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69、笼中人偶（13）

　　这场面非常有意思。
　　一条长餐桌，乔格和威尔伯特坐在两头，旁边分别坐着那些人偶孩子。
　　每个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所以餐桌上十分热闹，有活泼的人偶在不停大声夸赞食物的美味，因而会被成熟稳重的人偶制止，还有一些比较安静的人偶则一言不发地填饱肚子。
　　乔格手里握着刀叉，是一口都没动，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孩童般天真的惊讶。
　　看来他真的对人偶很感兴趣啊。
　　林宴在餐桌上漂浮，尝试捞取一块小蛋糕。手指从食物中间穿过后，他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乔格激动地问威尔伯特：“这些是您全部的孩子吗？”
　　威尔伯特彬彬有礼地摇头：“我还会继续创造，直到……创作出一座属于人偶的城市。”
　　乔格眼睛闪闪发光：“那一定会很壮观。到时候我可以去看看吗？”
　　威尔伯特眯起眼睛笑道：“我的荣幸，殿下。”

　　这时，林宴看到画面模糊起来，像一团泛起涟漪的水面，几秒后，画面重新变清晰，但眼前的场景已经改变。
　　这是一间宽敞的工作室，室内摆放着许多人偶零件和饰品。威尔伯特独自坐在工作台前，捣鼓手里的某个东西，林宴凑近一看，那是一颗形状很眼熟的心形水晶。
　　饱满的血红色光泽恰好地将其填满。威尔伯特捧在手心里，微笑道：“用殿下的血制成的心脏，会诞生什么样的孩子呢？希望殿下会喜欢你。”
　　他起身走到工作室另一半的空间，掀开隔挡的帘布，一个平台映入眼帘。平台中心放置着一个闭目的人偶，他有着一头林宴熟悉的雪白发丝。
　　威尔伯特走到人偶身前，弯下腰轻轻将他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他将那颗心脏缓缓置入少年左胸的空口，待那里自动融合，他帮少年打理好衣服。
　　“好了。维奈。这是殿下为你取的名字。维奈，该醒了。”
　　眼前的白发少年睫羽微颤，应声睁开了粉色的眼瞳，还有些睡意惺忪的模样：“父亲……”
　　威尔伯特温柔地勾起嘴角。

　　眼前的画面又是一阵模糊。不久，林宴耳边再次传来呼啸的风声。
　　一片茫然的雪花飞过，萧条破败的城市废墟映在他的黑眸里。守卫城市的蔷薇花枝全都枯萎，萎缩的藤蔓遍布残留的烟火中。整个城市在无边的夜晚下寂静无生，只有黑色的花瓣碎屑同风雪一起飞舞。
　　林宴听到了脚步声，他低头，看见戴着大帽子，穿着风衣的威尔伯特缓步走向这片废墟之中。他于寒冷的风雪中穿行，最后停留在一处空地。
　　“……”
　　他的面前是一个坐在雪地里哭泣的孩子。听到来者的动静，那孩子警惕地抬起头。孩子漆黑的发丝下是漂亮的红色眼瞳，此刻正闪烁着泪光。
　　“果然殿下的子嗣，是唯一能在雪恶灵侵袭后活下来的人……殿下，您倾尽全力，与它同归于尽，却还是没能守护您的子民……”
　　威尔伯特低声自语，浅粉色的眼睛泛着悲哀的涟漪。
　　“你是谁？……”年幼的穆格林用他皇族后裔的威严质问，却不免因为孩童的身体声音抖得厉害。
　　他看起来并不认识威尔伯特。
　　“我是殿下的朋友。”威尔伯特露出温暖的微笑，在他面前蹲下身，“殿下让我带您去【人偶城】。”
　　“【人偶城】……是什么地方？……从没听父王说过。”穆格林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大人。
　　“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
　　穆格林皱眉：“还有比蔷薇城更美丽的城市？”
　　威尔伯特哑然失笑：“不，没有城市比蔷薇城更美。但那里有很多您的朋友，您的子民在等您。”
　　“子民……”穆格林下意识扯了扯自己身上象征皇族的长袍，尽管它们早已破败不堪。
　　“殿下，我的小殿下。来吧。”
　　男人在他身前单膝下跪，恭敬地俯首，像是捧着一顶虚无的皇冠，要为新王加冕。
　　“……”

