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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四十七章 墨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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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一股清冽气息萦绕在鼻间。阿舍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一时回不过神来,甚至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直到柔软唇瓣贴着的冰凉薄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才像是突然被惊醒,猛地起身往后一仰,原本半扣着的绳索一下被完全扯开,径自从纤细脖颈处滑落。
深邃如浓墨染就的灵玉贴在男子苍白颈上,莹润光泽流转,阿舍怔怔出神。
月色凝华于松林间,雪峰断崖透着一股高原的凛寒,崖边伫立着一匹对月长啸的孤狼。
以朔月为盘,妆点松林寒石,浮雕孤傲狼王。
两两分离间,松月清新飘逸,奎木孑然傲视;合而为一时,寒石洗尽铅华,苍狼望月长啸。
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完美契合出一幅孤狼啸月图,同时无声道明了一个男人所有隐藏的内心。
阿舍睁大了眼睛,内心震撼使得她久久不能平静,某种无意识忽视的感情正慢慢地鲜亮飞扬,而某些并未过多留意的言语此刻也如同潮水般涌现,字字句句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之前去给一个大户人家诊治,主人家对我颇为感激,除了诊金之外还给了我这块玉,说这玉自带药香正好赠给我这个大夫···阿得收这块玉的时候并不知道价值几何,只是觉得对姐姐有用。凡是对姐姐好的,我都愿意尽力去为姐姐获取,不论是什么···’
‘···这回你若是赢了,我再送你一件宝贝如何?说起来当年那块墨玉你可曾···’
‘···阿雪,你说这就是传闻中的药灵玉···?’
诸如数月前石惊天突然染上的风寒,送玉时阿得忙不迭地推拒的反应以及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的动作,幽谷初见时姜若离那被石惊天急急打断的未尽之言,阿姥对于她声称这是药灵玉之时的含笑不语等等,种种异状,都在这两块墨玉合为一体的瞬间给出了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果然···是他。
少女长长的的眼睫在灯光下如蝴蝶扑扇般颤抖,因为低垂着头从削肩处滑落的如瀑青丝堪堪遮住了半边如玉脸庞,灯光摇曳间让人几乎看不清她此刻脸上流露出的神色。
仿佛时间静滞,血液奔腾,阿舍只觉心中的酸疼泛溢四肢百骸,汹涌起伏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最终凝结成眼底涟漪层起的晶莹水光。
她轻轻启唇,喃喃自语:“···师娘说得没错,你果然跟师父是一个模样的。”
总是喜欢把真正的意思放在心里,总是以为对方能理解自己在想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了然于心的事情,她却一无所知,而他又准备瞒她到何时?
然而面对如斯深情,向来侠骨柔肠的阿舍再也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怨责。
她明亮的眼眸抬起,犹如沾染了夕阳的余韵,在橘色烛光下显得出奇的柔和温暖,甚至浮现一种惊心动魄的另类瑰丽。
不知过了多久,只在期间前往厨房煎过一次药的阿舍终于从屋内走出。
“姑娘。”上前的依旧是那个影卫。
阿舍抬头望了望天际隐约露出的鱼肚白,细细叮嘱道,“我已经给他的伤口敷过药,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醒转片刻,届时告诉他把炉上温着的药粥用完。白日里看守者众多,黄昏后我才便于行动,换药的事等我晚间回来处理,你们只需留意四周仔细戒备即可。”
“是!”
再次回眸望了一眼,阿舍灵巧身影如紫蝶翩跹,飘然消失在黎明将至的天际。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轻轻洒落,屋内传出了一道不高不低的声响。
“进来。”
影卫轻轻推门进去,只见少庄主已坐起身,一手握着脖颈处的墨玉,另一只手握着一小方摊开半角的帛书,尚未收回鞘内的宝剑斜立床沿,暗金色斗篷随意披在肩上,乌黑发丝垂落脸侧衬得面苍如雪薄唇发白,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显然重伤未愈。
然而影卫只要一想起眼前之人即便处于昏迷之际尚能凭借下意识出剑,直将敌我双方杀得心惊胆寒的匪夷所思之技,几乎无法想象是出自眼前重伤卧床的少庄主之手,一时越发心悦诚服。
“阿舍是何时离开的?”漆黑瞳仁蕴藏着锐利,语声稍显暗哑而不失冷傲。
石惊天自沉沉混沌中醒来,立刻就发现了身上的不同:伤口被清洗过并敷了上好的金疮药,染血长衫换成了洁白中衣。
即便他昏迷着,能让他这般不作抵抗任其动作的人,只有一个。
最关键的是···
石惊天低头细细地摩挲颈间墨色玉珏,独有的清然馨香萦绕鼻尖,似乎曾有人如这墨玉一般与他近在咫尺呼吸相接,气息极浅极淡却直沁他的心脾。
“姑娘已离开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即便他立时起身直追也已太迟,但至少她来了,且承诺还会回来。
指尖在帛书上点了点,石惊天报了一个地名,“派人设法埋伏至此,暗中探查。”
影卫应声,不经意间瞥见那帛书上的字迹娟秀,只字形有些古怪笔画甚少,自己竟一字不识,但他并不敢多看,收摄心神继续听侯少主的吩咐。
石惊天又道:“将我醒转之前的事详细道来。”
不知是否影卫错觉,他发现面前白衣胜雪的冷峻公子静静听完自己平淡无波的叙述后,唇角渐渐擒起一丝浅笑,凤眸乌黑清亮如星子璀璨,为他俊美冷漠的面容平添一分温软。
到底是重伤在身,石惊天只支撑了一会昏睡之意便渐起,他又吩咐了几句打发影卫出去后,再次抚摸着垂落胸前的墨玉,静静地看了看平摊开的左掌,无声展颜,缓缓阖眸。
那晚他的确以为阿舍意欲取他性命,因此一度万念俱灰,直至心脉不知何时流转着的柔和气息使他有了片刻清醒,这才隐约反应过来,又回想起阿舍掰开他手指的时候似乎趁机写了一个字,用的是她曾教过他的简笔。
连笔挥就的一个“局”字,既是身不由己的暗示,亦有能屈能伸的提醒。
彼时,阿舍并非有心伤他的真相如星星之火燎原而起,为强弩之末的他注入了新的生机。
而今,她知晓墨玉的存在且明了他的心意,却并未避而远之依旧亲自为他疗伤敷药,这其中的温情意味更是令他心旌摇荡。
石惊天自认一生所求不多,如今有人为他立黄昏,有人留他粥尚温。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