肯,再抬虎守林出来压阵,章栽月绝对会收敛忌惮。
于是匆匆忙忙,她三言两语,道出章栽月骗婚、下药、扣人、伪造信件,种种恶行。
原以为一切顺理成章,苏先生绝对会点头应允,没想到他听罢,眼色阴沉,板着脸不应声,似乎大有顾虑。
如此反应,大出姚令喜意料,惊诧之余,她忽而想起四哥谢天贶也是藏身房梁,亲见她受辱也未现身维护,不禁恍然顿悟——
四哥暗中行事,恐怕是不欲暴露身份,直接得罪章栽月,毕竟虎守林有五千弟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四哥和苏先生责任重大,行事再怎么审慎都不为过。
是我强人所难了。姚令喜抿唇噤声,略显尴尬,旋即悻悻一笑,暗忖如此一来,我只能请你们速速远祸撤离了。
然而未等她开口,山奈先奈不住了。
她早就按捺不住了!
只不过四小姐的丹歌姑娘顶顶要紧,必须先救她性命,不得不强压怒火而已。
现在没了后顾之忧,又听到章栽月是如何作践姚令喜,山奈眯起眼睛,全不顾苏木眸色深深,迟疑不决,两手在后腰揩干净血,小刀滑到指尖,啮齿暗骂——
我山奈能有今日,全拜四小姐所赐,谁敢欺负她,我就要谁死!
霎时,她原地暴起,箭矢一般射出,指尖小刀,“嗖”地破空,直冲章栽月。
自来章栽月身边,姜法也不是吃素的。
一个展臂飞身,他流星赶月,快出残影,轻松踏落小刀,跟着虚晃一枪,挑翻山奈,却懒于周旋,直取她身后!
原来,苏木趁山奈出手,瞅准时机,倒拔杨柳,扛起姚令喜就跑,未料才转开一个身位,姜法已至,一掌击来!
苏木点地闪身,堪堪避开,旋即飞脚乱踹。
众护卫躲闪不及,人仰马翻,手中火把,尽数飞天,一时之间,漫天火线飞星,明明灭灭,晃得人眼花缭乱。
混乱中,苏木扛定姚令喜,上下翩翻,矫若游龙,目标非常明确:每一脚,都踹向书房,一时冲章栽月,一时冲窗棂木枋。
一众护卫疲于奔命,又是护主又是灭火,虽无章法,但仗着人多,也能勉强防个七七八八。
眼见难以得手,纠缠无益,苏木果断放弃毁屋烧信,瞄准空档,欲突围而去,怎料姜法眼力老辣,迅猛绝伦,眨眼间截断去路,逼得他再次转身亡命。
可是扛着姚令喜,他太慢了,反身未成,姜法再次闪现眼前,鹰视瞵瞵,犹如鬼魅。
实力悬殊,远超苏木预料。
难怪少主不见影踪,难道已经折在此人手中?苏木心头大骇,气喘连连,佯作捶胸的一瞬,拈出药粉,兜头洒出——
姜法快,但夜风更快!
药粉迎风抱脸,但他只是微微一怔,眯眼丝毫不退,甚而抓住姚令喜脚踝,一扯一拽,让趁机逃窜的苏木,肩头一空。
“不好!”
肩上陡轻,苏木大惊失色,但同时也身轻如燕,更加得心应手,回身一瞬,砸出小拳头无数!
“呼咻!”
“呼咻呼咻!”
数不清的诡异小拳,凌空飞至!
没见过的招数!姜法谨慎了动作,眯起眼睛,暂弃姚令喜,双拳迎去。
来了!就是现在!
苏木大喜,张臂错身去接,然而始料未及,就在姜法松手那瞬,本该顺势跌坠的姚令喜,居然避开苏木双臂来迎,冲口一句——“快走!”,反身就回抱姜法胳膊,耸上他肩头,抓一把长发,去缠他脖颈!
谁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
苏木瞬间傻了!
甚至远在檐下的章栽月,都凝重了神色,紧了紧扶手。
而姜法刚对上小拳头,拳对拳,手感极其怪异。
定睛一看——
“唔!”
喉咙剧痛,脖子蓦地后折,他顿时脱力,与姚令喜摔作一团。
与此同时,小拳头似密雨砸落,竟然是——
人参。
遍地百年野山参。
四围众人,目瞪口呆!
姚令喜的侍婢们,手都快抠进嗓子眼,难以置信她们娇滴滴的主子,发起狠来,居然这么不怕死。
而早就领教过姚令喜狠劲的一众护卫,此刻面面相觑,竟莫名松一口气,暗叹于心:是了,这才像话,可给他们等得发愁——小殿下不干点惊天动地的事出来,才叫人心底没着没落!
