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拒绝被挂路灯》司琴半夏

1、路灯

　　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从高空落下，擦着慕东的脚尖落在了地上。
　　慕东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具摔得稀烂的尸体的样子，大概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
　　好疼。
　　慕东伸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腿，然而却又想到自己的腿上沾的是人的血肉。
　　尸体分崩离析的时候有不知道骨头还是肉块打在了慕东的身上，重力使这具尸体破碎的不成样子，也让它的碎块把人崩的很疼。
　　血花在他的脚边绽开，他被溅了一身血。
　　慕东有点艰难地向上看去，他的上方是一盏明亮到近乎致盲的路灯，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它的形状像路灯，但是没有路灯会有几百米高，也没有路灯亮的会像是灯塔一样。
　　在这种强度的光照下，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慕东一身血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屠夫一样。
　　但是风中传来的声音不是物伤其类的尖叫，而是一阵阵疯狂的欢呼。
　　这里……是人类世界吗？
　　慕东忍不住用手遮挡了一下强光。
　　“那么现在站在路灯下面的便是我们新约市的新市长——慕东。不知道我们的这位新市长在两周内是否能获得半数以上的支持率成功上任正式市长。”一个声音仿佛在慕东的耳边响起来，但是这显然不是说给慕东听的。
　　这是类似全城广播的东西吗？
　　“那么市长先生，请问您有什么话想要对市民说的吗？”那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慕东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怪了。
　　一具尸体在他的脚边，而有人问他想要发表什么感言。
　　与其说他是什么市长，不如说是马戏团里的小丑，被对方期待着出糗。
　　慕东抬起手，他的脸上和身上全是鲜血，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轻轻地挥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这个世界有一个神奇的规则：如果市长没有获得一个城市半数居民的支持，那么他将会被挂到路灯上。
　　慕东眼前的这具尸体就是属于他的前任市长。

