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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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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筝真没有挣脱。这是一双成熟男人的手,有适中的温度,让她舍不得放开。手心里没了当初她摸到过的茧子,有点陌生。
但是她很快就甩开了,愤怒从心里开始聚集。
就在街边,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像是被模糊掉又放大无数倍的马赛克。
“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现在牵手,不合适吧。”汪筝真定定地看着他,看似坚定的目光下,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叫嚣。她紧紧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
姜慕简看着眼前扎着头发未施粉黛的脸,比起五年前的青涩,更添了一份似水的坚定,你可以看见她的柔韧,却绝不会轻易被击败。
“当初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姜慕简很平静,但是内心的痛隐隐作祟。
汪筝真不想回家,拖延着到了这会儿,但是姜慕简的话,让她奇怪的同时也感觉更累了。“不是你说分手的吗?”
两人都沉默。
汪筝真想起了白天,她问:“你怎么认识我妈妈?”
姜慕简想起了汪兰骂他的那些话。
“你害我女儿受伤了,你个扫把星,还害你老爸要死,你们马上分手!你再也不许来找她!”汪兰横眉倒竖指着他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你妈妈臭骂我一顿,你不知道啊?”姜慕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汪筝真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以前的姜慕简,阳光、正直,可以大笑,也曾在她面前红过眼睛,情绪从来都是外露的。可现在,姜慕简对着她总是有一丝刻薄,言辞间虽然没有冲突,但是她隐隐的察觉到了。
“我不知道,如果我妈妈骂你了,我代她向你道歉。请你也别再纠缠以前的事情了,事情都过去了。”汪筝真道。
姜慕简直视着她,想看清那双眼睛里还有没有别的情绪,蓦地,他想起了水长东和她对视着的样子,虽然是在工作中,为什么她可以带着柔情看他?而对她如此冷漠,他心中一痛,一时情不自禁,便吻了上去。
冰冷的唇。
在冬夜里,他嗅到她发间的气息,带着一股冷香,让他简直想沉醉下去。
汪筝真一下子愣住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脑子里还没有想法,手就先动了,一巴掌打在姜慕简脸上,姜慕简神色还有些愣愣的不敢置信。
汪筝真看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姜慕简摸着脸,他是怎么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后还会为她牵肠挂肚,忍不住对她阴阳怪气,更是如此嫉妒别人在她身边。
他快走几步,又拦住汪筝真。有些卑微:“我们以前分手是不是有误会?”
自从姜成去世后,姜慕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暖意。从他再次遇到汪筝真,他迫切地想从汪筝真这里获得一些东西,就像飞蛾扑火,也得扑向温暖的火焰。
他希望汪筝真能给他的东西,却不知道汪筝真也正在苦苦挣扎着,两个内心都千疮百孔的人,可汪筝真并没有期待他。
“就算是有吧,”汪筝真神情淡漠,“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只是合作的甲方乙方,不需要更复杂了,姜总。”
汪筝真多这个称呼,让姜慕简闭嘴了。他看着汪筝真渐行渐远,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汪筝真回到家,进了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知道汪兰就在房间里睡了,无边的孤寂涌入,侵蚀了她的一切。
这世间竟无处是归处吗?
那个吻,她摸摸嘴唇,好像那个触感还在。眼泪便流了下来。
回忆疯狂涌现。
那是比期末考都要紧张的时候。参加省台春晚选拔,还在市舞团当群舞的汪筝真,也想要努力绽放光芒。如果节目最后被毙,将会面对怎样的打击,每个人都不敢松懈。
那天,汪筝真正在屋里穿鞋,同屋里的女孩子也都起了,她心里盘算着昨晚睡前在脑子里复习了一遍又一遍的动作,手指也微微动,记忆着动作。而她的核心还不够好,还得多练练。
过两天就得去电视台排练了,每年春晚,市歌舞团的团长都亲自带队。歌舞团已经参加过好几次省台春晚了,每年有自己选送的节目,也有电视台选人来给其他的唱歌节目配舞蹈演员,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只要不出大纰漏,省台春晚一直有他们一席之地。
在她们舞团里,汪筝真一直属于拔尖的,这回主舞不是她,她心里不舒服,却知道这一支舞,她确实技不如人。
来之前的主舞选拔她落选了,一方面因为她的旋转四周确实不如张明月,核心力量还要再加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张明月家里有人。
这会儿张明月正对着镜子化妆,一张脸神采飞扬。明明是可能有隔阂的两人,却被安排到一个房间,也不知是不是领队有意为之。
把这些抛到脑后,汪筝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自己跳的不好,便继续好好练,她总有成为主舞的那一天,她相信自己。
开了门出去,却发现楼下已接近沸腾了。好多人正围观。
汪筝真趴在栏杆上往下瞧,正是机缘巧合认识的姜慕简。
