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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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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简还想坐昨天的位置,今天这个大卡归小莱管。
小莱按最低消费给她上,一个268的大果盘,半打喜力,一碟豆腐干。
廊道把酒搬过来摆上桌,小莱只给她开了三瓶,“就喝这么多,别的存着。”
场中光线昏暗,音乐舒缓,也因为小莱答应下班继续约会,方简心情很好的,“你就开始管我了。”
小莱给她倒了半杯啤酒,手腕转一下,瓶口的酒液一滴都不会洒出来,这是她在西餐厅兼职时养成的习惯。
“还要吃饭呢,喝多涨肚子。”
方简说:“那没事做,好无聊。”
“我就在这边,你一抬头就能看到。”小莱四处看看,忽然地靠近,叉了块西瓜喂她,“就算离开也会很快回来。”
小莱管靠近舞台的四张散台,一个大卡。
看她做事真是一种享受,台面上有任何垃圾她都会及时清理掉,她卖酒的技巧不是把啤酒撒得到处都是,而是及时清空掉酒瓶,让台面有一种不符合夜场气氛的规整洁净。
配合佳丽,酒卖得非常快,姑娘们都喜欢坐她的桌,如果发现谁酒量不佳,她会在她们杯子里放两颗圣女果或是冰块,摇骰输掉就可以少喝一点。
很多新来的女孩子初时不懂,对她的举动感到奇怪,人在这种环境成长非常迅速,也就三五天时间,醒过神来,回想起她的小小善举,或许会生出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无可救药的感慨。
方简发现小莱很受欢迎,路过的谁都跟她打招呼,亲热唤她,随便聊点有的没的。她没事做靠在柱子边休息时,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是个女孩子,很漂亮,蓬松波浪卷,白色长裙,裙摆很大,十二厘米高跟鞋也如履平地。她头枕着小莱肩膀,弯腰撅在那,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小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喝完就走了。
如果走之前没在她脸上亲一口的话。
小莱慌张投去眼神,没来得及解释,迎宾小姐飘进来将几位客人交给她,她又忙着点单开台,只能飞快转头抱歉地笑一下。
其实没必要生气,方简安慰自己,她们之间还没有熟到为这种事吃醋。
不吃醋,不在乎,不建立关系,那么假如她某天突然死掉,仅作为睡过一段时间的炮友存在,小莱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尽管如此,方简还是无法避免感到失落,陷入巨大的无望悲观。
这时一只香烟准确无误掉进她怀里。
方简侧首看去,是隔壁卡座的,三名中年男子,两个大肚子,一个没头发。
没头发那个双手合十,嘻嘻哈哈跟她说对不起,问她是一个人还是跟朋友来的。
方简不想搭话,但她敏感的神经已经预感到接下来有事要发生,剩下小半瓶啤酒倒进杯子里,耐心等待泡沫滴尽,避免反握瓶身时啤酒沫飞出来,怪不卫生的。
很多时候方简都是这么想的,自杀不成的话,换别人来杀吧。
也许半个小时后,警察的电话就会打到家里去,通知他们,方简终于在夜场因为和人互相用酒瓶子敲脑袋玩死掉了。
脑子里已经蹦出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玩!明明知道自己有病!家里有那么好的榜样,偏偏就是不学好!!
如果那时她还剩一口气,一定会抬起被血糊满的、烂番茄一样的脑袋,告诉他:爸爸,我就是来找死的呀。
说完吧唧就歪头死掉。
多好。
隔壁三人说明诉求:“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干脆跟我们换个位置,让我们坐你那个大卡。”
方简的位置确实很好,离舞台最近视野最好,也是很幸运连着两天都没有预定。相比之下隔壁就差多了,被大厅的承重柱挡住大半视野,保底也低二百。
“可是凭什么?”方简问他。
“你是一个人嘛!”光头笑眯眯的,“你愿意换,我请你喝半打百威!”
她冷着脸说我不喝百威,光头身后两个胖子哈哈笑,“那你喝雪花?”随即从腋下皮夹里掏出二百块钱扔到沙发上,“你想喝什么,自己去买呗。”
方简都给他气笑了,想干点什么活动活动筋骨时,眼角余光瞥见小莱和廊道一起走来,在三四米开外的散台,小莱把果盘放桌上,用眼神跟她对话,问她怎么回事。
一串的念头闪过,也不过两三秒怔愣,方简掌根搓了搓眼睛,力道很重,按得眼球一阵疼,她松开手探身过去把那二百块钱叠吧叠吧揣裤兜里,冲隔壁一竖大拇指,“要来就只能拼桌,我还剩三瓶喜力,你们正好一人一瓶。”
三人一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也可以,人多还热闹,大家交个朋友,直接绕柱子来了。
那光头见面第一句,“小姑娘还是可以,很会做人,这样还热闹,哈哈,出来玩嘛,就是要高兴!开开心心的嘛!”
方简捡起包给他们腾地方,“开心,开心死了。”
沙发背后半人高的大音响震起来,方简坐到最边上,全身都被这股巨大的音浪震得发麻。
她又一次悬崖勒马,放过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
“怎么回事呀。”
音乐声震耳欲聋,小莱一边飞速地开单,一边在她耳边大声吼:“你们认识吗?”
方简对着她吼,“现在认识了!”
