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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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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宫的陆家本来有意与他结交,最好能讨得他欢心,与他结为道侣。
但是,因他身体病弱,白帝宫再不敢提及此事,梅雪时也没有反应,只是愈发病重,整日在昆仑宗顶的云止峰,谁也不见。
后来,世风急转直下。
薛虞见他落寞,便日日来寻他报仇,他恨梅雪时入骨,在海棠树下、卧窗边、玉桌角,仗着无人知的莲目真佛五感缺失,行尽强事。
尤嫌不够,少年又把莲目佛在凡间的庙宇法寺都砸的一干二净,挑唆信众,说莲目佛是天上作恶多端的邪神,被贬下凡尘,许什么愿都不灵,砸了庙宇才能死的干净。
人们不明真相,加上神佛没有庇佑苍生免遭苦难,怒火蔓延,曾经的信众举着榔头棒槌一窝蜂砸了神像。
天之骄子一朝落难,天界无人相助,法界不得插手,梅雪时孤立无援。
饶是如此,一颗骄傲的心却没能毁的干干净净。
心轻贱,身脏污,他没想死,薛虞夜夜来,他夜夜无力反抗,不堪被师兄看在眼里,后来他正人君子的师兄把他调到身边,他终于能安眠。
可是师兄也没想象中那么清白。
嘴唇擦过他耳垂的刹那,他意识到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他半个身子被师兄按下,衣襟散开,乌黑长发披了满床,心却收得很紧。
某天趁着院门打开的时候,梅雪时求生心切,跑下山,意外中了魔道的春情散。
无情道尊上救他于水火,也陷他于新的水火。
那晚无情道尊上抚着他发顶,左手利剑穿他心而过。
“我为证道,耗你一人骨血,今生是我欠你,来生我还。”
梅雪时的一魂一魄被等待多时的魔尊拘走,那时他形容枯槁,附体在莲藕上。
魔尊曾多次败于梅宗师手下,唯独爱他饱受摧残的清苦面孔。
清寒融化,雪污成泥,昔年死对头附身于人藕,任他予取予求的滋味不可多得,食髓知味也不为过。
相传要有魔龙降世,修真界沸沸扬扬,人人都疯了,想要拿梅雪时献祭,逼魔尊交出梅雪时,有一部分人却是在浑水摸鱼。
只要魔尊把梅宗师放出去,修仙界要梅宗师魂魄的和要梅宗师身子的一样多。
直到魔龙真的降世了,魔道众人弃他而去,魔尊却不走,一道天雷劈下来,梅雪时看清魔尊的脸,爱恨交织的双眸猩红如血,两行血泪。
魔尊攥住他手腕的下一秒,梅雪时被龙尾卷走,人藕破裂,他魂魄流离失所,重回未腐烂的尸身上。
病榻边,师兄守了他许久,垂眸看着他,手指轻轻落于他暗红斑驳的颈侧,眸色讳莫如深。
时间无序,不知多久后,少年修炼半途,金丹被消融在体内,还额外需要一颗金丹,师兄拿着把刀来到他面前,解开他衣领,剖他金丹,剔他仙骨。
梅雪时忍着痛,万念俱灰,“我要见薛采瀛。”
梅雪时已是破败残躯,无有舍不得,但他确实后悔没教好少年,也没一剑杀了少年,这一眼百感交汇。
“前尘往事,孰对孰错,我已无法分辨,也许是我疼你不够多,叫你误入歧途,虞儿,放下吧。”
高傲的龙族太子薛虞抓紧他无力垂下的手,终于悔恨叫出一声“兄长”。
梅雪时后悔,后悔没盗取魔道秘法,毁仙宫宝物,打砸无情道,让昆仑宗一落千丈。
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只是没机会了。
从后世经过里抽身,渡人渡己,他不后悔,哪怕那些苦他本不用吃。
梅雪时眼前出现一片金黄,虚无之境里,梅雪时看见一本名叫《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话本。
他看见了魔龙降世后的修仙界,生灵涂炭,化为盘古开天时的一片混沌。
梅雪时摩挲着指节,心中快速思考。
魔龙终究会毁灭三界,降下浩劫,他必须要先剧情一步,找到那条小黑龙,阻止他灭世,否则无论他自己是否要经历那些剧情,灭世都是一定会发生的。
所以没了佛尊时期的强大修为,他该去哪儿找那条粗野的龙?又如何抵御剧情的发生?
梅雪时放下广袖,捂唇咳了口血,也不烦燥,他相信总有办法。
他从衣袖扯下一条漆黑的发带拿来束发,宽大的衣袖顺着半截玉白的手臂滑下去,袖口随着动作微微摇曳,露出手腕上数道浅淡的疤。
梅雪时放下袖子,心里一片轻松,盘算着去哪里挖些草药,把伤疤消一消。
想到这里,梅雪时就油然而生一股头疼之感。
也就苦恼了一瞬,随后他做了个愉快的决定,他要离开昆仑宗下山去。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何必要等待着那些未到的事情发生?
