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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雨中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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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大导演在哪里都像块吸铁石,耍大牌都和别的大腕与众不同。人家靠声势和气势引人瞩目,他仿佛安安静静坐在那,都能引起轰动。
只见围过去的人渐渐滚成个大雪球,早把他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嚷声中也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追出来的策划助理在段砚行身旁推了好几下寻问怎么回事,段砚行充耳不闻,像根桩子似的杵着不动,听边上两个女职员聊开了。
“桃晶也够倒霉的,策划了三个月,临时出了那么多岔子,偏偏又碰上云导今天心情特别不好。”
“云导本来就难搞啊,我看他是故意欺负新人吧,下午过来时就不给人好脸色看,一到点就要走。唉,大牌喜欢摆架子,可嚣张到他这种程度的也少见。”
“云导算圈子里脾气坏得出了名的吧,他助理特地还提醒过桃晶,说今天千万不要去招惹云导。现在节目延后两个小时,云导不发脾气才怪。”
“他发脾气哪是因为节目延后的关系,下午在休息室里就已经不对劲了,我给他送晚饭时,他就看了我一眼,吓得我腿都软了!”
“这么恐怖?!”女职员A惊讶地嘀咕,“会不会有什么事啊,你有见过他平常穿这么朴素的么?听说他不是奢侈品牌碰都不碰的,我本来还想见识见识他那枚三克拉的钻戒啊!”
“你怎么知道他一身黑色不是阿玛尼、PRADA?”女职员B冷嘲。
女职员A摇头:“leesa说好像不是名牌。还有那一大束白玫瑰是要送给谁呢,看他前面签收的时候好像特别紧张那些花……”
女职员B讪笑:“给他某位‘男朋友’的吧,反正他品味一直都很奇怪,搞艺术的人,喜欢的东西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啦。何况他本来某方面取向就不正常,要我说,同性恋那种人最恶心了!”
“云导真的是同性恋?不是说,那只是谣言吗?”
“无风不起浪啊,李煜在这行干了十几年了,她跟我说以前那些事是真的,那张网上传得很火的接吻照不是PS!”
“李煜那个八卦,她的话不能信吧。——说起来,她人呢?”
“桃晶不是在休息室里哭么,李煜大概去安慰她了。”
两个七嘴八舌的女职员走远了,段砚行还愣在原地抬不起脚来。催他的助理努力了大半天,叹口气道:“当导演当得他那么高调的,也稀罕,比明星出镜率还高。”
段砚行这人还是挺好管闲事的,可是对云觞的各种绯闻八卦已是“疲惫不堪”,索性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准备回化妆间。
忽然一声雷霆大喝又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们够了没有!我实在没时间陪你们耗下去,别谈加出场费,翻十倍也没用!我现在就要走,滚开!”
庞大的雪球像忽然中间出现一道裂缝,瞬即溃散。云觞推开人堆冲出来,举动野蛮暴力。
劝解他的人群中也有一些是电视台的前辈了,老脸都有些挂不住,比较年轻的血气方刚,连拖带抱手脚并用地想把云大导演截下来。
不一会儿,“女王护驾团”来支援云大导演,几个保镖和电视台工作人员起了纷争,冲突越闹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大导演有必要发那么大脾气嘛!老沈他们几个都是电视台有头有脸的人,那么低声下气求他,他还摆架子!”
“听说他不是只认钱么,钱多他什么工作都接,大老板给钱让他陪一夜估计都没问题吧,这样的话用钱砸死他好了。”
“你知道什么,这次电视台光给他出场费就超过一千万,翻十倍那不就上亿了,又不是沙特国王!”
就连段砚行,听了那惊人的出场费用都浑身打了个寒噤。
云觞,你将来死了是不是打算睡碧玺水晶棺材,坟墓全用纯金打造,陪葬品是不会贬值的金条?
