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23、承诺

　　这件事把张院长折磨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把，两只熊被直接开除处理。院领导也数次下发文件，整顿学院内部风气，严肃执行宿舍管理制度，辅导员每晚查寝点名，提高大学生道德品质，培养优秀学科人才……
　　系里也非常认真的进行了思想道德品质教育，每周抽一个晚上以班级为单位开学习教育会议。
　　宿舍宿管老师也非常认真的点名，记录，辅导员也每天晚上到寝室里查寝。
　　两只熊的“事迹”也不胫而走，内容却传得完全变了样。张怀语有一天在论坛里看到了所谓的“爆料”，说某大学一男生宿舍集体留宿一名女性，四人都付了钱留女性过夜，第二天女性因身体受不了，死在了出租车上…… 帖子里用拼音首字母代替了学校名称，男生宿舍1号楼五层某寝室到是说得明明白白。
　　跟贴的人多数表示震惊，不可思议，也有个别发言这是胡扯，女的怎么进得了寝室？当宿管老师是木偶吗？就算能混进宿舍，要上五楼，一个人都碰不上吗？
　　质疑的虽然有，可多数是跟风凑热闹的，甚至有跟贴评论这四个男生关系好到可以同睡一个女人？不恶心吗？谁先谁后？还是一起？
　　任寰宇听着的张怀语叙述，不禁摇头感叹，“唉！也不知道做这事的人和提问题的人哪个更恶心了！”
　　梁墨听了到是微微一笑，“人人都知道我是同性恋，所以这个版本要么是编的，要么就不是发生在我们宿舍。”他两手一摊说，“瞧，我这还自证清白了！”
　　张怀语在旁边用力一拍桌子道：“都怪那两个蠢货！那个二加二的学制是什么鬼东西，他们俩来了也不学，完全就是来混事的。以后毕业了也顶着是我们学校毕业生的名竞争工作岗位！想想我们这些拼死拼活考上来的，妈的！”
　　彭昱勇听了在旁边笑，“别气别气！他们那个学制毕业了不是拿我们学校毕业证的，最多算是在这进修了两年。再说他们上得是成教院，毕业证的含金量跟我们可没法比！”
　　一旁的万锋插嘴问：“就算进修，至少也得在他们自己本校是比较优秀的学生吧，他们是怎么混上来的？”
　　霍茂答，“走关系呗！我听到过他们俩聊谁妈去给人送钱，第一次送了多少第二次送了多少。”
　　彭昱勇叹气，“可见这个学制本身还是有问题的。”
　　梁墨说，“学制的初衷是好的，很多成人教育或是差一点的学院确实没有好的教育资源，能跟我们学校进行这种进修学习其实也是为了培养更多好人才。可惜的是，到了下面具体执行上，就出了问题。”
　　霍茂点头道，“是啊，其实咱们那层好几个宿舍都是二加二学制的，也不是人人都像大熊二熊啊！”
　　梁墨道，“对，510那个杜飞，废寝忘食的，经常跑到程皓他们系听共公课呢。”
　　万锋感叹，“真是两颗老鼠屎啊！”
　　霍茂突然转头问梁墨：“对了，说起来进修，下学期咱们就可以申请了，你要不要提交啊？”
　　梁墨还未答话，任寰宇问，“什么进修？”
　　“大三可以提交申请，交换学习呀！”霍茂看他，“你们不知道吗？”
　　彭昱勇说，“啊，我知道，但是名额特别少吧！”
　　“少，大概每个学院也只有2、3个名额，再分到系，更少吧！”梁墨笑。
　　万锋一拍任寰宇肩膀，“那肯定得有你啊！”
　　任寰宇冲他笑笑，低头问当墨，“你要申请吗？”
　　梁墨摇头道，“我成绩不行的，再说我也志不在此。”
　　“你要去中音吗？”万锋问。
　　“嗯，暂时是这么打算的。”梁墨点头，又看向霍茂，“你准备申请吧，你成绩那么好，有条件争一争的。”他又转头看向众人，“如果能行，真应该出去看看，我们今年可以申请早稻田，杜克，还有伯明翰。大三第一学期提交申请，准备资料，如果能成功，第二学期大概五六月分就要出去了。学习一年，正好是在大四毕业期学习结束，再回我们学校毕业答辩。不过能出去的人大多都会想法留在那里继续学习，没人想回来。”
　　他回头轻拍任寰宇的肩，“你可以考虑，不要浪费学霸资质！”
　　铃响，梁墨和霍茂起身回宿舍，马上要查寝了。
　　宿管老师，辅导员老师，几翻检查过后，寝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任寰宇躺在床上发短信给梁墨：“你希望我去吗？”
　　“当然希望啊，说明你够优秀！”
　　任寰宇有点乱，梁墨说得对，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应该争取。可梁墨的目标明显是去中音读研，他如果再出国…… 他有点不敢往下想。没错啊，能争取到出国进修的机会多难得，没人想回来的，可这就意味着他至少要跟梁墨异地四年或者更多。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一想会分离真是万般不情愿。
　　他捏着手机，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嘀嘀声响，梁墨又发来短信，“你别想那么多，还有一年多才能提交申请。”
　　任寰宇拿着手机编辑：“我确实很想出去看看，可一想到会跟你分开，心里就特别难受。”想了想又删掉“分开”，改成“离得那么远”。
　　梁墨回复“傻子！”
　　任寰宇笑着一手搭上脸，是啊，好娇情啊，都有点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意思了。
　　梁墨又道“你一定要努力争取，要去欧洲的学校，中音的进修资格也很多，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
　　任寰宇眼睛一亮，“真的吗？你打算去哪个学校？”
　　“欧洲的音乐学校吧，学钢琴嘛，首选肯定是欧洲。到时候还要看机会。这两年中音一直是跟德国的几所学校有往来。”
　　任寰宇快速想了想欧洲地图，回复到：“还是太远了，隔着海呢！”
　　“比隔着大西洋近多啦！傻冒，欧洲小得很，洲际列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任寰宇想像着两人在异国街头大方的牵手拥吻，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回复到，“那就谁有空谁去看对方好不好？”
　　收到短信的梁墨也忍俊不禁，笑着回复道，“好！早点睡吧！”又回道，“明早起来好好学习，要先考得上！！！”

