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锦难归》六迩

45、模仿

　　“秦不苦恭迎雪域仙尊大驾。”北锦站在城墙下，刚准备伸手去扣响城门，就听见晴朗的声音从城中传出。

　　城门，轰的一声开了。

　　“不请自来即为贼，请其他弟子止步吧。”秦不苦的声音飘飘悠悠的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意思却很明显。

　　北锦的脚步顿了顿，侧身和古米清越说了几句话，两人对视一眼，踌躇片刻，带着其他弟子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这个城中布了一个很大的聚灵阵，或者说，整个城都被人改造成为了聚灵阵。想来前几日古米他们差点困在秘境里出不来就和陈塘有关，按道理来说这样大型的聚灵阵内部应该灵气很充裕才对，但是没有，这座城里的气息很乱，北锦还没有踏入城池，就已经感受到了不同，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家两个小徒弟安排了些什么。

　　“雪域……注意安全。”明珠轻轻颔首，眼中的神色有些奇怪，唇瓣嗫嚅了一下，最后却只是说出这么一句话。

　　北锦并没有察觉到古怪，只是轻轻点头，看着明珠和南瑜消失在视线中才又重新转身朝着那个寂静的泛着血腥的城池走过去。

　　“雪，域仙，尊，请……”虎人守在大门口，见他走了进来，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别别扭扭的回答，见北锦看过来，他有些不安的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似乎是在紧张。

　　“是秦公子让阁下来接锦的吗？”北锦眼睛不着痕迹地转了一下，笑着回礼，随即微笑道。

　　虎人有些受宠若惊，拘谨不安地点头，“我，主人，等，仙尊，很，久了……”

　　很久？北锦轻轻眨了眨眼，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温柔的模样，装似闲聊道：“是你主人把你从那些人手上救下来的吗？”

　　北锦这话问得有些突兀，没头没脑的，但是虎人却下意识睁大了的睁大了双眼，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虎人看起来很年幼，说话也结结巴巴不成体系，定不是秦不苦一直带在身边的，很大可能是他进入陈塘之后才救出来的，因此北锦才这么一问。

　　小虎人回过神，乖乖地点了点头：“主人，好人。”

　　他不知道什么是善恶也不知道是好坏，只知道好是用来夸人的，他的主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似乎是看北锦不相信，小虎人眼底浮现出几分焦急的神色来，急急忙忙地解释：“主人，在，在坏人，救我，我死了……”

　　小虎人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替主人辩解，偶尔也会露出几分凶性来，一双锋利的虎爪伸出去又收回来，却依然谨记着秦不苦的命令，没有对北锦有任何不利。

　　北锦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秦不苦把他从坏人手里救出来，这个坏人也无外乎是那么几个人，一位城主，三位府主，六位主司，能豢养半妖为玩物的其实无非就那么几个。听小虎人的意思也大概是秦不苦被那个坏人引入城中，在陈塘的水源里放了些东西，这才导致了一城人几乎死绝的情况。

　　小虎人单纯的紧，只是一个劲的维护着自家主人，倒是被北锦套出来不少东西。

　　“雪域仙尊好歹也是大家，这么欺负一个孩子怕是有所不妥。”被小虎人带到城东月心湖，刚好听到秦不苦的声音，也不知他听了多久，听了多少，但是显然，秦不苦并不介意北锦知道他是怎么达成目的的，或者说，他很乐意给北锦分享这些事情。

　　小虎人听见他的声音眼睛一亮，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开心来。

　　倒是北锦低眉敛衽，颔首道：“是锦失礼了”他承认的倒是坦坦荡荡。

　　“雪域仙尊还是如此。”躲在暗处的人轻轻一笑倒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在下在湖心亭恭候仙尊大驾。”

　　苍茫的湖面正中央，有一个绰绰约约看不清楚的小点，正是秦不苦口中的湖心亭。

　　北锦轻轻颔首，足尖点地飞升而起，朝湖心亭而去。

　　小虎人坐在岸边，有些难过的伸爪在湖水里扑腾了一下，随即悻悻地收回爪，垂头丧气地甩了甩尾巴。

　　忽然，一道黑影从他身边窜出，直直地冲向湖面，朝着北锦追了过去。

　　“秦某记得提醒过雪域仙尊，要仙尊一个人来的。”北锦刚落在亭中，那黑影就已经窜到了他脚边，秦不苦却忽然收了笑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悦来。

　　这时候北锦才低头看向地上的黑影，随即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那是一直黑色的大狐狸，北锦很熟悉，这是南瑜吃完化形丹之后的样子。

　　“家中宠物不懂事，还请秦公子勿怪。”回过神，北锦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随即躬身行礼道。

