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地间的风还在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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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我听说人的一生会有两次死亡。
一次是大脑死去，还有一次是被遗忘。
被记住的人是永远不会死的。
而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那年我十九岁，想哭，想笑，想和她一起走过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可我们的记忆停在了十九岁，十九岁真是一个美好的年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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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放弃高考时胡悦十八岁，陈风住院后她开始家里医院两头跑，除此之外的时间都用在了打工上。
十八岁，陈风在医院待够四个月之后出院了，医生给的建议是，趁着还有时间多出去走走逛逛吧。
那一天，陈风谁也没见，她自己收拾好了行李，抱着腿在病床上坐了一天。
“很遗憾，到今天为止，我们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心脏。”
医生的话像一颗小石头落进了池塘，在陈风的脑海中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她突然变得很平静，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十七岁之前她很少出门，因为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病发，也没有什么朋友，对于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珍惜。
她靠着得过且过的心情将过往里的每一天过得像自己的最后一天，不祈求明天依旧能见到太阳，也不给自己任何希望。
可是现在她十八岁，她见过许许多多世界上的美好，看到过最美的夕阳，也遇到一个不舍的人。
被盖棺定论的这一天她突然觉得心里一空。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别那么快离开。
晚上胡悦下班，打开手机发现很多未接来电，是陈永，之前因为要把星星接过来，医院不方便才互相留了电话。
怎么突然打那么多电话，难道陈风出事了？
胡悦心里一慌，她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跑，一边拨通了陈永的电话。
那边像是一直在等，一拨通就有人接了电话。
“喂？胡悦你快来一趟医院，陈风今天一直没出来，她不理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
胡悦拦了辆车：“怎么回事，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陈永的声音里有些难以克制的难过：“今天医生们确定了没有合适的心脏。”
坐在车上的胡悦心里也一阵闹腾，没有心脏，陈风的病治不好了？
她没说话，下意识关了手机，在出租车上，她捂着嘴，弯下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五分钟的车程，五分钟的难熬。司机一停车，她就冲了下去，往陈风的病房跑。
今天的夜晚很美，圆又亮的月亮，漫天的星星，舒服的晚风，偶尔传来的昆虫鸣叫，这一切都在说明天会是个晴朗的日子，湛蓝的天，洁白的云。
可是在这一间小小的病房的，大家都不好。
一听见胡悦来，陈风就主动开了门，一把拉了人进来，又将世界隔离在外面。
她抱着胡悦，额头抵在她肩上，只是静静抱着。
胡悦刚哭过一场，气都没喘匀，大口呼吸着，用力的抱着陈风。
好久好久，她低声温柔地开口：“陈风，我们逃吧。”
“好。”
她甚至不问我们去哪，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她只是很想和胡悦就这样一直待在一起，不为别的什么。
胡悦陪陈风吃了饭，她亲了亲陈风的脸：“明天见。”
“明天见。”两个人的眼神对视着，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是一个有双重含义的约定。
明天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晴天，胡悦走下楼，透过高处的窗台看向外面，一轮明月正高高挂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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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茗城，苏东路， “Y”酒吧。
一只猫轻松一跳越上吧台，吓了刚好坐在吧台喝酒的两个小姑娘一跳。
“老板娘姐姐，这是你的猫吗？”其中一个高马尾小姑娘问。
看见小猫两个小姑娘突然就兴奋起来了，不停地摸小猫的脑袋。
在调酒的老板娘穿了一身裸背长裙，漂亮的背上纹了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听见她们说猫，手上动作不停，偏过头一看。
“嗯，她叫星星。”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她微微笑着，声音很温柔。
“好可爱哇，星星。”两个小姑娘碰一碰猫耳朵，又揉一揉猫脑袋。
老板娘正是胡悦，今年她二十一岁，在酒吧打工之后发现了自己有几分调酒的天赋，恰好原来的老板准备和老婆一起出去旅游，于是将店转给了胡悦。
她披着一头卷发，将调好的酒递给两个小姑娘，又端出了一盆牛奶放在吧台：“星星。”
小猫好像通了灵性，听见她的叫唤懒洋洋的走了过来，在她手心蹭了蹭，乖乖喝牛奶。
惹得两个小姑娘又是一阵激动，拿着手机对小猫不停拍拍拍。
凌晨四点，酒吧关了门。
