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52、悲陈涛，《悲陈涛》（上）

　　马璘料定冷月一定会冲上前来帮自己解围，但他没有料到冷月会以身为盾。
　　苏文远与他们三人相隔有一段距离，很多事情尚看不真切，但他分明看到冷月在与几名叛军近身之后，歪歪仄仄跌下马来。他不得已心惊胆战起来，只恨自己没能靠得再近一些——哪怕在冷月身下当个肉垫也是好的。
　　可话又说回来，眼下唐军与叛军正在殊死力搏，四周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他苏文远连保护自己不被旁人波及都做不到，又谈什么冲到前面去，察看冷月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冷月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瞬时起身，同时又迅捷出枪。那一刻，她好似将所有的愤与恨一并寄托于龙吟身上，又在须臾时间里转嫁到了面前的叛军身上。
　　只一枪，便洞穿了两人。
　　龙吟从前者的腹部进入，又从后者的后心穿出。顷刻间，温热的鲜血从敌人的身体中溢出，再顺着枪杆倒流回来，于掌心处，与冷月的血掺在了一起……
　　“你怎么样？”
　　“无碍！”冷月站定后，与马璘背靠着背，果断地回答道。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说实在话，马璘也不知冷月究竟伤得如何。她说“无碍”，方才又一枪洞穿了两名敌军，马璘也便是信了。
　　这段时间中，苏文远一直站在原地，观察着三人在那边的一举一动——从刚才的动作看来，冷月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然而他自己的处境却不甚安全。
　　出神间，身后突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他下意识往前一扑，又赶忙回过身来，只见一名缺了一条胳膊的士兵正摔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这士兵摔得结实，断肢的创面上沾了厚厚的尘沙，与鲜血混合成糊状；至于人，此刻正在虚弱地、无助地、恐惧地哭喊。
　　身边的唐军已经越来越少，苏文远知道他应该跟着主力部队往前推进，可那士兵痛苦的哭嚎让他实在不忍心弃之而去，于是他便趴在地上，一点点向那个士兵的身边爬过去。
　　对于医生来说，人是救不完的，只有更多，没有最多。苏文远横了一颗心，全然不顾周围环境，以及是不是有断掉的兵器利刃不时散落在他的身边，与他只有咫尺之遥。
　　“这还有活的！”
　　然而，就在苏文远已经抵达受伤士兵的身边时，身侧突然有敌军的声音传来。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的却不是敌人的脸，而是明晃晃的刀。
　　瞬间，苏文远吓得脸色煞白，更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身首分家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倒是叛军应声倒地——他的脑袋上，深深钉进了一根箭矢。
　　“带他走！”
　　苏文远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当时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能尽可能快地背起受伤的士兵。等跑出一段，苏文远才恍然大悟，刚刚搭弓射箭救下自己的，居然是那日被叛军吓“疯”，挨了冷月一耳光的江小米……

　　“十一！”
　　冷月与马璘被叛军围了两三层，一时无法抽身，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于裴十一。然而此时的裴十一，正在与两名敌方的下级军官交手。
　　听到冷月唤她，她不敢耽搁时间，又害怕被两人拖得太久，当即将手中的盾牌抽出，狠狠拍在了距离她较近的敌人脸上；同时，她也因少了盾牌的护佑，不慎被另外一名敌人在右后肩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裴十一吃痛，脾气也随着痛觉的上升冲上头来。她一边揪着被盾牌砸得有些恍惚的叛军的浓密毛发，一边转过身去再把人甩到地上。随后，她居然拼劲了全力，挥刀向另一名敌人砍去。
　　那敌人心中有虚，举起手中的武器就要抵挡，结果却无济于事——大概他也没有想到裴十一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一刀不仅斩断了他用来抵挡的武器，还直接将他的头盖骨劈了个粉碎。
　　“望你泉下有知，下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吧！”裴十一朝着一死一伤的两个人啐了一口，立刻朝冷月那边奔过去……

　　冷月当然并没有非要裴十一带多少人来，她知她一人足矣。果然，就在包围冷月和马璘的叛军打算收缩包围圈之时，裴十一突然从外面横插进来，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身跨炎月，手持盾刀，刃过卷雪，盾舞坼风，不少人压根没有听到后面的动静，甚至就在他们身后紧挨着自己的战友被裴十一枭了首，他们还浑然不知。
　　故而，在这种情形下，包围圈很快从里外同时被打开了豁口，新的包围圈尚未形成，王铁牛又率领着卫队冲了进来。如此前后夹击、里应外合，敌人的队伍毫无防备，直接被分割成了好几块，紧接着又被涌上来的唐军湮没。
　　叛军原本以为，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唐军一定会耐不住他们的穷追猛打举白旗投降。可是他们忘记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懂得“哀兵必胜”的道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眼见着这些唐军将自己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不少叛军将领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他们的判断是否正确，最后不得不下达暂时撤退的命令。
　　看着如大海退潮般退去的叛军，只有唐军自己知晓他们方才的处境有多危险。
　　“十一，别追了。”
　　冷月眼见着裴十一就要骑马朝叛军追去，赶忙制止——他们伤亡同样惨重，当务之急应是尽快修整，顺便派人去给房绾说明情况，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撤军，不可再往前走了。
　　“我这就去……”冷月提着龙吟，找到踏雪，打算亲自去找房绾说明利害，然而就在她抬手扯缰绳即将上马的这一刻，她突然感到左臂疼痛难忍，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被敌人“赏”了一刀。
　　“你受伤了？”
　　裴十一有些难以置信，她这一会儿有点不知道冷月刚才的勇猛是装的，还是现在的伤是装的。——自然都是真的，只是刚才紧张过度，疼痛还要排在后面。
　　苏文远才安顿好几名伤兵，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冷月，有一名军医正在脱她的战甲；再看冷月，正皱着眉眯着眼，一脑门的细汗反着光泽，虽然嘴上不说，脸却疼得煞白。
　　“她果然还是……”苏文远一想到这些，心情就急转而下，他推开众人，连同着冷月身边的军医，自己却就势跪坐在了冷月的身边。
　　“先扎营……”
　　“别说话！休息。”苏文远一边给冷月压上布条止血，一边打断她的话。
　　马璘在一旁看了片刻，听冷月说的三个字明白了什么。他让裴十一和苏文远照顾着，自己去找刘贵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