　　“你家这宠物倒是个天赋高的，比我那只笨老虎不知道聪明了多少。”北锦客气恭谨的样子很大地取悦了秦不苦，在加上他的确没有从大狐狸身上感觉到很浓郁的妖气，倒也没过多责难，只是似真似假的调侃道：“仙尊请坐。”

　　北锦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摸不准他的目的，只能谨慎地点头道谢然后落座，那大狐狸就趴在他脚边，黑色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在撒娇。

　　落座后北锦才终于抽出时间来看这湖心亭的全貌，亭子不大，四面挂着轻纱，有风吹过，就会随风摆动，说不出的温柔雅致。亭子中间是一个不大的石桌，四周有座椅围栏，随意的扔着几坛泥封的酒坛和碗。秦不苦坐在围栏旁边带着的长椅上，一只腿弯曲着支在椅子上，一只腿自然地垂在地上，衣服松松垮垮的，头发挽着却仍然有这么两三缕头发散着，正歪着头冲着他笑。

　　北锦倒是愣了愣，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甚至对坐在那里的秦不苦一瞬间也升起了熟悉的感觉，但这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秦不苦一开口，就将这份熟悉打了个粉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言喻的怪异。

　　“北锦公子要来两口吗？”秦不苦笑着扔给他一个酒坛。

　　北锦下意识接过，回眸望了过去，摸不准他的心思，却敏锐的感觉到不要拒绝，于是他伸手剥去泥封，也不用碗，就这么就着坛口灌了一大口。

　　师兄！大狐狸眸色一变，这酒万一有毒呢？

　　酒液有一半入口，一半顺着北锦玉一样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本人的眸子半眯，似乎是在享受，喉结则随着他的吞咽而上下滚动，竟然是半分不设防。

　　不是北锦莽撞，只是他能确定这酒里没有加其他东西，如果加了毒，他一定能闻出来的。

　　“好酒。”北锦将酒坛放到桌子上，轻轻浅浅地回答。

　　“这时候应该这样才对！”秦不苦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然后抓起酒坛的坛口，扬手扔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酒液四溅。

　　北锦眼睛下意识睁大，终于意识到秦不苦身上的违和感来自于哪里。

　　秦不苦在。模仿泽言！

　　北锦并不知道秦不苦和泽言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秦不苦的动作，服饰，甚至行为都在有意靠近模仿泽言。甚至这个湖心亭，北锦终于想起来了这里，这个湖心亭是当初他和泽言喝酒打赌的地方。

　　当初他连输十二局应下来了雪域一行，具体画面就如今日一般。

　　想到这里，北锦眼睛微微一转，试探道：“秦公子可认识……半音泽言？”

　　泽言当初锋芒毕露，自称半音惊天下，当时不少人戏称他为半音客，泽言不以为意，甚至真的将半音作为自己的别号。

　　“周宁泊，字泽言，九州七杰里唯一的音修，百音谷少谷主……不苦自然是知道的。”秦不苦愣了愣，随即微笑着摇头：“可惜一朝误入魔道，前途尽毁。”

　　他说可惜二字时嘴角带笑，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讥讽。

　　“算不得可惜，泽言他求仁得仁。”北锦躲开他的视线，手指轻轻抚摸着脚边狐狸的脑袋，轻声道。

　　“是么？北公子觉得他这么做的对？”秦不苦的眼神有些危险。

　　“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锦不好评价他做的对不对。”北北锦神色依然淡淡的。

　　秦不苦却像是被激怒了，甚至一瞬间显出几分凶性来：“别人都说雪域仙尊恩怨分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北锦对泽言的厌恶和斥责，甚至不自觉失去了分寸。

　　他无比厌恶着泽言，却又无比向往着泽言，因此，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北锦--泽言的至交至极面前得到认可，仿佛这样，他就能够取代泽言存在过的痕迹，能够将那个音修天才踩在脚下。

　　但是北锦偏不如他的愿。

　　“锦与泽言好友多年，自然对他的品行有所了解，况且泽言虽然不如语之那样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却也称得上是善人，锦与他无怨无恩，刚才那番话实在算不得恩怨不分。”北锦抬起眸子看向他，眉眼间说不出的认真。

　　“那他当初逼你去雪域这件事，你又怎么说？”秦不苦冷声道。

　　“锦愿赌服输，与他人无关。”北锦毫不在意。

　　看到他这幅铁了心要维护泽言的模样，秦不苦脸上画上去似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连道了三个好字，随即站起身冷笑道：“他一个入了魔的废人，何德何能得到雪域仙尊的这般维护？”

　　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阁下可与泽言有过节？”北锦皱了皱眉，随即试探道。

　　他需要更多关于这人的信息，各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