　　得到男友承诺的任寰宇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手边，只需抬手一拿就能拥有全部。每天更发奋的学习，读更多资料看更多书。仿佛他完全没有空余时间，课后不是坐在图书馆就是泡在小白楼。手里永远抱着平板或厚得像词典的参考书目。唯一称得上闲暇的时光就是晚餐后跟梁墨散步的半小时，然而任寰宇却用它跟梁墨练习口语。
　　入春后的校园林荫道上人多了起来，两人不能牵手，只并肩而行着不停聊天。有时是任寰宇讲今天听到的新闻趣事，梁墨配合着提问，有时是梁墨讲述作曲学习的难点，或者给学生上课时的问题，任寰宇配合着给出各种不靠谱的主意。有时说岔了，两人反应过来都捧腹大笑。
　　练习口语就是这样，经常会出一些想不到的笑话，比如一次任寰宇对梁墨说起一种鸟，主食是蜜蜂(bees)，却不小心口误说成了鸟(birds)，于是梁墨楞了片刻提问，你说得是一种鸟不是一种鹰吗？任寰宇比划了一下，说这种鸟只有手掌大怎么能叫鹰。梁墨就说，那还真是很少见，这么小的鸟吃比他还小的鸟，那被吃掉得是什么鸟啊？任寰宇盯着他看说，它不吃鸟，吃虫子，吃蜜蜂啊！梁墨无奈的笑着看他说，你刚才说他的主食是鸟(birds)！两人笑成一团。
　　再比如另一次，梁墨口误把他(his)的女儿，说成了我(my)的女儿，任寰宇站住脚步夸张的看他问，什么时候把您太太介绍给我。梁墨反应过来笑得坐在地上。
　　再比如，任寰宇问梁墨，如果喜欢一个人，有多少种方法表达，两人探讨多个词汇，love, like, fond of, into, crazy about…… 梁墨实在想不出，瞪着他说，“Don't speak anying, just kiss him! (什么也别说，去吻他)”
　　于是，被任寰宇拉着跑到一个树丛茂密处，深深一吻。

　　然而，这么美好的生活节奏开始渐渐被打破。
　　得益于任寰宇基本全优的成绩，再加上学期初学习讨论会上的发言加持，任寰宇每天去图书馆学习渐渐被一群女生包围，但专注阅读和笔记的他并没发现，直到有一天，一个清丽飒爽的女孩子走到他身边，伸手轻敲桌面，待他抬头看时放下一张粉红色折起来的信纸。
　　信上只有一句话：May I have a chance?(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落款：May
　　任寰宇皱了皱眉头，提笔在下方回复，然后直接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离开图书馆。他并没抬眼寻找信的主人，只把那张信纸留在桌上。
　　女孩子后来走过来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个短短的词：Never(永远没有)
　　从那天起，任寰宇去图书馆只是借阅和还书，并不再逗留。他宁愿待在只有一个人的306，也不想再去图书馆当被注目的对象。
　　梁墨好奇的问他，怎么宁愿坐在地上把琴凳当成书桌，也不去图书馆？那里坐着多舒服！
　　任寰宇回答，这里清静。
　　后来，万锋向他倒苦水，梁墨才知道原委。
　　那天晚上几个人一起去吃陕家老味的面，万锋冲对面的任寰宇说，“喂，你那个办法是让我得罪人啊！今天一个学姐都跟我急了，说看不看是你的事，转不转是我的事，我不给她转就是我先得罪她！”
　　梁墨一头雾水地问，“转什么？”
　　旁边彭昱勇憋不住笑，一口面条差点喷到桌上。
　　张怀语替他回答，“情书呗，还能转什么！”
　　“啊？”梁墨回头看任寰宇，“有人给你写情书啊？”
　　霍茂在旁边也问：“你没告诉梁墨？”然后看向梁墨说：“不止一两封！他前段时间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周围坐得就全是女生，我看到很多次了，都是同一波人！”
　　“你早知道啊？怎么不提醒我？”任寰宇抬头问霍茂。
　　“我……”霍茂缩了缩脖子，“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个屁！”任寰宇瞪眼睛，“我去是为了学习，谁知道她们抱着什么目的。我只看我的书，管他旁边是男是女是人是兽！”
　　梁墨在旁边轻拍他的手，笑着嘀咕道，“I realy have a good tast!(我很有眼光啊！)”
　　任寰宇原本上来的脾气一瞬间就被这句话轻轻安抚下去，也回头笑着对他说：“Mee too! (我也是！)”
　　张怀语笑着说：“完了，这么好吃的面都吃不下了！”
　　万锋也说，“是啊，下次集体活动不能带couple(情侣)来，你们看人家程皓多自觉，从来不跑到我们面前撒狗粮！”
　　霍茂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恐怕是人家不跟他来吧！”
　　几人听了都笑着打颤，彭昱勇指着他说，“你啊你，真是蔫坏！”