　　新约市是一座不夜城，在许多年前，它甚至被考虑成为首都。
　　两面环山，一面环海，临海有着优质的深水港，有一条河流流经新约市，水运发达，是天然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
　　但是因为种种因素，这个城市逐渐堕落了下去，犯罪率也逐年提升。虽然很多地方依旧发达，但是却令外地人敬而远之。
　　每个城市的市长就任问题都多少有点问题，但是没有哪个城市像是新约市这样，绝大多数市民都是纯纯的乐子人。大概是因为生活没有什么盼头了，每个人的生存压力都相当之大，因为过大的生存压力所产生的冷漠让人们乐于把自己的恶意发泄出去。
　　就比如动动手指就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每一个人都可以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错，在一个百万级别人口的城市中，一个人凭借个人的喜好做出的决定是微弱的。
　　但不幸的是，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数十年来，几乎没有哪个新约市临时市长活过半个月并且转正的。
　　“从临时市长转为正式市长，这样能够暂时保住您的性命，所以您当从现在就开始思考如何破局。”眼前的黑发青年把一条被温水打湿的毛巾递给慕东，让他把脸擦干净，“我也会为保住您的生命付出最大的努力，这个城市需要一个稳定的市长。”
　　青年有一双淡漠的灰色眼睛，黑色的短发梳得整齐，他的皮肤干净光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脸是偏向于东方的，但是从高挺的鼻梁能够看出他的西方血统。
　　他看上去像是会在下午喝一杯现冲咖啡的办公室精英人士，又像是为豪宅主人服务的管家。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西装裤，至于那件搭配的上衣被他搭在了椅子靠背上，他把衣袖挽起，接过慕东用过的毛巾，在水盆里简单清洗了一下，然后递给了慕东。
　　眼前的是把慕东从“路灯”下带到这里来。
　　“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绍？”
　　“嗯，是的。”
　　“我是伊莱哲，市长特别助理，负责引导新任市长接手工作。”伊莱哲本来想要把手放在胸口上，但是他想到自己手上的血水，反感地皱了皱眉，转而放在了桌子上，“这个房间有各个尺寸的衣服，您可以在这里冲洗换衣。”
　　不过这个人的心可真大，从他之前的问题来看，他对这个世界缺少了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他的，在陌生的地方遇到了这样的危机，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就敢这么当心大胆地跟过来，这个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好了点？
　　就不怕他对他做出什么吗？
　　虽然说生命会在十五天内终止，但是限定的东西往往会更加被珍惜。就算是原本有厌世倾向的人在这最后的几天内往往也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你一直都是市长特别助理吗？”慕东还是选择先把自己脸上的血擦干净。
　　他并没有怀疑伊莱哲的目的，说白了他这个市长其实价值并不高。
　　“我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三年了。”伊莱哲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那至少是经历过了七十二位市长？
　　虽然早就有所估算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个城市至少死掉了上千名市长，但是在想到七十二这个数字的时候，慕东还是忍不住内心一揪。
　　如果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每个市长都活不过半个月的话，那么这种介绍他已经介绍过了至少七十二次，但是他居然还没有形成一个介绍的模板。看他遗漏介绍自己，估计他每次都会重新思考介绍的方式。
　　“记得真清楚。”慕东用力把自己脖子上结块的血迹擦掉。
　　他甚至没有半点停顿就回答出来了，是觉得在这个位置上很难熬吗？
　　“是的，这并不是一个令人舒适的位置，在和每一个人相处十五天后就面对着那个人的死亡，会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伊莱哲主动地给出了解释。
　　“那就申请调任吧，这不是一个义务职位吧？”
　　“抱歉，我有自己的坚持。”伊莱哲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不过请恕我直言，相比起担心我，您现在的处境更加地危险。”
　　伊莱哲看向眼前的男人，对方有着略长的深褐色头发，他的头发并不顺服地翘起着。对方的眼睛天然地给人一种“他在笑”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对方的眼睛总是微眯着。
　　对方的心态很好，在他看来可以说是最好的几个人了。
　　有一位临时市长也有着如此好的心态，有条不紊地整理好全部信息并且颁布了几条颇为远见的政令，但是对方还是死了。
　　死法和慕东的前任一样。
　　因为绳子很长，路灯也很高，所以在强大的冲击下，对方的脖子断裂了，鲜血溅了别人一身。
　　“我想给予您两条意见。”伊莱哲把手背到身后，“您的自救方式最好可以立刻见效，群众是盲目的，长远的政令是难以观察到的，这会导致您的生命的提前结束。”
　　慕东的手微微一顿，他又认真的看了一眼伊莱哲：“我还以为你会建议我不要把市民当傻子。”
　　这个人应该是有着自己目标。他待在市长助理这个位置上不应该是为了什么好处，就像他说的，每隔十五天看着一个人死掉，这种心理压力相当大，他坚持了整整三年。
　　他如果是为了自己，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只有更伟大的信念才能让他坚持到如此地步。
　　“……这便是我的第二条建议。”伊莱哲被抢了台词，觉得怪怪的。
　　这个人的语气太过于轻松，不像是认真在考虑这一条。
　　“我会自己分辨的。”
　　“市长先生如果需要什么的话请和我说，在这半个月内，市长基本上会获得这个城市的最高指挥权。只是绝大多数人在半个月之后会死，所以几乎没有人想要要这份权力。”
　　“那你先出去，我冲洗一下，啊，对了，给我泡一杯咖啡。”慕东把毛巾扔进水盆里。
　　伊莱哲把水盆往边上推的动作顿住了：“咖啡？”
　　有不少人选择在自己生命倒计时的时候骄奢淫逸一番，享受自己之前从未享受过的事情。虽然临时市长死亡率极高，但是在最后的期限内会有着相当的权限。
　　这些人就是对自己和整个新约市的不负责任，自甘堕落而且难以被唤醒。
　　慕东的行为让他想起了那些堕落的人。
　　“你这里没有咖啡吗？红茶也可以。”慕东语气轻快地对伊莱哲说道。
　　伊莱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有咖啡吗？”
　　“外加几块方糖谢谢。”慕东并没有看他。
　　伊莱哲继续之前的动作把水盆往墙面轻轻一推，水盆就像是虚拟成像一样消失成光点：“我会让人去买的。”
　　“开个玩笑。”慕东把衬衫扣子解了一半就脱下来，“请你把这个城市的基本报告和前几任市长的自救档案给我。”
　　伊莱哲吐出了一口气，又恢复到了之前一板一眼的样子：“我知道了。”
　　“咖啡还是要的。”慕东打了个响指，“拜托你了。”
　　伊莱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市长。
　　这个人是在逗他玩吗？
　　在半个月之后就要死亡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开得了玩笑。
　　“希望您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伊莱哲在关门的前一刻对着慕东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