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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一年十二度圆月,能得几多时少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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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庄婷是怎样告的状,这是庄梦第一次见爷爷和奶奶同时发脾气。爷爷一直都是不管家里的事的。
庄文和庄武不仅跪了堂屋,还被皮带抽了一顿,两人的背上全是皮带印子,硬是一声都没哭出来。
“庄顺要是死了,你们两条贱命拿什么赔给你二叔!”奶奶的语气很严厉。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没人能劝爷爷奶奶,这次他们是发了狠要教训庄文和庄武。
爷爷打他们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只使劲挥舞手中的皮带,呼啦呼啦响。
连着跪了三天,被打了三天,这事才算完了。
庄顺说:“庄婷就是个告嘴狗!我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她了。”
“谁叫你说出去的,还不是怪你自己。隔墙有耳知道吗。”庄梦撅着嘴,看了一眼庄婷。她也不太喜欢这个妹妹了。
庄文和庄武倒是痛了几天,几人依旧嘻嘻哈哈,只是会刻意躲着两个妹妹。
一个变傻了,一个嘴巴碎喜欢告状。
这个暑假,庄梦认识了一个朋友。
是个女孩,叫舒云芹。她说爹妈都叫她云云。
庄梦是在赶鸡鸭去田里时遇到她的。
她不知道从哪里赶着一群大鹅,手里拿着根长长的竹竿,背上背个背篼,走在窄窄的水渠边上。
庄梦看她走不稳的模样,就站在田垄上面喊:“喂!需要帮忙吗?”
女孩努力抬头看她,也喊:“不用嘞…”
刚说完,就连人带背篼滚到了田里去,压倒了一片稻子。
庄梦连忙顺着田坎跑到她身边,淤泥很软,陷进去很难爬起来。
她背篓里背着些鸭苗,黄黄的小小的,还在背篓里嘎嘎叫唤,争先恐后想从背篼出来。
庄梦先是把她背篼取下,放在田坎上,才伸手将她使劲拉起来。
“我以为不用嘞,嘿嘿,谢谢你。”女孩露出一口淡淡地黄牙。
她裤子脏了半边,屁股上全是泥,起身朝着水渠去,捧着水哗啦啦几下,随意弄了,就要走。
“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女孩问庄梦。
“就是这家。”庄梦指了指身后的房子,说:“我家姓庄。”
“哦…老地主家呀。你是孙子辈的吧?”她背上背篓问。
“嗯。”
“庄清明的孙子?你爹是庄军?”她笑着说。
庄梦不知道庄清明是谁,只说:“我叫庄梦,庄军的大女儿。”
“那你该叫我一声姑奶,我和你爷爷是一辈的。”女孩继续说:“我家住那上边,改天来我家玩啊!我先去放鸭子啦!”
女孩捡起她的竹竿,竹竿的最上头还绑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她一边顺着田坎,一边嘴里发出“咕啰啰”的声音,撵着一群大鹅走了。
庄梦去问庄文,庄文哦了一声说:“上面舒家姑奶,年纪小辈分大。说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天天赶鹅。说起来你好像没见过她。”
“她邀请我去她家玩呢。”庄梦有些疑惑地说。
“去她家玩?”庄文有些吃惊。
“有什么问题吗?”庄梦更疑惑了。
“没什么,你想去就去吧。”庄文站在院坝里,指着河对面半山腰上一个小小的茅草房说,“她家在那儿。”
庄梦其实是有些好奇的,她一直在做事,出去玩也是跟着两位哥哥,或者和庄顺一起。这个村子里的其他女孩子,还没人和她说过话。
盛夏的午后,连风吹着都是热辣辣的。这个时候不会去地里干农活,太阳太毒了。
没什么事,庄梦就想过去看看。
庄梦找了个草帽戴上,这样毒的太阳要是被晒伤了,很要命的。
一望无际的稻田,放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一浪接着一浪的划开去。
蜻蜓三五成群在稻田上方飞舞,偶尔停下来,立在稻尖上,或者趴下翅膀,在水渠边喝水。
那小小的茅草房看起来远,实际走路也还不算太难捱。
庄梦还没有走近,就已经听得满院子都是嘎嘎的声音。房子周围有许多散养的鸡,来回悠闲的踱步。
茅草房看起来很破,房子周围开了地,种了一些白菜,西红柿和葱什么的,看起来生机勃勃。
庄梦站在门外喊:“姑奶,在家吗?”
没人回应。
庄梦挥挥手,赶走想要啄她的大公鸡,接着喊:“庄梦来找你玩啦!”
