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e，大家都不是人了》也竹

1、001

　　“吱嘎－－”

　　老旧的小区门关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内的人听到动静，马上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跑到门口从猫眼那偷窥。

　　黏腻的视线如有实质般附着在皮肤表面，青年摸了摸眼镜口罩，确定没落下东西之后径直下楼，没理会邻居的冒犯。

　　三年前，云迟成功从无限流通关，主神告诉他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云迟没选用不尽的财产，也没选永恒的寿命，他选择在普通的世界当普通的人，平平凡凡生活一辈子。

　　主神很意外，但还是同意了，并看在他优异的表现上，十分慷慨地赠送了他一个随身空间。

　　“里面有丰富的物资、成山的金银财宝，如果你在那边赚不到钱，可以用里面的东西或者把金银换钱，这样可以保证你不会被饿死。”

　　云迟虽然觉得自己用不上，但能薅主神羊毛他必然不会放过，假惺惺感动道：“谢谢，但是我不觉得我会赚不到钱。”

　　当时，主神的表情一言难尽－－如果它有五官的话，一定会慈祥地看着千百年来唯一过关的崽。

　　但凡换一个人说这话它就信了。

　　可云迟进入无限空间前是个高中生，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又浸泡在胜者存活、败者死亡的环境下这么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早已失去平凡生活的能力。

　　不用证明，光从他在无限空间树敌无数就可以看出一二。

　　主神还是善良的，它给了云迟大学生的身份熟悉世界，希望他能在纯净的环境中交到三两好友，不至于工作后一个倾诉烦恼的人都没有。

　　可惜云迟本人长了一张美绝人寰的脸，身穿接替“云迟”，为了不引起本世界排斥且符合逻辑，他刚到这边的外表是阴郁内向的大学生。

　　他不住校，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云迟也乐得清闲，每天教室家里菜市场三点一线，十分享受这种生活。

　　周六的午后很适合睡懒觉，阳光不毒辣，天边白云变换姿态，柔软得像一团团棉花糖。

　　云迟今天不睡懒觉的原因是班里要团建，之前他推了好几次，这回班长专门找他，说拍个集体照以后留念。

　　云迟想着大四下学期了，平时又没什么课，睡懒觉的机会多的是，一天不睡没什么影响，便答应下来了。

　　他深呼一口气，宅太久而生出的些许郁气似乎随之呼出，对于接下来的热闹，心中多了隐隐的期待。

　　他拿出手机，认认真真打下一句话：

　　［我出门了。］

　　那边没有回应，云迟丝毫没有意外，放好手机继续走路。

　　到了转角拐弯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邻居站在窗后望过来的身影，青年稍微翘起的嘴角立刻绷直。

　　啧。

　　虽然世界是美好的，但邻居是傻逼的。

　　＊

　　大学生玩不出什么花样，云迟他们班包了一晚上小别墅，带花园那种，主人家专门租出去给人聚会。

　　小花园可以烧烤，楼上有棋牌室游戏厅和影音放映室之类的地方供客人玩乐，除了没有床睡觉，一切配备的都配有。

　　云迟维持内向人设，不参与烧烤和游戏，安安静静吃完饭合照之后准备走人，正打算说话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工作有点忙，刚看到消息，团建吃的什么？］

　　云迟回了个“没事”，低着头抠手机：［生活委员订的餐，有糖醋里脊、清蒸鲈鱼和四喜丸子，还有香辣蟹，但是在外面吃螃蟹不方便，没怎么吃］

　　备注为“陆风遥”的人很快回了消息：［那我晚上吃螃蟹，你吃不到的我替你吃］

　　云迟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收好手机再次准备离开。

　　虽然他在班级里的人设是“情商不高”、“为人木讷”，但提前离场还是要跟班长说一声。

　　组织团建不是轻松的事，班长今天尤其忙碌，此时找到空隙在小花园躲清闲，听到云迟说要走，倒也不是很在意。

　　反正团建的费用最后AA，云迟内向归内向，在出钱方面比很多同学爽快得多，四年来要交什么费用压根不用催。

　　“行吧，小区出门右拐就是地铁口，你路上小心昂。”