胡悦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一包食物上了楼。“Y”的二楼就是一间套房，胡悦就住在这。
小猫一落地，就一溜烟跑进了客厅，那里有她温暖的小窝，它舔了舔爪子，趴下安稳睡着了。
胡悦也是很困了，她一下扑到床上，蹬掉了鞋子，刚合上眼，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十点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却不是别人在给她打电话，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她关掉手机，一边敷着面膜，一边热了牛奶，烤上面包，给星星倒了猫粮，打开冰箱又吃了个苹果，然后她化上妆，微卷的长发自在的落在肩上，收拾好之后她拿起自己的包，又带上了星星。
开车回了一趟家里，母亲来给她开了门，高兴的说：“悦悦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吃饭了吗，饿不饿。”
“吃了，今天是二十二号。”
胡妈妈高兴的表情一顿，她这才想起来今天又是一年了。
“代妈妈向她问好。”胡妈妈说。
“嗯，我来拿点东西，晚上在家吃饭。”胡悦抱着星星上楼。
胡悦回了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才找出那一套衣服，她比当初长高了五厘米，裤子有些小了，衣服也已经穿不下了，她遗憾的又把它放了回去，抱着星星，又出门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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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醒醒。”胡悦拍了拍陈风的手臂，轻声将她喊醒，陈风还迷糊着，视线都聚不到一起，胡悦说：“我们到了。”
陈风这才睁开眼，朝车窗外一看：“悦悦，这里是哪里啊。”
“青市，下车吧，我订了接车。”她一手一个行李箱，陈风跟在她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妙景色。
出了站，忽地一阵料峭的风吹过，陈风打了个喷嚏。
胡悦看向她：“把外套穿上，这边现在还有点冷。”叮嘱她。
一直到了租的房子，陈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悦悦，我们到青市了？！”
胡悦莞尔：“是啊，四季如春的青市，最近刚好许多有花到了花期，现在青市很美的。”
陈风兴奋起来：“我们去看吧！”
胡悦无奈：“可以，不过我们得先收拾一下这些。”她指着刚打开就炸了满地的行李箱。
陈风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她撸起袖子也加入到收拾行李的队伍。
收拾好了，两个人也累得不行了，于是简单吃了饭之后，两个人默契的往床上一倒。
“我们明天再去看花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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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悦，快看，是孔雀！”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只白孔雀恰好开了屏。
“好漂亮！悦悦来拍照。”她一把拉过胡悦，这一下来得突然，胡悦还没准备，镜头里就留下了一张胡悦带了一些惊讶的照片。
“听说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
“是这样的吗，它有在认真说喜欢呢。”把自己漂亮的翎毛展现给爱的对方，告诉她，我真的好喜欢你。
胡悦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嗯，我也很喜欢你。”
陈风脸一红：“悦悦你变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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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悦，这边的星星比家里的亮。”陈风侧坐在飘窗上，仰着头认真看着天上的星星。
“是吗，有可能是这边污染比较少吧，我都没认真看过。”
陈风朝她招招手：“现在来陪我认真看一看吧。”
胡悦把手放进她手心，被她牵着带到飘窗那，坐到她旁边，她就像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靠在胡悦身上。
“看那边，很亮吧。”她抬手指了一颗最亮的星星。
“北极星？”
“你知道啊。”陈风有些意外的直起身看她。
胡悦捏了捏她的脸：“我是没看过，不是没常识。”
陈风笑出声，笑倒在她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她抬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收了笑，抬眼却正好撞进了胡悦眼里。
好亮啊，她呢喃着，抬手去碰胡悦的眼睛，胡悦下意识闭上眼，纤细的手指落在她眼皮上。
她突然起身，吻在刚才手碰到的地方。
胡悦睁开眼，陈风的脸就这样放大在自己眼前，她的脸在月光照耀下有些发白，抱着陈风的腰的手微微收紧，陈风因为侧坐衣服向下滑了一截，露出她漂亮的肩和锁骨，胡悦就低下头亲了亲。
她说：“陈风，我成年了。”
这是一个听起来无比暧昧的句子，成年了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陈风坐直了，拉上了飘窗的窗帘，她拉着胡悦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一步步的引诱她，她看见胡悦悄悄咽口水的动作，看见胡悦明亮的眼睛此刻跟随着自己的手动作，看见胡悦一步步陷入沉沦。