　　万锋抱怨归抱怨，但兄弟的事没理由不帮着抗，后面一次再收到让他帮忙转交的情书时，他义正言辞的说：“You don't deserve him!(你配不上他！)”，竟然把递情书的姑娘说哭了。
　　姑娘是连尴尬加委曲被他气哭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抓耳挠腮了半天说，“我，我，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
　　姑娘泪眼婆娑的瞪他，一把扯回自己的信，扭头就走。
　　万锋看着她恨恨躲地的身姿，仿佛要把路面踩出几个坑来，不禁缩了缩脖子感叹，这姑娘真是凶悍！
　　晚上回到宿舍，他瘫在床上把这事跟大家一说，并跟任寰宇强调，“哥们，兄弟我真是为你鞠躬尽瘁了，要是我哪天阵亡在你的红粉大军前线，你记得给我收尸，好好安葬！”
　　任寰宇边笑边安慰他，“好兄弟好兄弟，推一个请一顿饭！就当你的抚恤金！”
　　张怀语边乐边说，“还不是怪你自己爱张扬！到处吹学霸跟你同宿舍！你看，为啥没人找我和小彭啊！”
　　万锋坐起来问，“为啥啊？”
　　彭昱勇嘻嘻笑着说，“我跟别人说我住208。”
　　张怀语也说，“对啊，我住205。”
　　“啊！”万锋大喊，“我怎么这么二啊？！”

　　笑够了，躺在床上，任寰宇把事情大致跟梁墨讲了讲，末了问他，“你刚入学的时候那么光彩照人的，没人给你递情书吗？你怎么处理的？”
　　梁墨回复：“收到过，就当不知道，不回应就过去了。”
　　“不回应？那不会更进一步递来第二封吗？”任寰宇问。
　　“不会，因为很快就发生了论坛事件。”
　　是啊，任寰宇想了想时间线，9月入学，军训了二十多天，十一就演出了，梁墨只光彩了十几天，就被人爆出了性取向的事情。自然不会再有人递他情书。
　　“不过，我收到过一封男生的情书！”梁墨又发来。
　　“啥？谁发的？咱们学校吗？”任寰宇觉得头皮一紧。
　　“在柏林表演的时候收到的，对方是学指挥的，梦想是当柏林爱乐乐团的指挥。他是用德语写的，我在柏林街头找了本德英词典才大致明白他写得是什么。”
　　“后来呢？”
　　“后来表演完就回国了呀！”
　　“他没再找你吗？”
　　“没有，在表演的时候碰到过两次，但语言不通也就只点点头过去了。”
　　“那这情书也没什么诚意呀！”任寰宇撇嘴。
　　“寰宇，这其实是我一直希望出国的原因。欧洲对待同性恋的态度要柔和的多，同性可以结为夫妻，可以牵手接吻，像任何普通夫妻一样。所以我一直很希望走出去。”
　　“会的，我们一起出去。”任寰宇觉得话题有点沉重，忍不住问梁墨，“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啊？不但我受到干扰，连朋友都受到打扰了。唉，好想跟全世界出柜！”
　　“别犯傻！冷静一点！现在你的努力优秀都能被人看到，喜欢你是出于本能。可你如果是同性恋，那你再优秀再努力，也只是个同性恋。善良的人为你惋惜，邪恶的人落井下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
　　任寰宇看着梁墨发来的短信，心里一阵疼痛，他知道这全是梁墨经历过的，都是肺腑之言。握着手机，他回复道：“嗯，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