　　云迟点头，一想到回家路上买斤香辣蟹跟陆风遥打视频，男人可能露出的惊讶表情，他不禁微笑道：“谢谢班长，祝你们玩得愉快。”

　　天色尚未变暗，班长跟云迟离得近，看到他脸上出现的一瞬间明媚且带着两分恶作剧的笑容，不由愣了一下。

　　等人走远，班长才摸着脑袋小声嘀咕道：“今天的云迟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

　　就像是舞台剧演员表演结束，摘下了面对世人的外表，露出真我。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班长以为自己看错了，并没有多想。

　　……

　　云迟搭乘地铁，转去夜市买了斤香辣蟹。

　　饶是老板用盒子封得严严实实，霸道的香气依旧丝丝缕缕飘出，引得路过的陌生人频频回头。

　　打算出夜市大门，搭地铁回家之际，身后忽的传来几声惊叫，伴随的是人群突然鼎沸的讨论声，仿佛高温铁块放进冰水，周遭有几秒的混乱。

　　“天呐，有什么事想不开，非得跳楼！”

　　云迟敏锐捕抓关键词，极快的反应速度令他在脑子发出指令之前，眼睛便看向事发点收集信息。

　　有人跳楼，和平年代的人顶多离得远远的拍视频看热闹，围在尸体旁是万万不敢的，水泥地面上的红红白白一下子撞入眼帘。

　　围观群众有的留在附近等后续，有的人则骂了声“晦气”，拉着同伴匆匆离去。

　　在众人注意力放在尸体上的时候，除了云迟，没人看到楼顶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云迟敛眸，止住脑内发散的思维，他已经退休了，不用遇到点什么就疑神疑鬼，而且这事与他无关，在这边调查案子是警方要做的事。

　　这么想着，他心里轻松了些，回到家也没跟陆风遥提起这事。

　　晚上八点半。

　　云迟给陆风遥拨了视频通话，非上班时间，陆风遥接电话接得很快。

　　当看到桌上摆着的香辣蟹，陆风遥挑眉，好笑道：“迟迟，你好记仇。”

　　云迟哼道：“明明是你不做人在先！”

　　他审视视频里的男人两秒，没发现他有变丑的迹象，眼中不动声色流露出一丝欣赏和满足。

　　陆风遥肤白如玉、容貌清俊，细碎刘海下眉眼淡雅温和，唇边时常带着三分和煦笑意，令人见之心生好感。

　　即便穿着藏蓝色西装，他也很符合大众印象中古代的翩翩公子，背脊挺拔，举手投足间宛若水墨画里的主人公般具有诗意和美感。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内敛沉静，淡雅高华，完全贴合云迟对另一半的幻想，如果说网恋让他犹豫不定，那陆风遥的脸就是使他无法犹豫的大石。

　　长那么帅，他网恋一下又不吃亏！

　　“你还在加班吗？”云迟看到他坐在办公椅上，颇为不赞同道：“我跟你打视频一周有七天加班，你们公司太不人道了！”

　　陆风遥还没说话，刚好进来送文件的秘书内心疯狂点头，他早劝过老板别太辛苦，工作哪有干得完的。

　　主要是老板加班不要紧，带着员工加班多不合适，可惜他的建议在老板那边砸不出丁点水花。

　　陆风遥淡淡瞥了眼脚步扎根的秘书，“迟迟觉得加班不好吗？公司没有强制加班的规定，加班费很高。”

　　秘书总觉得老板这话不是对着“迟迟”说的，心下悚然一惊，立即放下文件转身出去。

　　公司的确没有加班的规定，加班费放在其他同等规模的公司上比较排在前列，秘书还是很珍惜这份工作的。

　　云迟不疑有他，一边啃螃蟹一边说：“适当加班可以，天天加班当然不行啊，又不是生产队的驴，哪有这么拼命的。”

