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40、鸢尾花告白（2）

　　“好了好了，开工了，早开工早收工！”
　　林宴跟着走回刚才那个昏暗的病房，慕容舒棠站在他后面整理头发，尽可能让脸看起来疲惫一点。他们目光短暂交错，慕容舒棠却没显露什么情绪。
　　林宴重新侧卧在木板旁边，心里酝酿着情绪。

　　“《鸢尾花告白》15场28镜，Action！”
　　“嘶——啦——嘶——啦——”
　　江圆的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她还是跟上来了。
　　“江——圆——你——在——哪？——”
　　听着走廊上逐渐靠近的诡异笑声，江圆咬牙按住刚刚醒来的李川，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我——找——到——你——啦——”
　　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她拖着染血的锄头高高举起，扭曲的笑脸直映进瞳眸——
　　“快走！”江圆迅速起身，紧接着，她听到堵门木板被砸坏的巨响，而躺在地上的李川才刚刚动身——
　　“嘶……”
　　江圆愣住，回过头去，女孩的锄头狠狠砸入男生白灰色病服包裹的身体，他颤抖着，艰难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快走……这次……一定……要活下去……”
　　男生精致的桃花眸荡漾着丰富的情绪，居然有几颗泪珠灵巧地从他眼眶里滑落。慕容舒棠一时看呆了眼，但她的专业素养使得她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跑开。

　　“Cut！Ok，这个镜头过了！接下来是小落那边！”
　　林宴松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见慕容舒棠往这边走来，犹豫了几下：“……你刚才，演得挺不错的。”
　　林宴笑道：“谢谢师姐。”
　　慕容舒棠咽了咽喉咙，走开了。
　　“我也觉得你演的不错，虽然我没看到正脸。”扛着锄头笑眯眯的佟瑶瑶拍了拍他的背，“但从你抽搐的背影，还有舒棠的表情，我就可以感觉到那种绝望～”
　　林宴：“谢谢～”
　　“瑶瑶，快过来！”
　　“好～”佟瑶瑶给了他一个俏皮的飞吻就离开了。

　　“第15场29镜准备开始，各部门准备就绪——”
　　欧阳落调整着情绪，这场剧情，是他演的男主鹿文和炮灰5号周昀一起躲藏在16号病房思考营救江圆对策，是医院部分戏份里一个情绪转折比较复杂的镜头。
　　他的目光无意瞥到即将和自己搭戏的那位师弟，后者看起来却神情自若，盯着墙上的涂鸦出神。欧阳落叹了口气。
　　“各部门准备——《鸢尾花告白》第15场29镜，Action！”

　　“咳咳咳！……”周昀缩在角落，神情虚弱，“你快走吧……我是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了，还可以帮你拖延一点时间。”
　　鹿文蹙紧眉心：“不，我们要一起出去……”
　　周昀侧头看着他，目光淡然：“你还要去救她，不是吗？”
　　鹿文一愣，身体有些颤抖：“我……小圆……”
　　“你还有需要完成的事，而我，早已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牵挂了。”周昀扶着墙壁站起身，“你经历过死亡吗？”
　　这句话若是问正常人，都会感到莫名其妙，但鹿文曾经目睹心爱的女孩倒在血泊中，他咬牙点点头。
　　周昀也没觉得奇怪，他苦笑道：“我也是。无数次被推入手术室，无数次出来，每天夜里都在为我自己祈祷，希望我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鹿文怔怔地看着他。
　　周昀叹了口气：“后来我疲惫了，我认真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东西了。”
　　鹿文：“……”
　　周昀看向他：“你不一样。走吧，还有重要的人在等你。”
　　鹿文脸颊微微抽搐，迅速变红的眼眶里溢出泪水，他一步步往后退去，转身跑出了病房。

　　“Cut！完美！”
　　“咳咳！……”乔礼生忍不住低下头又咳嗽了几下，这个旧病房的空气质量对他来说本就是难以接受的差。
　　“哥！你没事吧？！”熟悉的气味飞到身边，乔礼生皱了皱眉，把他推开一点。
　　乔凛：“……”

