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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偷懒不想标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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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澜从大江里捞起青年,寻了个无人的破旧草庐,将他安安稳稳地放在木榻上。
他那遍体的伤痕也就一览无余。
阿澜虽然身份特殊,但也自诩是个正经天道。她随身的包裹里并没有什么男人的衣裳,翻来覆去也只得了两件已经不大喜欢的裙子。
人都说天道恒常。
其实天道喜新厌旧起来,比一般的人还要更快。
阿澜把衣服往这青年身上比了比,盯着他板实的肉身思考良久,又掏出针、线、剪刀来。
萧流景醒来时,只觉天色朦晦。他觉得自己是见过这样的傍晚的,可当那稀薄的光落在他眼睑上时,他却又有些犹疑不定了。
那光甚至没有他身上的衣裳来得闪亮。
冰凉轻薄的布料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搭在他身上,勉强有保暖之用。
而在不远处,一个人侧身坐着。
那人的面容被光混淆,以他现在的视力,也只能模模糊糊见着一个影子。
“你是……”
“你醒啦!”那人立刻反应过来,放下怀里的什么东西,冲过来了。
离近了些,那张漂亮的脸就能看得分明了。
萧流景只觉陌生,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正要开口,却听对方滔滔不绝地问起来。
“你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之后打算怎么办去?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流景只能回答上最后一个。
他斟酌着,如实告知了。
没想到对方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原本只是漂亮惊人的脸也在瞬间变得神采飞扬。
“不记得……不记得好哇!”
“啊?”萧流景张开干涸的唇,发出疑惑的音节。
这模样落在阿澜眼里,真是柔弱可怜极了。
“咳,我是说,你小子横竖与我有缘。”
她因此十分开心地笑起来。
“你拜我为师,如何?”
这实在是个草率突兀的提议。萧流景头痛无比,可是带来惊扰的那个人却毫无所觉,笑嘻嘻地坐在床头,撑着脸打量他,再接再励。
“你看,若不是遇到我,你还不知要漂到哪里去。可见,你合该是要做我徒弟的。这是我们的缘分。”
萧流景愣愣地看着她,过了良久,脸上突然升腾起云霞般的红色。
他不自在地将那缀着漂亮珠饰的布料往上拉了一截。然后又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他的嗓音越发嘶哑。
他竟未着寸缕,只拿块看起来很少女的布料盖着!
“嗯?”少女露出漂亮的笑容,看起来纯真自然,“什么什么?”
身上覆体的布料柔软轻薄,却只堪堪盖住重点部位,且那衣裳颜色鲜亮,还透着淡淡的香气,显然,就是眼前这位少女所有。
萧流景僵在原地,连手也不敢动了。
偏偏阿澜没什么感觉,她晃了晃手里的针,说:“那个呀,缝衣裳的边角料子,凑活给你盖盖。”
什么边角料?什么衣裳?什么盖盖?
萧流景本就隐隐作痛的头此刻更是天旋地转。
他定睛望去,发觉视线又清楚了些。果然少女先前坐着的地方,静静躺着一大团布料。
阿澜羞赧道:“我还是第一次缝衣裳,你见谅。”
萧流景动了动唇角。
“你睡了好久呢。”阿澜又说,“从我捡到你,都昏了三天啦。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语罢便伸出了一只手来。
阿澜:“很想学,是不是?我的医术确实出神入化。”
天道生而知之,世上所有的道都在她掌中,随她取用。医道自然也同样。行走人间,她早就用上了。
不过……
以她之见,这位新徒弟的身子骨已经烂透了。别说什么根不根骨了,没有死在这草庐里,都要算她医术高明。
好说歹说地按着人把了脉,阿澜快步走到原先坐着的地方,继续穿针走线。
萧流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漂亮的黑色眼珠子无奈地看着她动作。
“你以前的事,是半点也不记得咯?”
“你有没有亲人?”
“唔,都修仙了……有没有宗门?”
“那仇人呢?”
萧流景是真的一个也不记得了。
阿澜听了也发愁。不过她就等这个呢。
“也好。”她说,“我看你过去恐怕也混得不怎么样,从今往后跟着我,我罩着你。”
萧流景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心中的迷茫也被这玩闹似的强买强卖冲散了。
阿澜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更何况新徒弟此时的状态,其实并不能算得上体面。
她说他从前“混得不怎么样”,那现在,自然就不能连蔽体的衣裳也不给他。
于是她又坐回远处,拿起针线——
“你等着,就快缝完了嗷。”
萧流景醒过来之后,他有了一个师父。
并且这个师父亲手为他缝制了一件新衣裳。
粉绿相间的,衣摆曳地。
洋溢着一股春日的鲜活气息。
“喜欢吗?”偏偏那个人还笑眯眯地问。
“……多谢师父。”萧流景接了衣裳过来。
阿澜望着他。
那双黝黑的眼眸却异样的平静,并不像是她表面上那样咋咋呼呼。
“那就决定要当我徒弟啦?”她确定似地问。
萧流景失笑:“是。”
阿澜勾起唇角,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
待收拾妥当,阿澜从不知何处拖出一套车架来。
不过手掌大小的精致莲花车架,吹了一口气,迎风便涨,很快就变得有一人高。
底座上的花瓣在风中摇曳生姿,栩栩如生。
阿澜道:“先前你伤得重,我不好挪动你,如今既无大恙,还是要去周转些药材来好好调养。”
萧流景直觉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正暗暗困惑着,却见眼前少女在他身前俯下身来。
“您这是……”
“嗯?”阿澜发出疑惑的音节,“快上来呀。”
上来什么?上到哪里去?怎么上?