正巧,他站的位置对上了迎面而来的云觞。云觞在身后十来个保镖的护驾下,势如洪涛般地朝他这边来了,那排场足可以把他踏平。
段砚行愣在原地没有动,云觞的眼睛像是看不见任何身外之物,从他身旁经过时,余光都没有斜一下。
这感觉就像当初在裴三太子的生日早礼上,云觞从叶慎荣那里接过礼物,捧着转向裴老夫人,潋滟的眼中,澄澈透亮,清冽冰冷。
好像即便无数次这样与他擦身而过,再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段砚行掌心里发热,脑袋一阵充血,或许是不想被彻底无视的意识驱使,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为什么总是给别人添麻烦,任性地糟蹋别人的劳动力,自己活得随心所欲,这个世界不是只围着你转……”
他的声音很轻,在弥漫着焦虑气氛的环境里显得微不足道,云觞应该是听不到的。
可是他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冷意,回头去看时,云觞的眼正注视着自己。
像是在寻思着什么,那样意味不明的注视,让段砚行身体僵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对视过去。
云觞扬起了眉角,一缕发丝贴着脸颊,妖娆地勾到嘴角处:“裴小寻,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
段砚行干涩地挤出一个冷笑:“是我说的,云大导演听不顺耳,无视就好。”
云觞眯起眼来,水波不兴似的,不知是不是今天这一身黑色的着装所致,令他的容貌此刻看起来竟有一种素雅清冷的感觉。
大概是云觞的反应异常,保镖低唤了一声:“云先生?”
云觞忽然眉目漾开了柔和的神韵,笑了一笑,反而走到段砚行面前,把捧着的花束小心推到段砚行怀里:“你很厉害,一句话就让我打破十年的惯例。替我保管好这束花,掉一片花瓣,我要你赔十亿,英镑。”
一片花瓣,十亿英镑……
段砚行打趣地想,如果他摘光所有的花瓣,等云觞来拿时还给他一束杂草,不知道能在云觞脸上看到怎样有趣的表情?
是不是会恨得把他碎尸万段?
这是要送给谁的啊,竟那么在乎……
虽然有点牙龈发酸,可段砚行还是如捧珍宝般,连自己做节目时都花不离身,后来这个形象在天涯论坛大大引起有闲人探究。
做完节目以后,云觞那边的节目还没开始,他考虑了半天跑去探班,看见云觞的休息室门口两个保镖简直像门神关二爷,红脸青脸横竖不好应付,他便只好回化妆室等着。
化妆师想帮他卸妆,让他把花往化妆台上放一放,他想了想摇摇头,顽固地捧着不放,化妆师只好粗略给他搞一搞。
结果就是,他顶着一张半素不素的花脸,等到凌晨1点,云觞的节目结束,过来到他这拿了花,一句话也没说上,马不停蹄的就消失了。
段砚行打着哈气懒懒叹了一口气,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他这样的小人物,电视台当然不会专程为他预定车子,给二哥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什么时候来接他,电话不通。到了外面发现夜幕里头正逢倾盆大雨,那雨水哗哗犹如李白的那句诗:飞流直下三千尺。
电视台在郊区,大门外整条街空空荡荡,大雨浇灌后更显得凄清,连幽灵车的鬼影子都见不着。
门卫大概还记得他白天是跟什么人来的,好心借给他一把破伞,撑开后一个伞脚还反折起来,伞骨在大风里颤颤巍巍。
段砚行再望一望水漫漫清漂漂的大街,咬一咬牙冲出去,没多久裤脚便湿透,等走到第一条横马路时,身上的大衣也几乎全部沾湿。
想起风水师傅说农历十一月初七适宜出行,却没问一问初八如何。暴雨来势凶猛,不一会儿天际轰雷炸响,大风挂着雨水往横里飘。
即使站在十字路口,仍望不见一辆车影子,段砚行踌躇着该怎么打算,又给二哥去了个电话,这回通了,只不过裴邵仁上来第一句话便说自己被朋友拖去了酒吧,一时走不开。
段砚行没出声,裴邵仁在电话里又问:“你还没离开电视台?我跟姚佳佳打过招呼,让你坐他们的班车一起走,你没坐上?”
段砚行依稀想起那位美女主持人的确在节目结束后来问过他,他为了等云觞就推辞了。
“哦,我已经叫到车了,在回家路上,没别的事,拜拜。”
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朝雨幕里张望,就在这时候看见马路对面路牌边上有个熟悉的人影,高挑挺拔,却似乎在雨里淋了很久,显得清清瘦瘦。
一顶鸭舌帽遮了脸,路灯底下看不清脸容。
段砚行左看右看都觉得很像,便径直穿过马路跑了过去,那人也看见了有人正跑向他,先是愣了愣,既而把帽子摘下来。
这个表示着彼此熟稔的动作让段砚行加快脚步,随着那人清秀雅致的五官映在昏暗的灯辉下,瞬间被大雨淋得白里泛出青色来,段砚行禁不住喊了一声:“云衍!”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在惊讶过后,透过清冷的雨幕送出清浅的微笑:“好巧,裴易寻,这样都能碰上你。”
清润的嗓音里透出一丝沙哑,段砚行看林云衍已是如水里捞出来的模样,里外遍体都湿透了,忙把伞往他头顶送。
只是风雨太大,庇护的作用微小。
“你在这等车等了很久?”