　　林宴看了看这两兄弟，走到旁边的病床上，对着从床上坐起来的蒋宣问：“怎么样？你怎么没词啊？”
　　蒋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本来有一段台词的，但是一直记不住……导演受不了了，最后说那你就躺在这演具尸体吧……”
　　“噗。”林宴忍不住伸手搓了搓他的脸颊，随后一个瞥目，看到那边，结束镜头拍摄的欧阳落正在回收情绪，他看起来很入戏，眼泪擦掉了又流下，工作人员递给他一瓶水喝着才恢复过来。

　　其他几个没事人在旁边围观了很久，直到有工作人员来和他们说：“你们杀青了，回公司去吧，外面有车等你们。”
　　六个人晃悠着离开，才发现这里居然真的是个废弃医院，周边全是茂盛的杂草，时不时落下食腐的鸟雀，白天看着都很阴森。
　　门口确实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白色的保姆车外，一个中年女人正低头看手机，听到脚步声，她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上车。”
　　车上还有一个司机，见他们上来就问：“晴姐，拍完了？挺快啊。”
　　女人坐在前面：“嗯，就那一点龙套戏份，能拍多久。”
　　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害，图个知名度嘛，毕竟以后要偶像组合出道，先混个脸熟还是有必要的。”
　　六人：“？”
　　偶像……组合？……

　　保姆车一路驶回了市区，到一栋建筑物前。林宴下车，门口有“华圣娱乐”四个醒目大字。
　　进到公司内部，“晴姐”面无表情地安排了他们的任务：“今天拍摄任务比较累，你们估计也没力气练习了，去吃饭后就回去休息吧，晚上我会发明天的安排给你们。”
　　她走后，六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安子初左顾右盼：“我没听错吧，他刚才说我们几个会是偶像组合出道，偶像诶，我居然可以当偶像。”
　　乔礼生伸了个懒腰，靠在墙上：“无聊。”
　　林宴向旁边看去，那里是一排LED灯箱，里面不是欧阳落的代言照片，就是慕容舒棠的影视剧海报，偶尔能看到几张佟瑶瑶的。

　　几个人找到了食堂，领到的是简单的套餐，他们坐下没吃几口，几个人的手机就同时响了。
　　林宴打开，有一个名为“白日少年出道计划”的群组亮起了小红点。他打开，最新一条消息是早就在好友列表里的“李晴”发送的：
　　“明天拍《鸢尾花告白》宣传曲的MV，你们要露几个特殊镜头，早上8点在公司门口集合。”
　　林宴默默翻阅了其他聊天记录，不出所料都是一片空白。他捧着饭碗咬了几口肉，脑袋里划过一个念头。
　　他在搜索网站上输入了“鸢尾花告白”，搜索栏下很快弹出一些词条

　　“鸢尾花告白小说”
　　“鸢尾花告白翻拍”
　　“鸢尾花告白欧阳落”
　　“鸢尾花告白原著”
　　“鸢尾花告白慕容舒棠”
　　“鸢尾花告白结局”
　　……

　　他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原来《鸢尾花告白》并不是原创剧本，它改编自一部同名网络小说，原著作者的名字叫“蔷薇”，但似乎是部冷门小说，因为评论的画风是这样的：

　　“落落要拍这部改编的电影了，特地来看看原著。”
　　“欧阳落怎么沦落到拍网络电影了，我记得去年那个什么电影节不是还拿奖了吗？很不错来着。”
　　“还不是为了奶华圣的师弟师妹咯，反正落落拍什么我看什么，只要是他用心对待的角色，没有高低！”
　　“就是就是，虽然剧情俗套了点，但有新鲜的帅哥看不是？”
　　“为了棠棠来的，棠棠又有新戏拍啦，希望服化道好一点。”
　　“华圣自制剧，大家放低期待吧。”
　　“难得看到欧阳落和慕容舒棠搭男女主，这俩华圣顶梁柱简直神仙组合啊。”
　　“对对对！颜值就很搭！”
　　……