　　短暂的模糊后，林宴见到了另一番景象，和刚才截然不同，这座城市一片生机，不同发色和瞳色、脸蛋精致的居民们在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间穿行，活动。
　　这里大概就是现在那座人偶城，但气氛不太一样。林宴仔细观察了很多居民，他们的胳膊和脖子上并没有人偶线的痕迹。
　　“哈哈哈哈！……”一群孩童欢笑着从他周边跑过，撞了他的一下，几个孩子急忙道歉，然后又打闹着跑远。
　　咦？不对，我变回实体了？
　　林宴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没有飘在空中，而是实在地踩在这片大陆上。
　　路过的居民并没有向自己投来鄙夷的目光，难道说……
　　他走到街边某家有橱窗的店面前，看向反射出来的自己的样子——没错，果然不是正常的黑发黑瞳，可是……
　　为什么我怎么看都是个巡逻的皇家士兵啊？……
　　林宴扶了扶额头。
　　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林宴一路往前走，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中央广场。那里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闹，都是林宴熟悉的面孔。
　　艾德作为个子最高的男生，正努力调节几个小弟弟闹腾的纠纷。达恩和另一个男孩在争吵：“比昂你又耍赖！刚才明明是我赢了！”
　　比昂双手叉腰：“明明是我赢了！”
　　达恩长着雀斑的双颊气得通红，跳起来要打人。
　　安娜：“你们不要吵啦——”
　　黛西：“不要吵啦——”
　　艾德劝了一会无果，只能无奈地一手拎开一人。
　　这时，另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嗨——你们在玩什么呢？”
　　几个孩子看去，只见维奈正笑着跑过来，他身后跟着穆格林。
　　达恩：“我们在玩拔河，要一起来吗？”
　　比昂：“来吗？我已经赢了他一局了！”
　　达恩：“你才没赢！”
　　比昂：“想打架吗？！”
　　达恩：“打就打！”
　　安娜：“喂——你们别吓着殿下！”
　　这话说的太晚，本来就有点怯生生的穆格林抓着维奈的衣角，完全躲到他身后去了。
　　维奈转头轻声问：“要一起来玩吗？殿下？”
　　“……”穆格林扫视了这些孩子一圈，红瞳眸光颤抖了片刻，缩起身子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哦，我和殿下一组，一定会让殿下赢的！”维奈转过身握着穆格林的手，漂亮的粉色眼瞳里映着灿烂的阳光。
　　穆格林嘴巴微微长大，双颊泛起一点红晕，半晌羞涩地点了点头。
　　几个孩子又开始在日光下嬉戏打闹。

　　……真可爱，这帮家伙。
　　林宴在不远处抱手摇头。
　　忽然，他的余光瞥到斜对角的一个巷子口，那里偷偷站着一个男孩人偶，头发是墨绿色的，在后脑勺扎了一个低低的小发揪，眼睛是有点像琥珀一样的棕色。他好像一直站在那里观察这些孩子的动向，却始终没有靠近，也不像带有敌意的样子。
　　人偶的目光挪动，无意间和林宴对上，他吓得睁大双眼，一溜烟消失在了巷子里。
　　林宴：“……”

　　“喂，那边的家伙，巡逻时间结束，该回皇宫了。”
　　林宴眉毛一挑，回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冷脸，对着自己嘲讽一笑。
　　“发什么呆？是想被处分吗？”戴着长官帽的黎征又不客气地发话。
　　林宴冷笑一声，视线飘到他身后去，队伍里，除了高大挺拔的魏析，他一眼就看到被士兵帽子压着小脑袋的蒋宣。
　　后者还在和这不合尺寸的服装努力做斗争，忽然看过来，和那人对上眼，本就乖顺的眼眸倏尔睁大，无措的慌乱尽收林宴眼底。
　　真可爱呐……如果他是人偶的话，会比这里所有的人偶都漂亮一百倍……

　　林宴这么想着，无视了黎征，走过去归队。
　　黎征也只是叹了口气，调整了帽子，高声：“集合完毕，出发——”

　　皇宫里此时还没有预言书，也没有幽灵士兵，他们还见到了被化身为侍女的符暧。在魏析的随手操作下，五人在餐厅间里汇合。
　　黎征：“先整合一下已知信息点吧，我先来？”
　　林宴摆手作出“请”。
　　黎征：“乔格是蔷薇城的国王，穆格林的父亲，他们家族的血液能驱散风雪，让蔷薇绽放。不过蔷薇城最终被尚且不知道是什么的雪恶灵吞没，乔格与雪恶灵同归于尽，但只有穆格林因为血液存活下来，被威尔伯特带到人偶城。威尔伯特，创造一切人偶的人偶师，目前看来，维奈的心脏是融入了乔格的血液制作而成，也就是说维奈的血液应该有着和穆格林家族一样的能力。”
　　符暧：“目前已知皇宫内并不存在预言书，人偶城居民不存在人偶症，穆格林精神状态还算正常。”
　　蒋宣：“雪恶灵……可能会和后来那本预言书有关系吗？”
　　林宴：“雪恶灵不是死了吗？”
　　蒋宣：“也许它又找到机会重生了呢？记得最后那一夜，被附身的维奈说的什么【收集所有人偶灵魂为我所用，让我获得新生】……”
　　林宴：“哦，我忘了。”
　　蒋宣：“……”
　　黎征：“不是没有可能。一个国家的氛围会改变，和它的统治者有很大关系，穆格林一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了异变。”
　　符暧：“那我们现在是怎么样？”
　　黎征：“目前看来是停留在这个【尤因】的日记里，干不了别的，先睡一觉吧。”
　　符暧翻了个白眼。

　　尤因……林宴脑海里闪过白天在巷子口看到的那个男孩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