姜慕简面对这么多人也不慌不忙,正打着一套拳,后面一群武术团的师兄弟正一起,人一多,气势便恢弘。这是他父亲自祖辈传下来的一套拳,又加以改进,这套拳可看性高,又能强身健体,围观的还有跟着比划的,等姜慕简站定抱拳,大伙儿还鼓掌叫好,整个院子里热闹异常。
汪筝真看完了也跟着鼓掌,姜慕简听觉敏锐,抬头望上来,晨光中一张白皙的脸,嘴角噙着一抹笑,正看着他鼓掌。
等到汪筝真下楼时,围观的人都散了,姜慕简正在楼梯口等她。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她先开口,“你起这么早啊。”
姜慕简只是一笑,邀请汪筝真:“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早餐店。”
她笑笑,“我得先去跑步呢,过会儿见啊。”快步就出了门。
上午各个节目的人都开始准备小小的排练一下,院子里表演杂技的,正拆着自己的道具,汪筝真和舞团的队友正在做拉伸,彼此间压压腿。
变故突发。耍杂技的那边堆在一起的道具,其中一个零件滚滚冲过来。正对着的汪筝真恍然不觉,正往右跨一步时往右拉伸时,零件突突的从她右腿间过去,彼时往后退的张明月却一脚踩到,崴了脚,顿时尖叫出声。
“好疼啊,谁丢的东西!”张明月摔倒在地上,两只手捂着右脚,一张脸皱成一团。队友们都围过来,有人去叫了团长。
团长和领队急忙赶过来,还有队里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领队拉开张明月的袜子,脚肿的老高,顿时感觉到棘手。和团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着急和彼此心有灵犀的立刻意识到的为难。扶起张明月让她试着走走,张明月一挪动脚,便痛呼出声。
那边耍杂技的也站一边,赶紧道歉,团长无法,一时骂人也不是,重重叹口气,“我去找个车,先到医院看看再说。”带着人赶紧去了。
一时,舞蹈队的各人心里都翻天覆地,都没心思练习了。
等到张明月回来时,脸色难看,她自己心里发堵,把那个丢东西的人在嘴里心里咒骂了一百遍,一回头看见真真,心里又恨上了她,谁让她不挡上那个东西的?大家围上来问她伤得如何,张明月委屈得紧闭着嘴不出声。
到了晚间,已经快睡觉的时分,团长和领队都过来了,他们已商量妥当,事情却不得不早点宣布。
“明月现在只能卧床休息,她的脚这两天还动不了,后天咱们就得去参加选拔了,主舞的位置就先交给真真。”众人表情有不忿的,有失落的,也有窃笑的。
当下就有人追上团长,想要争取一番。
而事情已成定局。
等团长等人一走,张明月就骂出声来。
“汪筝真,你这个坏蛋!是不是你故意害我的!”
汪筝真开口辩解,而张明月显然只是想要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眼看着自己就要上台成为中心焦点,却前功尽弃,她伤心极了。其他人劝解,张明月根本听不进去。
“她就是故意的!看到那个东西过来也不拦住,就是故意的!”张明月涕泪交加,一张脸哭花。
汪筝真百口莫辩,她已经说够了,道歉了很多遍。“我真的没看到,我也没有想害你。”看着张明月无法平静下来,她只能出了房门让张明月自己先冷静,她自己也得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下了楼,在院子里活动手腕,脚腕,又拉拉筋,脑海里自动响起那听了百遍千遍的音乐,汪筝真摒弃一切外界的声音,在寂静中起舞。
她看着远方的天空,一片漆黑中点缀着些许灰白的点,她心里会对张明月感到抱歉,虽然并不是她害的,却也因为获得了主舞的位置而感到抱歉。
而偷偷溜到院子侧边矮楼房顶上的姜慕简和章扬,便看见了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映射下的一抹白影,像一个白蝴蝶,翩翩展翅,似要飞过这院子,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两人闲聊。
“慕简,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继承我爸的武术团,发扬光大啊!”
“你现在不就已经继承了吗?你就没想过别的?你想做的事?”
“没有,别的我也不会。”
“你在学校成绩挺好的啊。”
“学校成绩只是辅助,我爸还是希望我以后能回去帮他。”
“好吧。”
“那你呢?”
“我呀,混吃等死喽!”
姜慕简嗤笑一声,两人又相视哈哈大笑出声。
笑声惊动汪筝真,她吓一跳,扭头四顾,身体也做出防御姿势,不由自主喊出声:“谁!”
两人从屋顶露出脸,“上来!”
汪筝真顺着声音看过去,好呀,这两人,胆大包天,爬上了屋顶。虽然也就一层楼高,但她不想上去,和这俩人不熟,这俩人却跟自来熟一样,不厌其烦,从黑暗里伸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热情相邀的两人突然就触动了汪筝真心里一根弦,两人告诉她爬上的位置,她猛一下决定,灵活地爬了上去。
屋顶上有他们摆着的两罐啤酒,她扫一眼,姜慕简看见了,把啤酒罐递过去:“来一口?”
嫌恶地看了啤酒一眼,汪筝真拒绝。
一时间三人安静下来。还是章扬先打破沉默,“你们团,怎么样了?”
汪筝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索性不开口。
屋顶上像是另一个时空,躺在瓦片上,睁眼看整个夜空,一片辽阔,望向另一边的宾馆,似乎已经沉睡,天地太辽阔,自己的一些亏欠和喜悦心态在这一刻不再纠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是应该的。她已经二十了,在歌舞团里待了好几年,一直没法出头,各种机会从没落到她头上,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再不抓紧,要等到她老吗?
汪筝真在这一刻,从头顶上的月亮似乎吸收了勇气。
“哎,哎!怎么不出声呢?”面前伸来一只手,挥了挥,汪筝真回过神,扭头看过去,这俩人好像也顺眼了一些,她一笑,“谢谢了啊!”两人莫名其妙。
“听说你要当主舞?第一天见你跳得真漂亮。”
少年时期的一段绮梦,延续了一辈子,一眼,认定你,就是一辈子。兜兜转转,有过笑有过泪,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一个故事就此画下句号。
这是他们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