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8、第 8 章

　　夜深了，榕树下，青宁观隐入大榕树的影子里，只剩下祖师像前的长明灯还亮着。

　　榕树上，月光洒落在树梢，像是给大榕树披上了一层温柔的月纱。

　　月光里，一颗一颗亮晶晶的珍珠在闪烁，那是月华，是只有在十五月圆之夜才会见到的景象。

　　月华落在大榕树上，大榕树的叶子高兴地跳起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随着树叶的抖动，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枝丫洒到地上，神奇的是，这儿的月光里竟然看不到月华的身影，想来是整个都被大榕树吸了进去。

　　榕树顶，安宁捏了个口诀，对着许愿树施了个法，将整个许愿树罩起来，许愿树只能看着月华在眼前飘下，却怎么也够不着，它试着伸展自己的职业，却被困在罩子里不能动，气得许愿树蔫蔫地低下了头。

　　精怪们的修炼各有敲门，月华刚刚好正是树木花草最喜欢的东西，每逢月圆之夜，正是大榕树修炼的好时机，也是许愿树修炼的好时候。

　　安宁一动不动地盯着许愿树，许愿树的枝叶都低垂到了大榕树身上，看着精神越来越萎靡，可是叶子却越来越离。

　　一片新叶颤颤巍巍地从顶端冒了个头，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这一点点变故并没有逃过安宁的眼睛，她的手一挥，扯掉了罩住许愿树的罩子，一道闪亮的光也跟着朝许愿树袭去。

　　许愿树迅速从萎靡的状态恢复正常，将自己包裹在一层橙黄色的光芒里，两种不同颜色的光碰撞在一起，连月亮都要被这刺眼的光亮吓得躲进云层里。

　　光芒散去，安宁被弹出去一大截，她半跪在地上，鲜血从嘴角里流了出来。许愿树也没好到哪里去，它这会儿是真的蔫了，头顶新长出来的哪怕叶子被安宁斩断，这会儿掉到榕树顶端，慢慢和榕树融到一起。

　　“你还好吗？”大榕树的声音响起。

　　安宁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你应该将我一起罩起来的。许愿树和我一体，它能通过我吸收月华，安宁，下一次，将我也罩住吧，这样，就不用担心许愿树能吸收月华偷偷修炼了。”

　　“没事，月华对你有好处，一个月一次的修炼机会，可不要错过了。”安宁慢慢走到许愿树跟前，仔细观察许愿树有没有偷偷吸收月华藏起来，幸好，这一次也出手的很及时，许愿树没有丝毫要变大的迹象。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么多年了，每逢月圆，安宁和许愿树都要来这么一出。许愿树一次比一次变得狡诈，会伪装成没有修炼的样子来躲开安宁的探查，安宁也一次又一次摸索着减少自己受到的伤害。

　　一人一树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暂时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月圆夜，安宁会不惜一切砍掉许愿树新出生的叶子，许愿树也会不顾一切给安宁一个重击。

　　“这是最简便也是最快的方法了。”安宁明白大榕树的意思，许愿树作为一棵神树，吸收日月精华成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让它长就是了。

　　但是，安宁知道，一旦许愿树长出新的叶子，它就会开始探查人们心底的欲望，利用种种手段来进行许愿交换，这才是许愿树真正力量的来源。

　　“安宁，你就这么讨厌许愿树吗？”

　　“不讨厌。”安宁化作狐形，受伤的时候狐形能让伤恢复地更快，白狐看着许愿树不再吸收月华也不再长大，趴在大榕树顶上睡着了，大榕树只能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一阵风一样，迅速飘散。

　　还没等月亮从云后露出身子，勤劳的太阳准备出来了，像是一颗星星般的光点亮了黑幕的一角，然后白色的天空以这个角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飞速呈现在眼前。

　　青宁观也在这个时候舒醒，先是老道士，他和往常一样，先是梳洗干净，然后打开后院大门，走到祖师前上香做早课。

　　做完早课，天空仍是这么蒙蒙白的样子，这会儿该叫小道士起床了。

　　小道士揉着眼，按着师父的吩咐开始打扫庭院，“唰唰”的扫帚声吵醒了树上栖息的小鸟，也叫醒了睡梦中的狐狸。

　　“你受伤了？”婴宁一看到白狐就发现了不对劲，同为狐族，她很快就感知到了白狐昨夜肯定受了重伤，“是谁？为什么我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我来帮你疗伤。”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白狐谢过婴宁的好意，这点伤还不至于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恢复。

