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留我》蝉言且休

14、奖励

　　从公交上下了车，程霁和祈旸并肩往桃源村的方向走。

　　“所以她真的是你妈妈？”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惊讶。
　　祈旸以前没见过他妈妈，没想到是这样一位洒脱美丽的女性。

　　不知程霁用了什么黑科技还是基因强大的功劳，他这几天明显白了很多，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见第一面时他头发乱糟糟，眼睛通红，虽然潦草却遮不住他的气质，更别提他今天特地刮净胡子、理过头发的样子了。

　　程霁其实还有些不信，笑说：“她一见我就骂我穿太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巴掌就打我脸上了，说是有蚊子。”
　　祈旸莞尔，“那你第二天脸上的创口贴是怎么回事？”
　　程霁扯了下原本伤口的位置，感慨巧合，“是我妈的戒指。平时怕钻掉就戴在里面，估计着急打我一时给忘了。”

　　走到超市，祈旸停下来，问出最后一个疑惑：“还有那天中午，你认出我为什么不先打招呼，结果闹出那种误会。”
　　程霁面对她站着，想到那天被“压”的情景都还有点肝颤，“第一次银行外见太高兴给忘了，第二次你头发突然变直了以为不是一个人，直到看见你眉毛的疤才确定是你，但是——”
　　他指着喉咙，苦笑，“那天感冒，喉咙肿得话都说不了。”

　　祈旸眨眼，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
　　这未免太戏剧性了。
　　这么说来，那个傍晚拯救她的人也是程霁了。
　　“那，你真是受苦了。”祈旸憋笑。

　　已经走过了超市，再走都要到家门口了。
　　“别送了，”祈旸从他手里接过包，对他有些不放心，“你回去注意安全，还是坐那班车，记得路吧，我回中舒的话提前告诉你。”
　　他不常回来，也从没来过北城，她怕他走丢了。
　　祈旸抿唇看他，忽然心里还扯出些许舍不得。
　　程霁倒是没犹豫，下巴微微一扬，说：“放心吧我记得，你到了发个消息给我。”
　　祈旸微微面露不豫，几秒后才答应了：“好。”

　　她的情绪向来逃不过程霁的眼睛，一个表情，一句话，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轻笑，指着旁边的酒店，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行李，然后在这家酒店住下，所以不用舍不得。”
　　桃源酒店，它是专门为旺季前来观赏桃花的游客准备的。

　　祈旸一愣，“你要住这里？预订过了？”
　　程霁扬了扬手机，神采奕奕地，“就在你沉浸在我朋友圈的时候。”
　　他们在公交上刚加了联系方式，祈旸好奇他平时的工作，一路都在看。

　　“你早说的话就等你带着行李一起过来了，又要回去一趟太麻烦了。”祈旸眉心紧拧，后悔自己没多问他一句。
　　程霁个子高，脊背稍稍勾着与她平视，神色认真道：“我不觉得麻烦，就算麻烦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你不用为我感到不值。”
　　“……”
　　祈旸又浸在他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睛里。

　　“啊——”
　　祈旸捂着额头，没反应过来。
　　干嘛弹她脑门，虽然力道很轻。

　　“我才说没多久就忘了？”程霁勾唇，又提醒她一遍，“请你以自己为先，不要总想着如何给别人提供方便。”
　　祈旸在原地站了半晌，温吞地点了下头，似是在思考，然后轻轻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你又不是别人。”

　　目送祈旸的背影，程霁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若无旁人地欢呼了一声：“Yes！”他打开相机前置，对着屏幕里的人一通打量，“这面膜还真好用，确实白了不少。”

　　虽然旸旸没好意思承认，但从蛛丝马迹中可以找到答案。
　　——他不管是白还是黑，旸旸都喜欢。但是，白，旸旸更喜欢。

　　嗯。
　　再接再厉。

　　祈旸的背影消失了几分钟。
　　程霁已经开始想她。

　　屏幕上是新鲜热乎的聊天页面，他盯着，原地转圈来打发时间，“度秒如年啊。”
　　直到“叮咚”一声，宛如天籁之音。

　　【旸：我到了。你回到酒店也告诉我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云销雨霁：安全到达目的地的旸旸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一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向阳光靠近！】

　　祈旸看着消息，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回事，她怎么现在就有一种恋爱了的错觉，明明他们还只是“重新相处”的阶段。
　　说来也怪，她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对这人没好脸色，一知道他是程霁，只别扭了几天，又立马换了个状态。

　　“是草率？还是本性？”
　　祈旸不得而知，她敲了两下门，趁等开门的间隙把手镯收进衣袖里面。

　　“来了。”
　　一听声音祈旸知道来开门的是林爸，林守德。也就是林帆和林天乐的亲爸爸，黄俪的现任丈夫。

　　门缓缓开了，祈旸敛了神色，颔首问好：“林爸，新年好。”

　　林守德身材瘦弱，长相普通，性子软，对黄俪的话不敢置喙。也许他这辈子做过最有魄力的事，就是和黄俪重组家庭。

　　林守德只匆匆看祈旸一眼就低下头，极快地扯开嘴角算笑了下，低声答应：“嗯，你也新年好。”
　　然后他摸着脖子，默默走到院子坐下玩手机。

　　“姐姐！”林天乐听见声音立马丢了玩具跑出来。
　　他拉住祈旸的手，祈旸顺着他的力道弯腰把耳朵递过去，“你告诉我要去外婆家，我装作不知道，妈妈没发现。”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是林天乐记忆以来姐姐第一次去外婆家。