梅雪时当即就要走,可是就像老天爷偏要和他作对一样,小院里的门吱呦乱响,风雪携卷着一行人走进院门。
白帝宫的袍服。
为首的是内门弟子,黑底白纹的墨竹锦缎袍,跟随的是穿黑底红纹麻衣的外门弟子。
看了一眼,确定。
是找事的。
梅雪时就算再心急也知道嘴急吃不了热豆腐,重新坐回床上,微抬着下颌,闲人看热闹一般挑起目光往外看。
…
陆峭风头回踏进这小院,心里万分不愿意,只是念在要与梅雪时退了联姻契的面子上才舍脸来一回。
白帝宫要与他联姻,但现在修仙界都知道,仙门之首昆仑宗藏着罪人梅雪时,谁也不敢和他结为道侣。
所以这次来是退婚的。
梅雪时身体时日无多,陆峭风身为白帝宫下一任宫主,身上也挂着白帝城的面子,自当与他撇清关系才是。
看来,床上那一头雪白长发的男人就是梅雪时了。
倒是……
模样冷秀,像冬天里干净无暇的一捧雪。
不过,陆峭风看不惯梅雪时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据说,梅雪时惯不会说好听话,不会办漂亮事,也不受昆仑宗待见,把他们结合到一起联姻,不过是因为昆仑宗不肯把薛虞让出来联姻。
众所周知,昆仑宗长老们爱的是小师弟薛虞,想把一峰之主的位置拟定给他,长老们想收他做内门弟子,师兄们成日送他天灵地宝,便是修仙界七大宗门也齐齐夸薛虞是天生灵气,若是能与白帝宫联姻定是好事。
陆峭风来时,正好看见一名少年在树下练剑,剑锋凌厉,潇洒飞扬,扬起漫天的雪雾,引来一片叫好声。
待到少年露出正脸,陆峭风才看清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薛虞,薛采瀛。
少年肩膀脊背笔直,腿又长,眉眼俊朗,多了一丝邪气但是美艳的俊俏,脸颊被风吹的红了些,还微微喘着气,挺拔的身姿就像他手里的剑。
陆峭风心生欢喜,心道少年看起来确实很招人喜欢,是位前途无量的少年郎,那双天生上翘的唇角带着讨好的甜蜜,不知道多少仙姑要为他神魂颠倒。
然而比起风华绝代的薛虞,梅雪时是个苍白病弱的成年男子,流言蜚语在修仙界流传甚广,世人皆知他是奇才、怪才、鬼才,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走上邪路,就是个半只脚迈进魔道的危险人物。
可惜昆仑宗定的是强弩之末的梅宗师,那不是废人吗?
白帝宫用三万灵石求娶,三万灵石,能再造一座昆仑宗了,陆峭风肯定是要来退婚的。
“陆公子,您不知道,”一名弟子悄声说,“这些天梅宗师都病着,脾气不好,您别靠近他。”
陆峭风皱眉道:“那你们没人给他送药吗?”
弟子道:“我们怕死,梅宗师在昆仑宗特立独行,不喜与人交谈,靠近他很容易被他挑到错处,轻则责罚,重责会关进雅正堂受刑,皮鞭子沾凉水,用十成十的灵力抽上那么一下,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陆峭风冷笑着说:“看样子,如果哪天梅宗师失去了灵力,你们这群小弟子就要反过来站在他头顶上了?”
弟子苦恼道:“梅宗师在修仙界里树敌众多,不只是我们。但他虽然严苛,对我们其实从未滥打滥罚过。”
陆峭风摆了摆手,戏谑道:“梅宗师就算失去金丹,不论怎么说,都是你们昆仑宗的大宗师,这修真界数百万修士,大宗师仅有十位,个顶个是英雄豪杰,除了你们后院这个。你们且珍惜吧。”
弟子们脸羞得通红,讷讷道:“是,那是当然。”
对梅雪时,陆峭风还算客气道:“梅宗师,今日我不告而来,请你见谅,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冰冷玩味的声音响起,对梅雪时来说无比熟悉。
既然剧情来得这么快,他现在反而不能下山,省的中了魔道的春情散。
梅雪时看都不看陆峭风,赤脚下地,踩着冰冷的土地,朝着众人身后走过去。
众人纷纷让开,不知道是怕他,还是厌恶他,梅雪时都不是很在乎。
弟子们道:“梅宗师,您要去哪里?”
梅雪时听见了,淡淡抬起眼眸,冷声道:“与你何干?休要多嘴。”
那双眼穿林打叶,清风无痕,仿佛积累了一世威严,轻飘飘却好似剜肉的长剑,分明没有生气,嗓音也是温润的,却不怒自威。
弟子们吓得跪了一地,“梅宗师恕罪,我们不是有意议论的……”
竟有的吓尿了裤子。
梅雪时不予回答,长睫毛垂着,苍白伶仃的赤足踩在雪地上,分不清脚与雪孰白。
他不怕冷,踩着雪走到院子里的破败佛像前,低下头,双手合十。
梅雪时手中就这样凭空出现一串念珠,轻敛长眉,侧颜在香火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闭着眼眸,捻动佛珠,自有一派端方贵重,高不可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若一众生未成佛,我心终不取正觉。
小雪籽混杂着凛冽的寒风,沾在梅雪时的衣摆上摇曳不定,他被寒风打了一下,勉强睁开了眼,内海如针游走,又是一阵难耐的抽疼。
到底是没了修为,对这具身体的影响很大。
今生今世,他梅雪时不再是法界莲目,不再受天道管束,惟愿做些真正想做的事。
长风浩荡,大河澎湃,求仙问道他已经尝试过了,没什么好的,不如就用梅雪时的身份,阻止一场灾厄的发生。
命运把他踩到泥里,是让他在淤泥里开出一朵莲花来的,他无牵无挂,恰好与清风明月对饮,与命运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