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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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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看了几个房间,根据我的推测,这面涤尘镜大概是想利用我们恐惧的事物,将我们困在这里。”
沈葭葭听了不由想起刚刚的画面,她觑着对方平静的神色,小心问:“那你现在有被影响到吗?”
李离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我觉得好像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沈葭葭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不由有些发恼,但还是庆幸他似乎没事,“等会你别再随便开门了,让我来判断镜子在哪里。”
“这面镜子也会偷窥你的内心,而且在我们前进的过程中,涤尘镜会如树根一样越探越深,届时会出现什么场面你我都没法判断。”李离摇了摇头,“我们一起走。”
沈葭葭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敢相信,恐惧这个词能跟李离沾边,他像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人,和一切极端又疯狂的情绪相差甚远,又能怕什么东西?
下一个房间门里,是初中时期的沈葭葭。
她在储物间里浅眠,没有人叫她,到了放学后很久才悠然转醒,才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葭葭没多想,刚想试试暴力拆锁,忽然听到一门之隔的教室里传来几人嬉笑打闹的声音。
而讨论的主角是她。
说法很多。
起初只是把她评价为特立独行的怪人,但大概是觉得攻击性不够强,最有话题度的还得是男女关系。
沈葭葭不幸有一张太过出众的脸,在优越的外貌加持下,素不相识更是给予了足够的遐想空间,一会儿不到,她已经成了在校内外有多段不正当关系的传奇人物。
“好像只有隔壁班那个李里偶尔会跟她一起走?”
“那个人啊,我认识,她不是跟谁都能聊两句吗,也正常。”
沈葭葭忽然想起来,她似乎就是在这件事以后开始强迫自己疏远李里的。
“葭葭。”李离蓦地出声,“这里没有镜子,走吧。”
走出房间几步,沈葭葭垂着眼分析道:“这些记忆的冲击力也是循序渐进的,它在通过判断我们的反应,来找到我们的弱点,所以每一扇门后都会比前一间更需要心理素质。”
“它是在考验我们的心境,要在这些回忆中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才能找到涤尘镜?”李离想到一些修仙作品中拷问心境,攻破心魔的套路。
“不,”沈葭葭摇摇头,走到光下,李离这才看清她似乎咬着牙,“和解个屁。”
“?”
“它只是想恶心我们罢了。”沈葭葭走出那些画面,她觉得有团火在烧起来,但还是竭力冷静地陈述,“我想它大概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应该找的是辛晴的过去。”
她推开下一道门,看清门内的情景,二人都不由愣在原地。
门内是十年前的沈葭葭和李离。
“葭葭,过来。”
小女孩跑向少年,神情焦虑又担忧,“你之前去哪里了?我……”
后来就是她昏过去的画面了。
那是十几年前李离跟沈葭葭告别时的画面。
沈葭葭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见李离若有所思望着她,她下意识挪开视线,想了想又理直气壮瞪回去。
“原来你一直很在乎我骗了你这件事,过了十几年都念念不忘?”李离心情复杂,有点愧疚,有点好笑,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
沈葭葭呵了声,“这是谁的过去还指不定呢,说不定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李离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安静了很久,像是已经揭过这茬,在沈葭葭已经快遗忘掉尴尬的时候,他又冷不丁道:“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别再提了!”沈葭葭险些炸毛,深吸两口气又憋回来,“说是道歉,到现在你都没说自己为什么会走,连解释都不给,让我怎么原谅你。”
李离这次没有搭话,沈葭葭又觉得太过为难对方,转移话题道:“你不觉得,我们一扇一扇门推,效率太低了,我想换一种方法。”
“嗯?”
沈葭葭:“我在找目标物体的时候,一贯使用的办法。”
李离疑惑地看着沈葭葭无比自然且自信地举起手,然后从兜里翻出一把美工刀(她居然有随身带管制刀具?),按在手心,作势要划,他惊得一把夺过小刀,怒道:“这是你说的办法?”
“是啊,用血作为灵引,很准的。”
李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谁教你这么引灵的?”
“我自创的。”脸上写着洋洋得意四个大字。
他一想到这么多年沈葭葭都靠自残引灵,再结合刚刚房间中看到她糟糕的过去,一时感觉气血上涌,“你、你啊你…到底我不在的几年你经历了什么……”
沈葭葭不明所以,见他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枚状似指南针的物品,郑重其事地塞到她手里,“用它就可以解决大部分情况,只有特殊情况才需要一到两滴高灵者新鲜血液。”
沈葭葭:“……”
她哑了近半分钟,“有这好东西不早拿出来?跟我兜了这么久圈子,你故意的吧?”
最终以李离自罚三滴血告终。
指南针,或者说引灵针方向几番变化,最后稳定定格朝向走廊尽头右侧的房间。
“引灵针不一定能帮我们找到解决的办法。”李离补充,“但绝大多数情况可以指向异端的根源。”
好消息是,引灵针看着确实有用,但坏消息是,二人并不知道引起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
辛晴和涤尘镜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他们会在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涤尘镜出现,就要致高灵者于死地?