　　“是谁伤了你？”狐族虽然狡诈贪婪，但也很护短，婴宁这会儿只想揪出伤害白狐的人，以牙还牙。

　　“这个事儿一会也说不清，放心吧，狐狸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白狐将这事放在一边，她更关心的是婴宁的选择。

　　“婴宁，你有决定了吗？”

　　昨夜的安神茶很有效，婴宁很久都没有这么安眠一整夜了，早上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夜里没有惊醒，也没有被噩梦围绕，起床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觉得轻松极了，困扰自己的问题好像也不像之前那么痛苦。

　　“我没想好该怎么办，不过我想出去走走。”

　　婴宁做这个决定并不稀奇，狐狸天生就是爱自由的，她却被困在王家后院许多年，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去看看其他地方，去看看其他人。

　　也许，见多了世面见多了人，她的问题也能解决了。

　　白狐觉得这个想法也很不错，她点点头赞同道：“婴宁，我也觉得你应该过一过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这是婴宁没有想过的东西。

　　她幼年时被带着母亲身边，母亲除了告诉她狐族的传说，就是让她种各种花花草草。等她种出了笑矣乎，她有被笑矣乎困在了家里动弹不得，等遇见了王子服，她又被困在了王家。

　　这些年，她确实是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活，她一直过的是母亲的生活，还有王家的生活。她开始庆幸许愿树没有答应她用生命来交换笑矣乎了。

　　如果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未免也太过不值当了一些。

　　“好，那我就试着去过自己的生活。”婴宁抬起头，看着天空慢慢升起的太阳，霞光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正是适合狐族出行的好天气。

　　“那你会去哪里呢？”白狐也看着橘红色天空，她知道婴宁今天就会出发。

　　“不知道呢，可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决定做得是很快，但是具体去哪儿婴宁还没有想过，“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白狐的脑海里也没有什么适合居住的地方，在她的记忆力，她去过的地方只有青宁山青宁观，当然，这个事情白狐并不打算说出来。

　　“你知道太华山吗？”白狐想到了一个地方。

　　“知道，那是辛十四娘的地盘。她得道后就住在了太华山。”狐狸修炼艰难，能成仙得道的实在是不多，这样成功的佼佼者名号在整个狐族都是响当当的。

　　“那你要不要去太华山看看，我总觉得我和太华山有些渊源，却想不起来有什么。”安宁的梦里，经常会出现一座山峰的影子，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安宁知道那里就是太华山。

　　“太华山啊，可以啊。”婴宁有些奇怪，“你没有去过吗？既然是有渊源，怎么没有去找一找呢？说不准是你能得道的机会呢。”

　　而且，对于狐狸来说，哪怕太华山离得很远也不要紧，来去也就是瞬间的事情。

　　白狐没有回答婴宁，她也不想回答婴宁，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坚持住自己的尊严和立场，而不是告诉大家，其实她也只是一个被许愿树困住的可怜虫。

　　是的，白狐也被许愿树困住了，她无法离开许愿树半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不开许愿树，她只记得某一天醒来，她忘记了过往，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她的眼前只有这一棵巨大的大榕树和破旧的道观。
　　身为狐狸的她轻松一跃就跳到了道观门口，可是她刚刚踏出道观大门的那一刹那，从脑海里传来的剧痛提醒她不要再往外迈出一步。

　　她不信邪，继续走，不只是头，整个身体就像是在被一块巨石碾压，骨头都像是被压碎了一般。

　　她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可能是生存的本能让她又滚进了道观，在她进到道观的那一瞬间，身体上的和脑海里的疼痛立马消失了，甚至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大榕树困住了她，她对着大榕树又抓有挠，大榕树却像是刚刚开智一般嘿嘿嘿地笑了。

　　它还告诉她它的头顶又长出来一棵小树苗。

　　看到小树苗的一瞬间，安宁就明白了她是被许愿树困住了，她应该是拿自由和许愿树做了交换。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交换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