　　“真棒。”祈旸摸摸他的头。
　　她其实觉得黄俪根本没必要瞒着他，不至于。但黄俪可能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预先扼杀所有可能给她带来麻烦的苗头。

　　家里并没有客人，他们也没有出门拜年的打算。
　　林守德的父亲前年去世，按照当地的习俗，他们连续三年大年初四前不能出门拜年，别人也不能来。
　　所以祈旸打算初三回中舒。

　　黄俪在厨房洗菜，看见她回来没说什么，只眼神示意了下她。
　　祈旸心领神会，是让她看着林乐乐做作业。

　　“这是外婆给你的压岁钱。”进了屋，祈旸把红包偷偷给他。
　　林天乐顿时眼冒金光，宝贝似的抱住红包，大乐：“谢谢外婆！”
　　“有时间去看看外婆，她很想你。”祈旸说。
　　林天乐一下垂头丧气了，神情委屈地说：“我和妈妈说过，但妈妈每次都说太远了不方便。”
　　祈旸正收拾他的文具，听见后动作一顿，把武芳的电话号码默下来给他，“喏，外婆的号码。以后你想外婆不用和妈妈说，自己去超市打公共电话，不去看听听声音也好。”
　　林天乐一喜，转即又皱着脸，“可是我没有零钱呀。”
　　他看了看手里的红包，又递回给祈旸，提了个主意：“姐姐，你帮我去超市换成零钱好不好？”

　　祈旸还没来得及答应，黄俪突然进来了，看见红包一把抢走，揣到围裙口袋里，“你外婆给的吧，我帮你收着。”
　　“妈妈！”林天乐急得蹦起来，伸手想要。
　　“干什么？”黄俪往后一让，瞪他一眼，语气强硬不耐烦，“小孩要什么钱，别弄丢了。”
　　她找到菜篮子，都走出去了又折回来，冲祈旸喊：“快教你弟读拼音写字，别耽误时间！”

　　“哼！妈妈坏！”林天乐瘪着嘴巴，眼睛红了立马就要哭出来了。
　　祈旸蹲下抱住他，安抚他：“男子汉不哭，妈妈是在帮你攒钱，留给你以后用。”
　　林天乐说话带了哭腔，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她每次都这么说。那姐姐你以前的压岁钱妈妈也都给你攒着吗？现在还给你了吗？”
　　“妈妈帮我交了学费啊。没事儿，本来我就想说晚上给你准备一些零花钱，放在我床底靠墙里面，妈妈不会发现的。”
　　林天乐低着头，抹了把眼睛，蔫蔫地说：“谢谢姐姐。”
　　祈旸捏捏他的脸，找出上次没读完的拼音作业本，扬了扬，“那我们开始吧？”
　　该来的总会来。林天乐有气无力：“好……”

　　在这个家里，只要黄俪过得舒服，他们就能舒服。

　　祈旸带着林天乐做了一下午作业，期间帮他纠正读音和错字。黄俪和林守德一直待在卧室里，一眼都没来看过。

　　晚饭后，祈旸借口出去散步，和程霁碰面，一起去给林天乐换零钱。

　　程霁才知道她有了一个弟弟，有些好奇：“你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祈旸摇摇头，手抄着口袋，“不像。他嘴巴鼻子像我妈，别的地方像他爸。别人都说我跟我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反正我觉得旸旸最好看，每个地方都特别让人喜欢。”程霁见到她起就带着笑，总是看着她的眼睛说话，看着她的眼睛笑。
　　似乎从小就是这样，他一见到祈旸就像魂被吸过去一样，移不开视线，尤其是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欣赏。

　　-

　　超市里的零钱不够，于是他们往前找其他店铺。

　　路灯间隔大，他们的影子总被拉得斜长，然后慢慢变淡弱，最后悄然在两个路灯中间同时拥有两道暗影，如此反复。

　　程霁倾斜身体，控制影子去贴祈旸的影子，“我之前寒暑假回去巷子，外婆都不在。”
　　祈旸低眼看两道影子靠拢，放慢了脚步，“之前暑假和过年，大姨会把外婆接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
　　顿了顿，她补充：“大姨她，不太喜欢我。”

　　程霁看向她，揪回原来的话题，猜道：“那今年是不是外婆主动让你过去的，她一定是特别想你吧。”
　　祈旸挑眉朝他一笑，抬起左手露出手镯，炫耀地说：“外婆她想我想得不得了，还给了我一只手镯呢，你看。”

　　亮面的银手镯在昏黄的路灯下也不逊色，亮闪闪的，惹人注目。
　　但比这更引程霁注目的，是此时明媚的祈旸。

　　他在灯下停住，目光从她勾人挑起的眼尾下移，停顿在嫣红的嘴唇几秒，然后克制地转移到她纤细的手腕。

　　祈旸也静住了，瞥见他喉结动了一下。
　　心跳开始怦怦变重，脸一层层发热。

　　“你，要干嘛。”
　　完蛋，说话都不像她自己。
　　怎么有种撒娇的意味。

　　程霁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嗓音有些沉，看着她的表情藏着小心和期待，“你觉得我们今天重新相处得怎么样，我的表现还让你满意么。”

　　“嗯，挺好的。”祈旸慢慢点了点头。

　　程霁闻言微笑，脊背弓起抹弧度，朝她弯腰做出绅士邀请牵手的姿势：“那，可以奖励牵一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