不过此刻的姚令喜没空分心。
牵制姜法,给苏先生和山奈争取机会脱身,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她咬紧牙关,本想趁落地瞬间将头发再缠紧一圈,无奈姜法实在太快,猛不丁一个鲤鱼打挺,甩得她头昏脑涨,差点松手,紧接着被他一气拖起。
可怜姚令喜身高不够,脚不沾地,只能强忍头皮被快被撕下的剧痛,挣扎着悬在姜法背后,还要勉力侧身,以肩去抵他后背,躲避他双肘夹击、摆尾反踢。
但她怎么可能躲得过。姜法只需稳住下盘,左右横荡腰身,她就摆锤一样晃出来,结结实实挨揍。
于是“砰砰啪啪”,拳拳到肉的暴揍声,响彻前庭。
玉软花柔的小殿下,顷刻间被揍到吐血,还死不松手,一副鱼死网破,要吊死在姜法背后的架势。
章栽月的护卫仆从看到这儿,无不倒抽凉气,窃窃去看章栽月。
前有咬断手指,后有勒死脖子,软硬不吃,宁折不弯,面对自己人,百般凌辱她都能忍,反之对上敌人,闷不吭声往死里干,只要被她缠上,不死也脱层皮。
如此烈性一位小殿下,倘若真喜欢您,怕是早就堂而皇之地上门追求了,岂会在暗地里,行苟且之事?
反正他们保留意见。
甚至于,都不忍心再看姜法“施暴”。
与之相反的,则是姚令喜的侍婢们。
静悄悄一群惊弓之鸟,呆呆傻傻,眼皮一眨不眨凝望姚令喜,凝望她们的主子一口口喷血,逐渐像个破口袋一样飘来荡去,每个人耳畔都响起丹歌的声音——
“别怕,小姐会救我们。”
“我们人多,等下开门瞬间就一拥而上,保管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第一个冲,你们看我的,咬也要咬死几个!”
刺骨寒风,呼呼刀人眼球,侍婢们无声无息,回想起刚才的惶恐退却,默默抹去脸颊的冰凉,默默解下腰带,默默对眼,然后不约而同,盯上前方看守的脖子。
不过三名看守,三根脖子,怕他个鬼!
只此一瞬,四十多名侍婢,默契臻致巅峰。
套脖、捂嘴、骑上去猛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唔!”
“唔!”
“唔!”
庭前一角,章栽月的三名手下同时就戮,死得鸦雀无声,安安静静。
而苏木这头,简直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四小姐已经最大限度限制敌人活动,他也是瞄准命门,招招闪电突袭。
然而连过几十招,他次次被打退,根本近不得身,杀灭不了敌人,也救不下姚令喜,反倒是若要抽身离去,现在谁都拦不住他。
但他怎么可能离去?
而且姜法恶毒至极,每每在他转身想冲章栽月下手,来个擒贼先擒王之际,就把姚令喜摇出来揍,逼得他进退不得,完全无从下手。
而姚令喜自个儿,早已被揍得皮开肉绽,脑瓜子发懵,全凭勒入掌心骨的那把头发,才没被甩掉。
绝对不能被甩掉!她满嘴腥甜,咬牙保持清醒,就算撕脱头皮、割断手掌,就算真被打死,姜法也迟早会倒下,她坚信自己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然而姚令喜哪里知道,习武之人,铜打铁铸,有所谓藤筋铁骨的功法,可以练得通身毫无破绽,纵使脖子被勒,咽喉被锁,也安之若素,只当是负重而已。
恰恰姜法,就练过这功法,他并非奈何不得姚令喜,只是拿她当饵,吊着苏木自来投死,省却追来追去的麻烦,加之未经主子点头,他不好下死手。
是以,应付苏木和姚令喜的空挡,他侧目去看章栽月。
檐下太师椅中,章栽月慵懒斜倚,撑着下巴,正在把玩一支野山参。
在他身前阶下,山奈早被劈晕,倒在一旁。
养人质也是要费米的。
章栽月稍作思量: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丫头片子。
轻功了得,医术高妙,片刻之间,连引颈自戕的死人都敢夸口能救。
还有随手掏出来的可笑山参。
所谓的炼药人,不过咫尺之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既然被他们撞破,没得好言相商,就只好用这小丫头的命,换他用心照料我的阿图。
贱人姚令喜,已经没用了。
章栽月无波无澜的凤眸,缓缓闭合。
收到信号,姜法顿时一跃腾空,点踏屋檐,再度攀升!