她说：“胡悦，来做快乐的事吧。”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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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可以吗？不要勉强，山腰这边也可以看到夕阳的。”胡悦牵着陈风的手，将她护在自己里侧。
今天中午出来听到有人说青市的这座山名叫落霞，山顶之上有块巨石也叫做落霞，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全青市最美的夕阳，很多人都会约着对象去看，但落霞山很高，上去的路也很难走，上去的人其实并不多。
陈风心脏不好，原本就不应该来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很想来，胡悦只能带上药，做好准备带着她来。
“可以的，现在心跳正常，没有你亲我的时候快。”陈风还有心思调戏胡悦，胡悦一下就脸红了。
“少说话，调整呼吸。”她们已经爬了半个小时了，现在离山药都还有一点距离，也就是说，起码还要走两个小时才能到山顶。
那块落霞石真的很大很显眼，刚一上山顶就看见了。
陈风兴冲冲地站上去，胡悦把包放在一边，也跟着她上去。
“悦悦，哪边是西？”陈风昏了头，眼前的一切太美了。
胡悦一笑，指着那轮极大的落日：“在那。”
霞光穿过层层云雾，一缕一缕直照在青市这篇祥和的土地上，整片天空都是绚丽的橙粉色。
起风了，两人刚流了满头汗，这阵风带来的凉意让陈风一哆嗦，下一秒一件外套就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没回头，手微微向旁边一抬，就抓住了胡悦的手。
“悦悦，我好开心啊。”她说。
“我也是，很开心。”她是笑着的。
陈风突然放声大喊：“胡悦——”
胡悦也就大声回她：“我在——”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陈风——”
“哎——”
“我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
陈风突然哭了，她一下转身扑在胡悦怀里。
“胡悦！我真的好喜欢你。”
啊，上天啊，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边的云霞都暗淡，哭得一阵阵风呼啸而过。
那一天，胡悦搭好了帐篷，就这样一遍又一遍。
她吻她。
她说：“别在我没欺负你的时候哭。”
吻她的额头，
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腰。
吻她的眉眼，
吻她的脸，
吻她漂亮的肩。
……
吻她千千万万遍。
——
“悦悦，我们回家吧。”
——
那天是冬至，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她们一起吃了一顿饭，有陈爸爸，陈妈妈，也有陈永，还有胡妈妈。
吃完饭陈风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却拉着胡悦的手：“悦悦，下雪了，我想去看雪。”
陈永就主动站了起来抱着她到院子里，陈妈妈和胡妈妈替她在院子里铺了搭了篷子，在她旁边点上一盆碳火，胡悦给她裹了厚厚的毛毯。
星星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一下跳到她腿上，她就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
胡悦坐在她旁边。
陈妈妈被陈爸带回了房间里。
陈永也和胡妈妈坐回了客厅的沙发。
她们都只能默默地等一场天定的命运。
陈风看着雪，笑着说：“悦悦，我第一次听见妈妈哭得那么大声。”
旁边的胡悦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风偏过头靠在胡悦肩上：“抱抱我呀，悦悦。”
胡悦就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悦悦，你好漂亮啊，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
“你也很漂亮。”
“星星，你悦悦妈妈把你养得好胖呀，我都抱不动了。”
胡悦刚抬手准备把星星抱在自己怀里，陈风就拦住了她：“不过没关系，让我再抱抱她吧。”
“悦悦，其实明天是我的生日。”
“等明天，我们都会祝你生日快乐。”
陈风一笑：“好。”
“悦悦，以后……帮我多看看我妈妈，她总是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懂的，她们真的很爱我。”
“她也是我妈妈。”
“悦悦，不要一直想我，我都感受到了，你想得我都烦了。”
“我才不，要一直烦你。”
陈风用头蹭了蹭她：“悦悦，快亲亲我。”
胡悦就低下头，吻在她柔软的唇上，在冬夜里有些凉凉的，又或许不是因为什么冬夜，她又没忍住掉了滴泪。
“悦悦，牵手。”
胡悦就牵她的手。
“悦悦……”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凉夜的风吹散了。
“我好爱你……”
胡悦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江水，不停的往外汹涌。
“陈风，我也爱你。”
呼——
一阵风裹挟着散落的雪从胡悦身边划过。
两人紧握的手依旧紧握。
可是有人睡着了。
天地间的风还在吹。
可人间的风走了。
她没能活到自己希望的二十岁。
明明时针就剩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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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星星想你了，我也是。”
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她们又一次面对面的站着，墓碑上那个人的照片依旧漂亮如初，边角有一些微微发黄。
“生日快乐，明天我就不来了。”星星有些闹腾，胡悦就把它放到地上，它轻轻一跳，就跳到了陈风的墓碑上。
“我说她想你，我没骗你。”
“起风了，你也想我了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天地间的风还在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