“进来吧,哎呀你这大中午的过来,热死了吧。”房间里传出清脆的女声。
庄梦走进院子,这才发现女孩从屋后转出来,裤腿挽得老高,戴着草帽,手里还拿着锄头。
“你这是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庄梦问。
“就松松土,想把屋子后面种点东西,你怎么过来啦?”女孩放下锄头,随手拉起衣服下摆就擦汗,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腹来。
“你不是说找你玩嘛,我就过来了。”庄梦站在院子门口,有些局促。她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样贸然上门确实有些没有礼貌。
“进来坐,我给你倒杯水,别站太阳底下。”女孩走过来,自来熟地牵着她的手,热辣辣的烫人。
“没打扰你吧…不好意思,我这么突然就来了,也没给你打声招呼…”庄梦坐在廊下小马扎上,脸上带着尴尬地笑。
“你来了我还高兴呢!我这地儿好久没人来了,哈哈。”女孩用碗舀了碗清水,递给庄梦。
“你多大了?”女孩问她。
“十一了。”庄梦老老实实答。
“那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你辈分大嘛。”
“别!”女孩摆摆手,“什么辈分,不能吃不能穿的,没意思。就仗着这个辈分,那些比我年纪大的还得喊我一声奶奶,听着就难听!”
庄梦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脸上挂着淡淡地笑。
“以后你叫我名字吧,我叫舒云芹,我爹妈都叫我云云。喊姑奶听着像是要归西的老太太,别叫了。”舒云芹说。
庄梦本来也不喜欢这些讲究,就点点头说:“可以。”
“你坐着,我给你拿些梨!”舒云芹边说边往屋子里走。
庄梦快速扫了一眼,三间茅草屋看起来有些破败,门口堆着农具,放着两张小马扎。厚重的大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还能看出上面曾经刷过红色的漆。
门上贴着门神,一左一右,手举宝剑,怒目而视。只是已经泛黄脱落,那股威严也落败不少。
舒云芹拿了两个梨出来,递给庄梦一个,自己咬了一口,说:“家里就这两个梨了,将就吧。下次你过来提前说,我准备些吃的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过来走走,待会就回去了。”庄梦拿着梨,淡淡道。
“也是,你奶奶那女人,一天没事找事,你肯定要回去做活的。”舒云芹淡淡道。
庄梦抿了抿嘴,这话她可不敢说。
“你是在城里上学?几年级了?”舒云芹擦了擦嘴,问。
“马上初中了。”庄梦乖巧的回答。
“上学好玩吗?”她问。
庄梦啊了一声,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愣愣道:“还好。”
“真好啊,我就没上过学。啧啧啧,要是有机会,也想去学校看看的。”舒云芹说。
庄梦不理解为什么还有人没有上过学的,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即使再穷苦的人家,也会让孩子去认认字。
她悄悄抬起眼看舒云芹,舒云芹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咂咂嘴说:“有爹妈在,真好。”
庄梦疑惑地看着她。
舒云芹拍了拍脑袋,说:“哎呀,忘了和你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爹妈死得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小时候就靠着这家一口饭,那家一碗米活过来的。哈哈,所以没上过学,也没文化,说话糙了,你别介意啊。”
庄梦啊了一声,舒云芹说:“不用啊,很正常的。你看我现在,能养鸡养鸭,还能下田种地,厉不厉害?”
“厉害,我就不会。”庄梦由衷的夸奖。
“哈哈,是啊,一个人也挺好的。你是不知道,我经常听见那些家长打孩子,吱哇乱叫,我就会想,要是我爹妈还在,估计我也会被这样锤。”
庄梦点点头,下意识道:“是的,我妈打我就很凶。”
“哈哈,你妈怎么打你?”
庄梦想了想,说:“很多时候用衣架吧,拿着顺手。不是很生气的时候就扇耳光,掐眼皮,打屁股。要是很生气了,就跪搓衣板,然后用火钳,或者细条子打,那个打人才痛。”
“你做什么,你妈这么生气?”舒云芹继续问。
“很多事情啊,比如考试考得不好,或者粗心一些,要么煮饭没煮好,或者没有听话什么的。”庄梦掰着手指数。
“现在还打吗?你都这么大了。”
“打的。”
“你是放假回老家?”
“嗯,我妈做生意,没时间看顾我和我弟,就送我们过来了。”
“哦…”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
庄梦清了清嗓子,眼睛咕噜咕噜转,想找些话聊。
她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今天头脑一热就过来了,现在想想有些冲动。
“那个…云云,要不我过几天再来吧,今天就先这样了。”庄梦露出八颗牙齿。
“抱歉,已经很久没人和我这样聊天了,我有些不习惯。”舒云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背对着她说:“你能来我很高兴,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些话。”
庄梦突然就心酸起来,她想起庄武说的,没见过自己爹妈的样子。但是他们有爷爷奶奶,虽然日子苦些,好歹是拉扯长大了。不像她…
庄梦也站起来,拉过她的手道:“今天没有准备,时间差不多啦,再不回去我奶奶要生气的。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好吗?”
舒云芹瞪着眼睛看着她,慢慢咧开嘴角道:“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呀!我在家等你。”
庄梦就和她拉钩,舒云芹有些害羞,嘴巴还在说:“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和人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