沈葭葭觉得自己需要解释,李离知道的一定比她多,但待她推开那扇门时,她的求知欲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医院病房,几个病床并排着,中间用布帘隔开。沈葭葭一抬脚,觉得鞋底似乎踩着什么粘稠的液体,浓重到令人不适血腥味扑鼻而来。
只有一张最靠里的病床上躺着个消瘦的男人趴在床边,不断呕出大口黑红色的血液。
他的头发因为放疗而稀疏,四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如将至垂暮之年的老人,憔悴得似乎随时会碎在床上。
床头贴身的医护仪器都发出了刺耳的叫声,男人伸出手似要拿柜上的纸笔,因为体力不支用力摔到地上,砸到那摊血泊中。
……
沈葭葭忽然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抖得不像话。
“……那是我爸。”
她被涤尘镜找到内心真正的软弱之处。
“我知道,但不是这里。”李离牵住她的手腕,飞快绕开这一地狼藉,如穿行在无人之境。
他推开另一道门,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房内弥漫着一股郁沉呛鼻的煤气味,女人脸色青黑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枕边是空了瓶的安眠药剂。
他紧了紧抓着沈葭葭的手腕,周遭环境如褪色般一点点飘零破碎,变幻成另一番模样。
沈葭葭恍惚道:“我们出来了?”
“不算。”李离看着面前的景象,“我们找到属于辛晴的过去了,她才是这里的主角。”
*
辛晴的母亲死于产后大出血。
那时大多人都在惋惜辛晴是个女儿,辛母还没来得及给辛家留个男孩,就这么走了。
不少人宽慰辛父,女儿也不亏,养到合适的年纪还可以要彩礼,他还年轻,下个老婆指定能生男孩。
辛父谁的话也没听,背着女儿到自己过去和老婆打工的厂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他第一次知道养孩子这么费钱,当年这片土地上毒奶粉盛行,辛父看到那新闻后,望着又瘦又小的婴儿,坐在机台边掉了半日的眼泪。
那个时代人们都早早成家,有的孩子留给父母带,但也有不少孩子是带在身边,辛晴父亲的窘境被厂里不少女工发现,冷眼旁观的有,但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好心人。
又一次辛晴被饿哭时,有个女工于心不忍,“我看你天天用米糊喂这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这些,你这怎么当爹的……我还有点奶,你要不嫌的话咱也别讲究这么多了,再饿也不能饿孩子啊。”
辛晴就是这么吃着百家奶长大的。
她上小学三年级那年,辛父的腿被绞入机器,因为抢救及时最后幸而没有截肢,却落下了病根,跛脚不说,一到阴雨天便疼得厉害,却仍得去工厂干重活。
辛晴小时候便趴在父亲那伤疤狰狞的腿上,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会治好他的腿。
辛父哈哈笑着拍她脑袋,“那爸爸等这天。”
辛晴高考是本县第一名,县里和学校都发了一大笔奖学金,反复斟酌以后,她选择报考省内的一所医科大学。
当时大多人是劝她当个老师,或者读个汉语言,女孩子学医,天天碰些血啊肉啊,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辛父摆摆手,“你们懂个屁,我女儿以后是要拿手术刀治病救人的,再说这些,以后你们这些人出了事都挂不上我女儿的号。”
说得那些相劝的人黑着脸离开。
辛晴的理科很好,但英语只有一百多分出头,拖了很大的后腿,她在上高中之前几乎没怎么接触过英语这门学科,上了大学后对医学英语更是捉襟见肘。
她戴着耳机在宿舍听VOA慢速英语时,听见舍友高谈阔论,“你们说,那些绩点高的,天天卷的要死的大学生,都这么努力了,怎么会来这所破学校啊?”
舍友来自与他们省相邻的发达省市,据说是高考失利,志愿滑档才来了这所大学。
宿舍另外几人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辛晴没吭声,把听力的声音调大声了些。
如果她总是在意这些声音,那就没机会坐在这里了。
大学四年,她的成绩一路走好,大学五年的学费都是以自己的奖学金自费的。她以接近满绩的总绩点和本科就发表论文的能力成功推免。
报考研究生时,在S大的官网上,她看到了一名在国内多次开展跛行、残疾治愈手术的骨外科导师,姓吴。
面试时,这位吴主任问:“你是单亲家庭,看着家庭条件也比较拮据,为什么非得报考医学这种沉没成本极高的专业呢?而且骨外非常需要抗压能力,恕我直言,可能并不太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
一边其他的老师皱了皱眉,问这种问题实在是失礼,她补充道:“同学,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
辛晴没有介意,“起初只是想治好我父亲的跛脚,后来我意识到,跛脚的、受伤的不只是我父亲,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本来可以有更好、更及时的医疗条件,不会在后来的生活中永久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在面试中表现出不打算留在该医院是大忌,但辛晴笑了下,“大多数困难我都能克服,我只希望我承受的压力和非议都劳有所得,以后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