吼完小莱就被拽走了,光头让她找几个佳丽过来,小莱点头表示知道,随后搓搓手指,把单子亮给他看,这里的规矩是先给钱后上酒。
事后方简万般庆幸,少惹了个麻烦不说,还给小莱拉了生意,这三人前前后后点了五六打百威。
小莱终于有空跟她闲聊时,方简跟拼桌的三位中年大叔已经拜了把子,现场三位佳丽帮他们做了见证,方简正在听光头大哥吹嘘自己年轻时一系列光辉事迹。
白射灯劈在头顶时,三兄弟转战包房,跟方简在大厅依依不舍道别,托付她年轻人要好好生活、学习、进步。
方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小莱很忙,有满桌的空酒瓶满地的垃圾等她清扫,方简蜷在沙发上睡了,被叫醒时大厅基本已经没人,小莱正弯腰用辫子扫她的脸。
“醉了呀。”
揉揉眼睛,方简坐起来,小莱动动肩膀,她顺从把脸搁上去,“睡一觉好多了。”
醒了会儿瞌睡,小莱带她出去,这次从员工通道走,舞台后面的一条过道拐出去,经过后厨、化妆间、储物室,上台阶走出大门,凌晨两点的风带着夏日专属的干燥凉爽。
她们在商场背后一家咖啡店和服装店之间的夹角接吻,小莱后背抵着玻璃,被迫承受她的凶蛮撕咬,仰头露出脆弱脖颈,双手安抚性抱着她的头。
许久,分离时方简的吻仍留恋于她的睫毛,嘴唇能感觉到眼皮极细微的颤动。四处都静悄悄的,小莱抱住她的腰,脸颊贴在她肩膀,全部的重量都交给她,“今天好忙,有点累。”
“那怎么办?”方简说:“要打起精神来呀,你还得在上面。”
“你喜欢我在上面啊?”小莱仰脸,嘴唇擦过她下巴。方简笑,“比较享受。”
她呜咽一声,娇嗔情人的不体贴,“我好辛苦,上了一天班还不能休息。”
“回车上我给你按摩?”
“先去吃东西吧。”
方简把兜里的两百块钱掏出来给她看,“结义三兄弟给的,正好请你吃饭。”
小莱闭着眼睛说:“那时候我感觉你已经很生气,我想马上过来帮你解围,但问题很快又解决了。”
方简岔开话题,“酒水的提成是多少?”
小莱说:“百分之五。”
粗略算算,方简说:“那今天还算不错?”
“不错。”小莱用脸蛋来回蹭她的下巴,“非常感谢!如果不是你的话,这些钱我也挣不到。”
方简大幅度扬唇,干涸心田涌出蜜泉,用力抱紧她。
有一下没一下接吻,避风的夹角温存片刻,小莱带她去附近的夜市,这个点都没多少人了,为了快点回到车上去休息,也只是匆匆填饱肚子,两个人分着吃了一碗炒饭,一份小龙虾,之后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大包的湿巾、口香糖和大瓶矿泉水。
路灯把影子拉得细长,她们手牵手好玩地大幅度甩臂,小莱跟她说起自己的安排,“再有一个半月我就走了,开学了。”
方简手一紧,“还在南洲吗?”
小莱说:“在,南大,开学我就大三了。”
此类对话的开始意味着她们关系将更进一步,方简也应该主动说说自己,否则今晚的约会很可能会临时取消。
方简挑了些无关紧要的,“我可能比你大一点,我毕业了。”
小莱点点头,“在哪里念书的?”
方简报了个外省的学校名字,专业却报了姐姐的金融学。
小莱问:“那你现在工作了吗?”
方简只能说没有,这个撒不了慌,她白天睡觉,晚上约会,哪有时间上班。
她这种程度的精神病也上不了班,家里不支持,觉得没必要,承受的风险和收入不成正比。
小莱“哦”一声,没再问了,只是用那双黑玻璃珠似的圆眼睛看着她,希望她能主动多说一点。
方简却不再看她,垂眼盯着脚尖,帽檐遮住了眼睛所有的情绪。
“为什么老戴帽子呢?”小莱晃晃她胳膊,又主动找话题,“你的头发很好啊,软软的,不像我,又蓬又多。”
方简“哼”一声,“凡尔赛。”
小莱说:“你在室内室外都戴帽子,总是低着头。”说着手拍在她背上,“还驼背。”
方简顺从地挺直腰背,打开肩膀,一下高出她不少。
小莱不服气,“你这鞋起码五公分厚。”
方简不屑,“那我也比你高。”
小莱瞪大眼睛,“你高!高还不是在下面!”
“我年纪比你大,你在上面,是我让着你。”
“我请你让着了?”小莱反问。
方简只是笑,她常常这样无声地抿唇笑。
帽檐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小莱仰头看她苍白的唇和笑起来尖尖的下巴颏,好像在这瞬间读懂了她。
像被霜打过的枫林,那一晚主动的她已将生命作为代价热烈燃烧,叶片经不起风雨摧残,在深秋的冷雨中脱离枝干,慢慢地死去。
小莱突然逼近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藏在黑暗里的悲伤捕获,“为什么不高兴呢?”
方简鲜少给她这样对视的机会,那双习惯藏在帽檐和杂乱刘海下的眼睛,却是意料之外的幽静深邃。
“小莱,我没有不高兴。”她声音很轻的,“至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