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不语》爱初会

23、宜室宜家

　　郑慧怡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恶灵，已经被人钳住，她慌忙重整自己的衣裙，将披帛掷到了地下。

　　那人的五官被阴影遮盖，一个冲拳撑掌将李翔甩到了洗手台前。李翔后腰磕到了陶瓷盆上，吃痛地弓缩脊背，太阳穴上的青筋暴凸，嘶嘶地呼气。

　　郑慧怡摸到隔间的开关，就看到那人将李翔整个提起，扔进了隔间，鞋底将他的脸踩进了便池坑中。

　　“方律师……”郑慧怡哭喊了一声，如遇天神。

　　如果不是他，自己就完了。

　　李翔听到律师两个字，试图反抗的身子霎时瘫软下来，偏偏抽水键摁下去，冲厕水涌将出来，将他的半边脸淹没，只能绝望地闭上嘴，连句求饶都说不出来。

　　郑慧怡看到方崇文冷峻的侧脸，眸若冰寒，抬着清瘦的下颌。一遍一遍地摁着冲水键，李翔稍有一丝反抗，锃亮的黑色皮鞋就朝他下边的软肉重重碾去，呼痛声和被迫灌饮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姑娘木然地听着本应文辞严谨的律师，撸起袖子，薅着头发，爆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粗话，还五花八门不带重样的。

　　直到李翔两眼翻白晕死过去，方崇文才挪开脚，回过头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问郑慧怡：“小九，要不要报警？三年起步。”

　　郑慧怡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她不希望家人担心，也没有受到实质伤害，而况这里是母婴室没有监控，取证困难。李翔是妈妈的牌友介绍的，将这事闹上法庭，多少会波及自己的名誉。

　　方崇文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看到姑娘一身狼狈，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怪可怜的。要是自己没跟上来，她可就被那人渣给毁了。

　　“走吧，出去把衣裳换了。”方崇文伸手，将她头发上摇摇欲坠的花簪薅了下来，递到了她面前。

　　劫后余生的郑慧怡还跪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她牵着方崇文的腰侧的衬衣，眼泪汪汪地说：“我吓得腿软，走不动了。”

　　方崇文挠了挠头，在她面前屈单膝蹲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上来罢。”

　　郑慧怡嗫嚅着唇犹豫，“你要背我？”方崇文侧过脸问：“那你能走吗？”

　　郑慧怡摇头，索性一闭眼，往他背上倒。

　　“小姑娘以后要机灵点，别人夸你两句漂亮，就找不到北了，很容易被骗的。你和你的好姐妹，还正是天生一对，一个被骗财一个被骗色，还是缺少社会经验呐。”方崇文絮絮叨叨地说着，将身后直往下掉的姑娘，往上颠了一颠。

　　郑慧怡攥紧了手里的花簪，鼓起勇气将手环在了他的脖子上，娇声带嗲地说：“谢谢你哦，方律师，你真是见义勇为的大好人。”

　　“见义勇为的不一定是好人，我若有心摆弄你，手段比那小子无耻多了。”方崇文还不忘给背上的女孩上安全意识教育课，“不要随便跟人透露你的信息，比如你要独自去外地，或者你一个人住。”

　　郑慧怡吸吸鼻子，忙不迭地点头，“我记住了。”

　　“方律师，你也学过咏春？”郑慧怡见识过同袍一样的拳路，大胆猜测了一下。

　　方崇文叫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就是陪少爷读书的命，少爷学什么，我就得学什么。”

　　他路过品牌运动服店，脚步顿了下，本来是想给姑娘买套冲锋衣，从头裹到脚。后来又想了想，他不能让姑娘从此害怕穿裙子，四下环顾了一圈，他将郑慧怡送进了普拉达。

　　小九姑娘妆饰一新，穿着蓝白刺绣欧亘纱连衣裙，精致优雅、华美浪漫。她背着手，轻轻走到方崇文身边，笑容羞涩，情态忸怩。

　　“喜欢吗？”方崇文问。

　　郑慧怡抿嘴点头，这套中长连衣裙上身效果的确好看，端庄又贵气。

　　“那就买了！”方崇文去刷卡，看到36700被划走了，他有一瞬间的窒息，去那什么淑女屋就行了，来这里干什么！但看到小姑娘清甜的笑容，似乎一个月工钱没了，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店员笑盈盈地对郑慧怡说：“小姐，你男朋友眼光真好，挑中了本季最靓的款。”

　　郑慧怡红着脸摇头，柔软长发跟着晃动起来。方崇文在她小脑袋上一点，说：“小九妹，走了。”

　　走出玻璃门，迎面是春天的暖风，方崇文回头看向郑慧怡，犹豫开口：“小九，你是不是要去瑞康，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郑慧怡仰脸问，眼眸中洋溢着知恩图报的跃跃欲试。

　　方崇文一五一十地说：“我太爷爷今年94岁了，在瑞康养老院，爷爷一直让我带女朋去见他，可我和前女友掰了。你能不能假扮我的女朋友，安慰一下老人。见过之后，我陪你上布料市场，帮你拎包。”

