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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沙漠之眼(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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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最近生了怪毛病,只要碰触热水或经历了比较激烈的体力运动,就会长出“地图”来,我的手臂上就是一条山的山脉,我的背后据说更多……好沮丧……难看死了。
我请夏公子务必将此事解决,他虽口中安慰我,却明显对此束手无策。我想起“那个人”在岂兰崖的山洞中留有一些她比较看重的书,说不定能够有什么转机。我便将这个提议说给了他听。
“岂兰崖?”夏公子皱起眉头,“那岂不是又要回去?”
我知道他不愿意再见那位君大姐,他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谁知道他们当年怎么回事情?
夜晚的天空,连星子都甚少,这是我们最喜欢的晚上。最近我的身上有难看的花纹,所以我只跟他黑夜办事,还不许让月光漏进来。
我们两个在黑暗里,头并头对于我身上的问题进行了商量
“我们去岂兰崖找一回。”夏公子决定了。我点头了:“早该如此。”决定做出,夏公子倒头睡觉了,被褥摩擦中,我感觉得到他将被子整齐地拉在身上。
我挪过去一些,将头发在他的肩膀上蹭蹭,心中忧郁道,“夏公子,我真的很命苦……又摊上这一搭子事情。”暗处传来他忍笑的声音,我知道他在嘲笑我。
我愤愤然质问他:“我不命苦吗?你看我被毁容了!”
“好了好了,我还越来越老了呢。”他毫无诚意地安慰我,“你丑点更好,免得嫌弃我。”
好吧,三十出头的大叔是有点老了,可我也不小了,也要二十多岁了。真不知道他这种无趣的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时,夏公子将手臂伸到自己的肩膀上,抚摸着我的头发。他说:“没关系,我们一起慢慢解决。”他将我搂住,“早些睡觉,明日趁天黑摸过去。”
“嗯。”我伏在他的身边,趴着将自己的大头摆在枕头上,忽然又抬起头:“你发现没?豆豆总是不长个儿……”
他将我摁回被窝中:“睡觉!”
我嘟囔着:“给他找点什么补补身子才好……”
“睡——觉!”
他的声音有点故作威严。我又不怕他,何必装出这付唬人的架势。别以为我不知道哦,某人其实身体敏感地很,我伸出食指在他肋骨底下轻轻挠了挠……
忿恨交加的声音在我头顶炸响:“睡觉!”
真是,月黑风高好办事,这点小脑筋也不会动。我将手抄下去:“夏公子,其实我精力很好,晚些睡也无妨得很。”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明日一定不误事!”
他呻吟一声,胡乱推我:“你还记得明日?我不希望南煦认出我,还要入军屯,你就少生一些事情出来吧。”
他的手指推在了我的脸上,我颇觉无趣地咬住他的手指,由于我的手指没什么感觉,每一次他都会有一点小小的哀怨,所以我便开始了我的咬手指生涯。今日他让我不满足,我的尖牙齿在他的指根磨了磨。
“呼啦”一声被子掀过来,四下里安静了下来。
我躲在黑暗中笑了,我知道马上会有不安静的事情发生了……
次日清晨,我们开始向漠北的南煦边境出发。
这些时日,北祁与南煦正式开战,边境上分外肃杀。一路所过之处,犹有硝烟弥漫。
夏公子的目光开始沉重,他甚至开始带着我故意绕开那些仿佛就近在咫尺的战场,直奔岂兰崖而去。
可是,在一个四处有交战的大漠之路上,岂能避开战争狰狞的面目?我们一次又一次远远看到残破的军旗,看到盘旋而下的乌黑秃鹫……忽听得远远出来一声战马长嘶,我们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匹不知从何方战场上走失的孤马,在长河落日那古铜色的光辉中,凝固着一个凄凉的背影。
我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
夏公子心不在焉地走出一丈有余,才发现我落了单,遂又回过来:“为何不走了?”
“天黑了,”我懒懒淡淡,“我累了。”
“昨日跟你说休要如此过分,”他开始抱怨我,“才一天的路程你就不行了,你不想早些消除身上的怪图了吗……”他发现了我的过分无言,重新将目光投到我的脸上。
我微微笑着,他说:“怎么了?”
“我不想去岂兰崖了。”我将马头转回来,“我记得她是个谨慎之人,既然将书封起来,则一定无人打开。”
“别说得如此肯定,”夏公子拉住我的衣袖,“我会想办法慢慢打开的。”
“那里如今已经是军屯了,且又在战时,我们两个外人如何进入?”我继续说服他,“夏公子,你想想看,我身上既然是地图,会是什么地图,难道你不在意吗?”