苏木勉强追上,眼见苏木凌空收腿屈膝,登时面如死灰——
莫非,他是要压着四小姐落地?
高度直逼二十丈了,一摔一碾,只需稍使寸劲,四小姐绝对筋骨俱碎,十死无生!
完了!
此举分明是冲着我的医术,才要一击决死,不给任何机会抢救。
苏木踏步飞驰,做好当肉垫的觉悟。
眨眼间,他摊平自己在姜法坠落的位置,果然就看见姜法以背摔之姿下坠,他咬紧牙关,抱定决心,眼睛一眨不眨——
若能在落地瞬间接住并扒开四小姐,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不济,给她垫背也成!
然而他一心只念姚令喜,彻彻底底忽略了,现场还有几十名佩刀持剑的护卫在。
眼见他自己躺倒,蠢得令人发指,护卫们惊觉有功可立,拔剑纷纷,四面八方围来,一时间,局势急转直下。
骤然被围,刀剑加身,苏木恍惚一怔,还未起势反击,就见护卫身后惊现矮小黑影,霎时,黑影挥舞布条,齐刷刷套住护卫脖颈,往后一拽——
瞬间,庭前“唔”声一片,护卫尽数散开,苏木这才看清,所谓黑影,竟是姚令喜的侍婢们!
好英勇的姑娘!
明明弱不禁风,却奋不顾身,朝持刀护卫下手!
四小姐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苏木精神大振,以为优势在我,只需专心营救四小姐即可。
岂料章栽月的护卫们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对付一群弱质女流,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脖子被套,顾不得后方,他们就互相解围,挥剑向前,顷刻间局势逆转,一柄柄冷剑,直指侍婢们咽喉心脏,几名脱身的护卫,重新围住苏木下手。
转瞬之间,风声呼啸,寒光四起,姚令喜在坠,苏木被围,侍婢们立刻化作刀下亡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爆射而至。
谢天贶终于赶到。
眼看情势危急,他脚底一铲,碎冰四射,围杀侍婢的护卫尽皆以手遮眼,谢天贶趁机夺剑,抡臂扫荡,护卫立时溃窜奔逃,作鸟兽散。
“少主!”
见他无恙,苏木大喜过望,翻身而起。
对过眼神,他也不追杀护卫,而是先收拢姚令喜的侍婢,询问是否受伤,并将丹歌重新抱起,严阵以待,将她们保护起来。
而谢天贶则飞踏一护卫之肩膀,凌空迎上姚令喜。
他眼力绝佳,一霎看明姚令喜脸上有血,衣衫不整,顿时阴沉了脸色。
接触瞬间,他左手环抱,右手挥剑,割断姚令喜手中发丝,再顺势扣压姜法肩膀,腾跃翻身,朝他胸口,全力一踏——
胸骨咔嚓!
坠落加速!
姜法喷了口血,凝眸谢天贶,容色分毫不改。
一招鹞子翻身,他凌空翻转,卸去大部分坠力,落地,居然只踉跄了几步,就被章栽月召回身侧。
这人,果然很强。
谢天贶看他行动,不禁凝重了神色,底下昏迷的丹歌,狂化的侍卫,还有倒在章栽月脚边不认识的小姑娘,他一眼扫清局势,然后撤回所有注意力,凝聚姚令喜身上。
而她的身子,只能用破败来形容。
她的脉搏,虚得若存若无。
她眼睛还睁着,却似盲了,根本不曾将他看见。
都这样了还逞强,你是猪脑子吗?
谢天贶面颊紧绷,憋着心痛和怒火,抹去她唇边血沫,小心翼翼落地,手起掌落,撂翻几名护卫,几针下去,狂躁的侍卫安眠如婴孩,他则割破侍卫手掌,将血滴进姚令喜嘴里。
所谓情药,一则麻痹心智,二则激发潜能。
他的随身秘药都给程千户用了,现在救姚令喜,只能出此下策,先搏一搏。
只是这痛饮人血的手法看起来诡异瘆人,着实有违天和,在场众人中,唯有苏木明白其中厉害,担心姚令喜挺不过去,而姚令喜的侍婢们,刚喘了几口安稳的冷气,虽然害怕,也都鼓足勇气围来,“殿下殿下。”小小声地唤。
不多时,姚令喜缓缓清醒过来。
同一时间,章栽月也终于确认来人就是谢天贶,起身整理衣冠,亲自,主动,纡尊降贵,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