　　“好，我答应你。”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两人驱车赶到瑞康养老院的时候，方老太爷午睡刚醒，按动了升降床，坐了起来，他见重孙方崇文果然带女朋友过来了，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子笑开了花。

　　“你是小沈，还是小邓呀？”方老太爷实在记不清，重孙子带过几个女友探过他。

　　郑慧怡看了方崇文一眼，见他默默点头，也就笑着回答了老人的话：“太爷好，我叫郑慧怡。”

　　方老太爷点了点头，拍手道：“慧怡、慧怡，好名字，宜室宜家，听起来就贤惠。”

　　郑慧怡含混地应着，微微脸红。

　　“阿文啊，你要跟小郑好好过下去呀，别再换了。”方老太爷又拉着重孙的手嘱咐，语重心长地说：“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眨眼就过去了。”

　　方崇文与郑慧怡面面相觑，面对老人的劝说，各怀心事。

　　星期天，由于夏殊昨夜通宵加班，补眠到中午，下午只与林姿看过一场电影。林姿挂记奶奶，不敢在外面逗留到天黑，就与夏殊一起回到了海棠新苑。

　　江映月一见到林姿出现，忙跑过来拥住她，怯怯地指着夏渐秋说：“思雪小姐，他不是好人，我不要跟他待一块。”

　　林姿眼色一凛，看向沙发上气鼓鼓的老人家。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你欺负奶奶了？”夏殊见两人情形不对，又见林姿变了脸，左右为难。

　　夏渐秋面色微窘，捏了捏拐杖的手柄，有些不好意思地启齿：“我要和她结婚，生同衾死同穴。”

　　“这不可能！”林姿出言反对，将惊慌的奶奶护在身后，她走到爷爷面前，鼻息微酸，说出了自己的一番道理：“植物人都要复苏的可能，而阿尔兹海默症是不可逆的，最多只能维持现状。阿婆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不能独自生活，爷爷就不用奢想给她一个名分了，她即便清醒也未必会同意。

　　至少她与阿爹几十分风风雨雨，从没用红过脸，映月集团的大名，你们的酥皮流心月饼，她都是知道的。但是自从迁居外省后，我们再也没有回过平江，就说明了她的选择。”

　　夏渐秋瞳孔紧缩，半晌无语，正当林姿以为老人家已经听劝，默认不可行的时候。

　　他木然坐着，伏在拐杖上咿呀地哭了起来，伤感地说：“我知道，只是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要拿什么还。”

　　林姿与夏殊面面相觑，无不悲戚。再多的钱，再多的爱，再好的医疗设施，对一个垂暮的失智老人而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夏殊将爷爷缓缓扶起坐好，半蹲在地下，手搭在他膝上说：“我们明天带奶奶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还有治愈的希望，我们竭尽全力医治。只有奶奶彻底清醒，你才有机会跟她说明白。”

　　夏渐秋看向江映月，林姿满脸忧愁，但还是替奶奶点了点头。

　　夏殊立刻联系邀约了几个本省知名的神经内科医生，明天在梅沙三甲医院给江奶奶做详细的检查，然后定向专家会诊。

　　这一次几乎是全身大体检了，从身体指标到智力检测全都过了一遍，比起常规体检而言，还多了许多实验室检查项目。专家会诊的时间非常长。除了林姿被指定全程陪同外，夏渐秋只能和夏殊等在外面，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由郝院长向夏老汇报初步诊断结果。

　　“目前专家组的意见不能统一，大部分专家认为是阿尔兹海默症，还有小部分专家认为可能是精神分裂症，还需要请精神科和心理科的专家进一步会诊。”

　　林姿听到这个结果，眼底压着担忧和焦躁，如果不是神经疾病，而是精神病的话，是否意味着奶奶的病情将会每况愈下，甚至有过激行为？

　　夏殊提着保温饭盒，见林姿苦脸皱眉，不由心疼，忙对郝院长说：“今天还能组织精神疾病专家和心理专家会诊吗？”

　　“可以，我们安排晚上七点开始。现在可以带老人去吃点东西。”郝院长亮出了老人的体检单，笑容可掬地宽慰夏老，“老太太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正常线上，我个人观点也偏向于是心理创伤导致的精神疾病。如果是阿尔兹海默症大概是治不好的，如果是精神分裂还有20％的治愈机会。”

　　夏渐秋的眼眸微颤了一下，依旧缄默。

　　大半天没有吃东西的老人已经饿得噘嘴，坐在轮椅上生闷气，夏殊忙将保温饭盒打开，跪在地上用勺子喂老人吃饭。

　　林姿睁大了眼睛，搭在轮椅推把上的手僵了下，哪家矜贵的孙女婿有他这样虔诚的孝心，不在意他人目光，就这样跪地喂饭的？

　　江映月吃了饭，胃里踏实了，渐渐舒展了眉头，慈爱地抚上夏殊的脸，“好俊俏的孩子，我把孙女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