　　“一小时五千。”

　　云迟呆住，迟疑片刻，继而坚定道：“不能让资本主义腐蚀你的心灵，一小时五千也不行，工作量太大了！”

　　他观察过陆风遥的工作状态，说工作就真是工作，有时候忙碌到一口水也喝不上，饭点推迟也是常有的事。

　　要不是怕陆风遥伤心，云迟都要当面感慨：很少看到这么努力单纯的打工人了，简直把公司业务当自己事业一样奋斗。

　　陆风遥若有所思，既然时薪五千不够，那就是太低了。

　　他始终相信没有使唤不动的驴，只有不够鲜甜的胡萝卜，没看到刚刚云迟都迟疑了吗，说明有钱能使鬼推磨，咸鱼也能化身工作狂。

　　加班的话题告一段落，云迟叹气道：“这个学期一过，我也要早起上班了。”

　　他学的是植物学，一个不太好找工作的专业，毕业后要么去林业局，要么读到博士当老师。

　　云迟对当老师不感兴趣，最后简历投了当地林业局。

　　好在应届生在找工作方面比较有优势，简历到底过了，签好三方这事就算彻底定了下来。

　　陆风遥支着下巴笑道：“迟迟要是不想工作，来安城找我，你不是想开家蛋糕店吗？我给你投资，你每天睡到自然醒做些小糕点摆出去卖，卖不出去自己吃，开心就好。”

　　这话就差直接说“我养你”了。

　　云迟有一秒钟的心动，还是摇头拒绝道：“你工作太辛苦了，我不想拖你后腿。”

　　没有特殊能力，老老实实走普通人的生活线，他的赚钱能力是不太行，但这正是云迟想要过的生活。

　　陆风遥好不容易升职当小主管，工资估计没多少，不然就不用加班了，况且两人的关系还没到养自己的地步。

　　陆风遥闻言，心里不由得软了一块。

　　当初两人的认识是个意外。

　　陆风遥酒局输了个小游戏，要求在校友群加个好友并备注“cpdd”，本以为这年头没人喜欢网恋，谁知云迟答应了。

　　后来说开了，两人言谈间也没否认网恋的关系，逐渐名副其实起来。

　　不过刚认识那会儿，朋友说网恋要立人设，陆风遥性格摆在那，能做文章的只有外在条件。

　　借鉴了朋友的网恋经历，陆风遥对云迟说自己原生家庭不好，家有赌鬼父亲酗酒母亲，自己刚工作两年没什么存款。

　　朋友见他照搬美惨强人设的家庭条件也是无语，但他们都没想过这段关系能长久，没当一回事，想着网恋没有金钱利诱，不是躺列就是真爱。

　　谁知道真爱真的降临了，陆风遥悔不当初。

　　他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想方设法弥补，只是云迟似乎把他说过的话当了真，他根本没机会送礼物。

　　眼看云迟忧心他生活，现在说自己是年收入几亿的老板还来得及吗？

　　陆风遥试探道：“我姐姐交了个男朋友，谈了两年才发现对方家里很有钱，她觉得被骗了，换做你会怎么想？”

　　云迟表情微妙，“这两年约会的费用怎么算？”

　　陆风遥想了想，“男方说他很穷，出门大多花我姐的钱。”

　　这两年只有云迟给自己点咖啡，云迟没接受自己送的礼物，这么说也没错。

　　“家里有钱，约会还要女方出钱？”

　　云迟出离愤怒了，他现在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对往后日薪三千的生活有喜有忧，钱不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

　　手里一个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蟹钳应声裂开，“谈个男大学生都知道AA，叫你姐早点分手下一个吧！”

　　陆风遥看得手骨幻痛，安抚了青年两句，不敢为杜撰出来的姐夫说话，同时打消了坦白的想法。

　　网络缥缈虚幻，没有面对面的谈话落在实处，他怕坦白之后，云迟一气之下把他删了，那时他哭都没地哭。

　　为了爱与和平，坦白求原谅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