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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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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幸村精市的时候,深蓝发色的少年正好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中,将两束鲜花搬去稍微开阔点的位置。
一并被带走的,还有他要来的废弃报纸。
选定位置,幸村精市刚刚安排好每个小朋友的座位,打算边处理鲜花,边听他们说说闹闹,偶尔回答几句或者夸奖一下。
就听见某个小朋友稚声稚气地问:“幸村哥哥,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啊?”
“是它吗?”
幸村精市询问地晃了晃手里的山茶,获得小朋友点头的肯定后,满脸柔软地回答:
“它叫山茶,说起来……”
少年稍微卖了几秒钟关子,在小朋友们“快点告诉我”、“好想知道”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擦干手指,揉了揉提问小朋友的脑袋:
“下次带你们画山茶好吗?”
“如果,你们乖乖听医生的话。”
“好!”
“哥哥不能反悔!”
大概是害怕幸村精市骗人,孩子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大有:要是哥哥骗人,马上掉眼泪的架势。
“不反悔。”
幸村精市爽快地塞给他们定心丸,“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明天就教。”
“不仅是山茶,我会的都可以教你们。”
“真的吗?!”
“真的吗?!”
在一片欢呼雀跃又隐约不相信的克制声音内,幸村精市耐心地应了一遍又一遍。
很有技巧地哄得孩子们,安静、乖巧地坐在那里。
其实,第一次面对这些孩子,幸村精市也是无措过的。
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时提到了什么,让他们揪着自己衣摆不放,眼巴巴地确认一遍又一遍,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
虽然疑惑孩子们的反应,但他还是一一回应了他们,用着一声声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的“说话算话”。
明明是毫无区别、重复的话,可孩子们偏偏眼神越来越明亮,最终齐声、乖乖巧巧地回赠他,一个无比郑重的:
“嗯!我们和幸村哥哥约定好了。”
这种疑惑伴随了幸村精市蛮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约好的那天,他带着彩铅之类的东西去约定好地方。
某个攥着纸笔来的孩子,忽然呢喃句:
“幸村哥哥,你在等我们啊。”
以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语气,呢喃着。
从那一刻起,从孩子哭腔的呢喃中,幸村精市陡然意识到。
漫长的入院治疗期间里,陪伴他们的时光内,时不时会夹带部分失约的事情。
无论理由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弥漫消毒药水气味的狭小病房,迫使他们缺失了一部分安全感。
惶惶不安的懂事、体贴着。
*
幸村精市熟练哄孩子的操作,让宗谷夏希稍微地意外了一下。
她立在不远处安静地看了一会,听着隐约传来,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和深蓝发色少年惯有的温和语调。
上扬了嘴角。
“真的是很温暖的画面。”
宗谷夏希小声感叹句,她抬指别好脸侧的发丝。
那个惦念许久的“再过段时间,应该能问幸村君怎么和哥哥熟稔的”,彻彻底底消失殆尽。
她大概明白,哥哥为什么会主动接触幸村君,甚至经常和他下指导棋了。
“哪怕只是无意间撞见过一次,这样的画面,也足够成为理由了。”
一个不亲眼所见,就无法完全相信、感知到的理由。
她深吸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向,不远处被热闹环绕的地方。
“幸村君。”
粉发少女自来熟地蹲进了小朋友的队伍里,她将手举到耳垂的位置,学着小朋友的模样软声问:
“我想和你一起打理鲜花,可以吗?”
孩子们眼馋幸村精市手里的花好久了,碍于之前的约定,一直没鼓起勇气开口。
这下,有了宗谷夏希带头,他们飞快地彼此对视,纷纷举手压着声音说:
“还有我们!”
“我们也想!”
……
*
说实话,此时此刻的画面,完全超乎幸村精市的预料。
他设想过,假如宗谷夏希找来的时候,正正好看见自己和孩子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有她含着笑意,拿出糖果哄孩子们开心的画面;也有她惊愕片刻,了解情况后大方送给每一位小朋友一朵花;更有她撒娇般隐晦的埋怨自己,说:“终于找到你啦”。
唯独没有——
十分自然的融入孩子们的队伍,用他们的方式,表达了“我也想帮忙”的意思。
甚至,和他们一样,满目期盼、眼巴巴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她总是出乎我的预料。
幸村精市垂帘扫了眼手边还没有开始打理、开得如火如荼的红山茶,脑海中蓦地浮现与它颜色同样炽热的花语。
——率直的美丽着。
“当然。”
深蓝发色的少年眼眸带笑,他趁假装数人数的时间,不动声色地询问了宗谷夏希“不要紧吗”,在她表达不要紧的摇头和紧接着比划鼓励的小动作后。
数出一部分花枝,交给孩子们,温声制定了规则:“每人留下一枝,把剩余部分交给下一个人。”
“好。”
“好。”
……
孩子们按照幸村精市的话,留下属于自己的一枝,把剩余部分交给下一个。
就这样,传到队伍末尾的时候,小朋友攥着最后一枝山茶花,转脸看向宗谷夏希,犹犹豫豫、满脸不舍地挣扎着。
宗谷夏希:“……”
她怎么可能抢小朋友的花。
宗谷夏希鼓鼓脸颊,偷偷瞪了一眼故意的某人,摆上招牌式、带梨涡的甜笑,解释起来:
“我和幸村君约定好一起打理鲜花的。”
“他怕我偷懒,没有给我的份。”
“他是不是很幼稚。”
小朋友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怀疑宗谷夏希那句报复性吐槽的真实性。
过了两三秒,小朋友回过神,腼腆地笑了笑,装作没听见最后的问题。
“姐姐,幸村哥哥在等你。”
随着这句非常非常有情商的话出口,周围忽然地安静下来。
宗谷夏希眼眸睁圆,满脸惊讶地沉默着。
而其他人,也和她的反应差不多。
只是,宗谷夏希继续讶然沉默的时候,四周如同刚才的突然安静,又突然地“噗嗤”笑了起来。
而后,不知道哪个路过的成年人,没头没脑地怅然感叹:
“小朋友,你很有前途嘛。”
“大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非常了不起。”
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笑容充斥意味不明的苦涩。
小朋友懵懵懂懂道谢:“啊……谢谢?”