“嗯……好像很难打到车。你呢?刚从电视台出来?”
“呵呵,正好来这里客串一下节目,没想到外面下那么大雨。你呢?”
“哦,我来参加一个试镜,不过好像没什么希望。”
或许是风雨里冻久了,林云衍唇色发白,表情也有些僵硬。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清清淡淡的眼明净如洗,注视的目光在雨的珠帘中仿佛依旧明朗,细致,七窍玲珑。
别样的风味好似正映了古人的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两人扯了几句,段砚行左顾右盼,然后朝一头指了指:“这里估计叫不到车,我们到前面那条马路去看看。”
林云衍看着他,眼底恰如夜幕里的清雨,说不出那种味道:“好。”
段砚行打伞,带着林云衍往另一条横马路走,大雨滂沱,伞面很小,两人肩碰肩,肩叠肩,撞来撞去缩做一团慢慢地走。
两个大男生打一把小伞实在拥挤,林云衍几番往伞外退让,段砚行看他如此谦让,大半个肩头都在外面,怕他淋出病来,干脆横臂搭着他的双肩,往怀里拢。
林云衍缩了一缩,干涩地道:“我已经湿透了,淋着也没关系。”
“我俩这样挤一把伞勉强凑合,让你一个人淋着,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林云衍仍有些扭捏:“我身体好,没关系。你……小心生病。”
段砚行继续反驳:“话不能这么说,万一你生病了,我岂不是会很难受?”
两人沉默地走到了另一条大街上,好不容易总算拦下一辆空车,林云衍钻进后座,段砚行跟着钻了进去。
司机问起目的地,段砚行转头向林云衍:“你去哪?”
林云衍迟疑了一下,道:“先到你家吧。”
“你去我家?”段砚行故意数落,见林云衍脸色一变,略显出几分尴尬,便笑道,“我家远,在郊区。你住哪家酒店,先送你到酒店,然后我再回家,免得绕路。”
林云衍转头向窗外,过了会说:“晨风酒店。”
林云衍不是本地人,段砚行猜他可能是为了试镜才到这个城市来的,两个人都对路不熟,司机打了咨询电话,又来来回回在马路上绕了几圈,怎么也找不到晨风酒店。
司机忍不住问:“同志,记不记得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路牌什么的,这样很难找啊!”
林云衍始终看着窗外,忽然道:“啊,就是那家,花祺酒店!”
段砚行往林云衍那边挪过去,伸长脖子往外张望,马路对面的确有家花祺酒店,看门面至少三星级以上。
司机道:“你不是说晨风酒店吗?”
“我记错了。”
“晨风和花祺差很多啊,同志,你的记性可以的。”司机带有几分抱怨地开着玩笑。
出租车拐了个大弯,调头到花祺酒店门口,放下林云衍。段砚行和他草草道别,目送他冲进酒店大堂。
“司机,走吧。”
车子又开动了,段砚行有些疲惫地靠着车窗,外面的灯华如云烟过眼,雨蒙蒙的夜晚总能勾起些潮湿的情绪。
段砚行想起了刚才林云衍站在马路对面淋雨的单薄身影,既而想到他说话的神情,不冷不淡的语气,犹豫的回答,眼底的一星幽暗……
越想越不对劲。
“司机,麻烦回刚才那家花祺酒店!”
“你们搞什么啊!”
“有点急事,我加倍付你钱!”
车子饶了个大圈,又转回了花祺酒店大门口,灯火通明中,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雨里头,面对马路神色茫然。
段砚行让司机把车子靠过去,车门打开,他探出脑袋浅浅地一笑:“我就知道。”
林云衍一脸的惊讶:“你怎么又回来了?!”
段砚行眼睛看向林云衍背后:“我想起你背这么大个包,不像已经在酒店住下来的样子,今天是礼拜五,这个时间你要是没预定房间,很难找到空房。”
其实最大的破绽,还是林云衍沉默了很久回答的“晨风酒店”,怎么想,也不可能把“花祺”记成“晨风”。
林云衍这个人一眼能看到底,不擅长撒谎,所以谎言很容易被看破。
林云衍处在雨里不动,眼睛清亮有神地看着段砚行,夜色里看不太清楚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只是段砚行感觉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定。
段砚行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往车内一拉:“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