“……”我一句话一说,夏公子好久没说话,也不肯走动。
反而是我走过去将他拉过来:“做什么?如果你要,我是愿意帮助你的。”夏公子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夕阳的余晖将他染成淡红。我左右看了看:“天也黑了,不如找个地方安歇下来,我们再商量?”不由分说我带着他向一块石头走去。
夏公子忽然挥手一鞭,向着岂兰崖的方向而去,我只能追上去,跟着他一起来到了我们生活过的地方。
漠北这些日子战事真的不断,远远看去,岂兰崖上方黑烟徐徐,旗帜飘扬。土墙上的士兵脸上布满尘沙,神色疲惫。我们两个仗着地势娴熟,语言相通,很快便打昏了两名士兵混入了岂兰崖。
岂兰崖里面经过了一些改造,大体仍然没有变。我们假借巡逻查物顺利地来到当年“她”藏书之处,夏公子手臂摸在墙壁上,一点点寻找着打开的可能性。
我却悄悄将我触摸到的机关一把按死。
我知道,他一路上看到尸殍遍地、战马孤魂,心里非常不舒服。既然我们非常有可能拥有着“沙漠之眼”的地图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夏公子转头看着我,我看到了他目光中的无奈和难过。我拉着他的手:“我们走吧。”
来到岂兰崖外,站在茫茫沙漠前,我说:“既然找不到开关,强行打开里面的藏书也会灰飞烟灭的。”
他比我更熟悉这里面的窍门,夏公子果然无话可说。
好久不曾回漠北,此处的天空也是染着血色的深紫色。
听说,北祁与南煦已经正式开战,也听说羯库与苍木都有了异心,还听说之蓝国也有动向……
我们歇了一天,第二天便向暂住区回去了。
路上,夏公子告诉了我一个关于他身世的故事。
夏公子并非夏侯爷的亲生之子,而是他从民间买来的一个婴儿。夏老侯爷当年为了避祸娶了公主以后,因公主不能生养,而不能有孩子。他的爵位乃是世袭,没有后代则将自行擢除。
夏侯爷不甘心从此退出政治舞台,一次偶然外出在一户人家中看到其男主人与自己容貌有些许相似,而其膝下稚儿一双眼睛酷似其父,便花重金匿名买下带回了家中。
为了夏公子能够世袭侯爵,他伪称夏泠是他的私生子,又有公主的从中帮衬,夏老侯爷顺利为自己寻到了一个接班人。他悉心培养他,请人教授他文武,还在他总角之岁,便开始策划让他以“文名”扬名岚京,吸引皇家的注意力,铺平他入仕的道路,以便来日辅佐王朝的复兴。
随着夏泠的成长,对于父亲加诸在他身上的诸多要求深感厌烦,于很年少之时就远离了府第,去各处浪荡。君莫忘就是此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时他只知道她是父亲故交之女,与她一起行走江湖非常有趣。
对于一个纯情而叛逆的少年来说,君莫忘的确是一个满足他任何年少幻想的人物,至少在那时候,他确实非常喜欢与她在一处。却不知,自己仍然牢牢被握在夏老侯爷的手中。
夏侯爷因年长去世那年,夏泠仍然没有做好为南煦换帝不惜一切的准备,直到父亲告诉他的身世。老侯爷说:“泠儿,你非我亲生,父母尚健在人间,混沌于此末世。若北朝倾巢一覆,安有完卵?”
夏泠此时已经是天书楼的宗主,他带着自己的身世之谜,试图寻找出自己的亲人。
他掌握了天下最完备的信息之楼,依然无法寻到自己最想寻到的人……
百番寻觅无踪影,夏泠望着岚京城外的潇潇风烟。
虽然生者永隔离,他却知,在这茫茫人世有他亲身的父母兄弟,他们尚在在红尘之下寻觅一口生计。他或许此生真的不能找到他们,却能够以自己的臂膀给他们留一份安居乐业的可能。
如此,夏老侯爷人虽死去,他的无形大手始终控制着他的每一个步子。夏泠走上了夏老侯爷为其设计的人生道路,完成着他未竟的心愿。直到自忖可以有所交代,才开始与我一起过他自己喜欢的日子。
“如果没有当初将我买到岚京,我如今应该是一户庄户人家的男主人,养一头耕牛,娶一房媳妇,生几个孩子,种田养花,看南山日落。”夏公子坐在漠北的枯索之地,回望那个他难以忘记的江南风光。
我也一直觉得他的避世有些奇怪,此时听完长舒一口气。
一个盛年男子面对千锤百炼的艰难可以视死如归地坚持初衷;面对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又能淡泊退出。
原来,于他而言,悠然南山下,本来就是他应该拥有的生活。
“我们去找沙漠之眼吧?”我握住他的手,“助你活着的父兄,能够继续安享人生。”我说,“顺便去看看,那里是否有帮助我去除身上地图的方式。”我突发奇想地问他道:“等我们回来以后,不如生个孩子玩玩?”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