听懂的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
小朋友没明白,他们还不明白吗?
那个苦涩的笑容当然是——
单身人士被催婚又无可奈何,悔恨自己学生时代没有好好把握机会谈恋爱的笑容。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蛮令人愉悦的。
*
住院部的孩子们,真的十分乖巧。
他们按照幸村精市教授的步骤,摘掉枯萎、腐败的叶片,再用纸巾擦掉花枝末端的黏滑部分。
虽然都透露着很喜欢山茶花的模样——紧紧攥着花枝,满脸不舍。
但还是忍住喜欢和想要的情绪,乖巧排队,准备一个接着一个把山茶花还回去。
处理完最后一枝山茶,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宗谷夏希正正好撞见这一幕。
住院部的小朋友们,可爱度超标了!!
她坏心眼地欣赏了几秒钟孩子们纠结的小表情,等他们快走到幸村精市身边的时候,适时开口:
“谢谢大家帮我打理山茶花,辛苦啦。”
“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它吧。”
孩子们被突然的惊喜砸得有点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才攥着花枝问:
“姐姐,把它送给我们?”
“不是送,”宗谷夏希认认真真纠正他们,“是你们靠自己劳动获得的报酬。”
虽然只是相处了一小会儿,宗谷夏希还是看出来,住院部的孩子们缺失了一部分安全感和信任力。
比起直接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还是告诉他们凭借努力换取的,更容易接受一些。
孩子们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宗谷夏希的好意,软乎乎地齐声道谢:“谢谢姐姐。”
呜!太、太可爱了!!
她想。
*
孩子们离开之后,一直安静注视的幸村精市摊开他沾满水渍的手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夏希。”
“我的报酬呢?”
此时此刻,少年温柔而清润的声音与时钟指针转动的“滴答、滴答”融为一体,将无形的时光,描绘成具体的拟声词。
宗谷夏希眼睫低垂,静静打量着幸村精市掌心水渍干涸之后,袒露的交错纹路和遍布整个手掌的薄茧。
不知怎么的,她脑海中浮现今天下午,幸村精市恣意的笑容。
那种隐隐散发的意气风发,和杂志封面页上的如出一辙。
——莫名的,想亲眼再见一次。
霎时间,巨大的陌生感混杂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淌过四肢百骸。
宗谷夏希呆愣愣地感受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过了十几秒,也可能更久。
总之,等她回过神,少年掌心的水渍已经完全干涸,也没有再提及报酬之类的话语。
只剩下些许残余的痕迹,昭示之前的存在。
“幸村君,我刚刚遇见佐藤姐姐了。”
“和她说话的时候,提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问。
“过两天哥哥会在东京的一个别馆比赛。”
宗谷夏希慎重组织着邀约的言辞,但由于第一次邀请同龄异性的缘故,显得有些笨拙:
“我算了一下比赛日期,应该在春分节当天。所以……”
她顿了顿,将自己紧攥的红山茶递给幸村精市,“我想趁这个机会,邀请幸村君一起去看比赛。”
“如果幸村君愿意,医生允许的话。”
“……”
幸村精市沉默片刻,还是没克制住内心的在意,“夏希,为什么会邀请我?”
“是因为宗谷先生吗?”
“不是。”
宗谷夏希摇头否认,她不大好意思地瞅了瞅幸村精市,“是想再看一遍,幸村君恣意的笑容。”
“我觉得,出去玩的话,看见的概率会大一点。”
“……夏希。”
“怎么啦?”
“我答应了。”
*
吃过晚饭,宗谷夏希打算上网查阅一下三月町附近料理教室之类的店铺时,接到了自己哥哥打来的电话。
随着听力恢复,曾经对宗谷冬司来说,摆设一样的即时通讯功能终于派上了用场。
“夏希,礼物收到了。”
“很甜。”
电话里,银发青年简单回复着短信息里提及的事情,大抵是白天和岛田开对局消耗太多精力和体力的缘故,他的声音氤氲着一层将要睡去的疲惫。
“哥哥,比赛辛苦啦。”
宗谷夏希放轻声音,暂时打消了跟哥哥分享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情的念头,“明天比赛的地点还在千驮谷吗?”
青年含糊地“嗯”了声。
“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宗谷夏希点掉网页界面,“如果哥哥有空的话。”
宗谷冬司:“有空。”
“那要说的话留给明天吧。”
她毫不客气地点破自己哥哥困得不行这件事,“现在,哥哥该去睡觉了。”
又一声更加含糊地“嗯”后,听筒里传来银发青年匀称、轻微的呼吸声。
“……哥哥。”
宗谷夏希小小声地说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