　　所有评论里，找出和原著内容相关的评论要翻很久很久，大概在翻拍消息公布之前的日期开始才有连续的相关评价：

　　“写得挺好的，很喜欢作者的文笔，为什么不写其他作品了呀？”
　　“其实情节很老套，不过看到鹿文给江圆献花那段确实看哭了，唉，他们注定有缘无分啊。”
　　“呜呜呜，为什么是be，作者你没有心，他们那么好。”
　　“唐小铃也挺可怜的，男女主在一起吧，小铃我抱走了。”
　　“看完喜欢上鸢尾花了，昨天去花鸟市场买了一盆回来，摆在阳台上很好看，哈哈。”
　　……

　　林宴搜索了作者蔷薇，这个人的资料也是少之又少，除了唯一一本作品《鸢尾花告白》，再无其他资料。

　　饭堂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一些在进食的工作人员，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两个人聊着天。
　　“你说怎么找那么个地方拍戏？”
　　“你还不清楚杨导吗？致力于氛围还原，让他搭景，想都别想。”
　　“可是那医院不是死过人吗？也不怕……”
　　“哪家医院没死过人？”
　　“不是……是之前听说有个精神病，好像被鬼上身了，在医院里杀了好多人，然后自己跳楼死了……”
　　“这种事你也信，肯定又是哪个没事干的网友编出来吓唬人的。”
　　“唉，反正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去个旧医院拍戏都怪瘆人的，这次给再多酬劳我也不去打杂工，晚上睡不着可怎么办！”
　　“别废话了，吃饭吧，待会还要帮他们布置场地。”
　　“是是。”

　　林宴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正用不锈钢勺子一点点把盘壁刮干净。
　　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蒋宣还在埋头吃饭，他吃得慢条斯理，每一小口都认真咀嚼，咀嚼的时候还会发呆。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林宴勾着嘴角把餐盘清理干净。

　　用餐结束，六个人找到了指定给他们的宿舍，是个可供六人住的小房间，还算宽敞干净。
　　“你要睡上面吗？”
　　蒋宣还在熟悉宿舍环境，林宴突然这么一问，他下意识点点头。
　　等林宴手快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下铺，蒋宣默默在心里郁闷起来。

　　很快，已经是信件里时间23:00，林宴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半晌，翻过身趴着，打开手机，在《鸢尾花告白》小说目录里翻找。

　　“第56章婚礼”
　　……
　　尸潮已经在楼下聚集，一起张着惊悚的血口向他们发出低吟。
　　鹿文的目光轻颤，他紧紧握住身旁少女的手：“小圆。”
　　“嗯？”江圆苍白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有一件事，我想现在就做。”
　　“什么事？”
　　少年后退一步，在女孩面前单膝跪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呼吸片刻混乱了。
　　“你……愿不愿意……”
　　“咳咳！……”
　　林宴吓了一跳，下意识把亮着的屏幕反扣在枕头上，片刻他才意识到声音来源是对面床的上铺，那里是乔礼生的位置。
　　“咳……”乔礼生边咳嗽边翻了个身，咳嗽却没有平息下来的迹象，他抄起被子索性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一会，林宴看到下铺的乔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旁边桌子倒了杯热水，爬上去凑到乔礼生床边。
　　兄弟俩好像哑声说了几句话，林宴听不出来内容。待底下的动静平息，林宴又把手机翻上来。

　　……
　　鹿文在漫无尽头的道路上狂奔，泪水不断从他脸上滑落。但他没有回头，他面前是灿烂的鸢尾花廊，身后是随时可以一口将他吞噬的血舌。
　　亲爱的，从前懦弱的我，有一句话一直不敢对你说出口。
　　但这次，我一定要说出来。
　　“我爱你。”
　　少年泪痕斑斑的脸上扬起笑容，他坦然地扑进绚烂的紫色花海里，犹如赴向那个长发飘逸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