萧流景呆了呆。
阿澜莞尔:“自然是到为师的背上来。”
萧流景默默地退了一步。
“这大概不必劳烦师父,”他道,“我自己来便是。”
阿澜缓缓地直起身子,也不说话,黑沉沉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萧流景忍着背上的疼痛,踏上了莲车。
这样式奇特的车舆内部舒适无比,足以看出主人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而阿澜随后次第拿出的软垫、灵果等物也证明了这点。
她甚至随手召出一方水镜,兴致勃勃地看起里面的情景来。
粉嫩的花瓣与鲜黄的花蕊相互映衬,而端坐其中的少女更是被映得娇美可爱。
她垂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竟也十分可亲。
只是她看的内容——
水镜中放着的大概是某处妖物的巢穴,远望便有妖气冲天。溪水干涸而草木零落,炙沸的流浆像是河水一般蜿蜒着,腐蚀着黢黑黢黑的土地。
而随着水镜的画面渐渐拉近,这巢穴的主人也露出真容。
那是个瘦长的人影。大约有两人高,躯干瘦瘦长长的,惟有一个硕大的驴脑袋顶在脖子上。它穿着一身似模似样的黑袍,脸上似人类女子般抹着脂粉,走起路来摇摇的,手里把玩着一颗眼珠子。
阿澜微微蹙眉,又将画面拉近,仔细地看那眼珠子。
萧流景也觉得不对,顺势看去。
那眼珠子比寻常人的要大上一些,已有些浑浊,外面包裹着一层奇特的晶体。
它被妖物的手指按压着,一不小心便弹射出去,落在地上轱辘轱辘地滚了好几圈,然后不动了。
妖物显然被这意外弄得不太愉快,直起身朝洞穴里伸出一只手。
很快里面就飞射出一颗新鲜的眼珠子。
它将上面的血慢慢地抹在衣服上,这才伸出舌头□□起来。
萧流景注意到,它的唾液凝在眼珠表面,就成了那种奇特的晶体。
“这是……”
阿澜并不答话,那水镜在她手中仿佛是一个可以随意揉圆搓扁的玩具。
这样的动作和方才那妖物揉捏眼珠子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她动作粗暴,那水镜里的色彩也渐渐被糅杂成一团,再看不出原本的情境。
她玩得尽兴了,才抬眸看向萧流景,眼中露出期待。
“小流景,你看出了什么?”
萧流景垂下眼睫,沉吟半晌。
阿澜倒也没指望他答出来。事实上,她根本没当过别人的师父,也只看过别人的为师之道,这还是实践的第一次。
只不过,寓教于乐,总是没有错的。
这样想着,这位天道的笑容就越发和善了。
她力图用自己真诚的笑容,让徒弟感受到学习的快乐之处。
萧流景微微蹙眉。
关于那妖物,他已隐隐有些猜测,只是师父为何这般表现呢?
他感觉有些怪异,敛目去看时,只觉少女神色一派温柔。
他顿了顿,道:“我曾听闻,南疆的织炎之域里大约是这样的场景。是以,那妖物的奇特形貌应当是地域所致。”
阿澜点点头,道:“看来你还没有全忘嘛。”
萧流景弯唇道:“方才回忆起了些许……而那妖物的唾液,想来便是师父关注它的因由所在了。”
“何以见得?”
萧流景没答,脸上露出个矜持的笑。
他是很爱笑的,说话时还有些寻常男子没有的腼腆,脸上两个浅浅的笑涡,看起来倒是有点可爱。
面对阿澜过于简单的问题,这种淡淡的自矜便流露出来。
阿澜也跟着笑起来。
“看来我是不必再问了。”她道,“这妖物——先叫它驴脸吧,它原本生长在南疆极为炎热之地,为缓解热毒侵扰,便演化出了这一身了得的□□。”
“它有清热解毒之效,亦能用以防腐,用来给你养身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萧流景不料竟是为了他,愣了愣。
“……多谢师父。”
“何必言谢?”阿澜说,“只是凑巧罢了。这驴脸原本生长在南疆,却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它现在生活的地方,也不知为何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便是没有你,为师也是要去探查一番的。”
那被揉成一团的水镜凝成了一颗眼珠的模样,瞳孔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活过来,四下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忽然,它锁定了萧流景,直直地冲过来。
萧流景拂袖欲挡,那东西却瞬间炸开。
落了他一身的彩色丝带。
他抿了抿唇,放下手。
阿澜笑眯眯:“你胆子好小哦。”
“反应也好慢。”
冰肌玉骨的青年连嘴唇也是苍白的。
他听了这过分的话,却不生气,垂眸温顺道:“谨遵师父教诲。”
阿澜捧着脸,看起来更中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