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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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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兰舟难以置信回过头去,刚才还缠绕着封印死死紧闭的塔门在这一刻突然开了一条小缝,并且沿着这条缝慢慢地、慢慢地往内打开。
他想也没想便往门里去,可脚还没踏进去,门内突然喷涌出磅礴法力,像滔天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墨池倒吸一口气凉气,下意识就想后退,好在他面前有孟兰舟——琉璃山至高无上的四大尊者之一绝非是省油的灯,只见那拐杖转得利索,顷刻间已展开一片屏障,把那滔天的法力统统抵挡。
“这、这门里到底是封了多强的法力……太强了……得修炼个几百年才能这般……”墨池努力往那门里看,看得他是目瞪口呆,里面墙壁、天花板、地上全都爬满了咒纹,发着红光,沿那痕迹无穷无尽地流转着。
而那些咒纹中间的垫子上坐有一人,他双目紧闭,黑发垂落,周身气流紊乱,却未惊动他分毫,霎时间,他伸手朝着咒纹的走向轻轻一转,强大的法力竟然尽数被他收拢于掌心。
“长老……我们还是去外面等着为好。”墨池生硬说完,骇然得见孟兰舟已是大汗淋淋,他反应倒快,立马翻身到孟兰舟背后,聚着浑身法力向孟兰舟身体注去。
对面的冲击竟如此强大,宛如重峦高山压来,连呼吸都顿了几分,可墨池能感觉到,那股澎湃浩大的气息正在缓缓平息,短短的时间内他已是双臂麻木,浑身血脉凝固,指尖都凉了半分。
“没事了。”
听到孟兰舟的声音,墨池才缓过气来,双手收回,平至胸前,慢慢把体内气息恢散。
也许是光线忽然变得明亮,也许是潺潺暖意透来,来时的路已经被刚才那一瞬法力震得坍塌,远到那长廊也已粉碎,池塘里霍然裂开一条大口,池水卷着鲤鱼哗啦啦地往下涌去。
“你师尊至幼天资过人,走到哪儿都要引些动静,琉璃寺主殿那大洞,就是你师尊当年练功随手打的,后山那千年银杏,也因你师尊偷偷喝酒后放纵才只剩一根树桩,如今你师尊重返人间,终究也要破坏点东西,比如这千年麒麟塔。”
孟兰舟虽是这么说,眼里却在笑,在他面前,那男子正双手合拢,将那泛滥的法力彻底湮灭在掌中。
最后那一瞬,总算激起丝缕气流,扬起他额前长发,温软又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再睁开眼来,像是一瞬间无数光芒尽收入他的瞳孔,化如夜幕星辰,明亮非凡。
孟兰舟摇了摇头,叹气。
墨池则是单膝跪下,以拳向地。
“弟子墨池拜见天羽仙尊,恭候重归仙位。”
男子缓缓看他,闪烁在冰凌的星点斑驳成轮廓间光影。他身侧的空气浮动着还未散尽的法力,衬着他似有一缕触之不及的漠然:“重归仙位就不必了,我已失了仙质,如今不过一介凡夫。”他冷冷地说:“起来吧。”
墨池没吭声,依旧低着头。
“起来吧。”他又道一声。
墨池神色闪动,慢慢站起身来,他再次看向眼前的人,虽是黑发散落倦态未退,却不掩他容姿俊美,气质凛然。他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中竟缓缓升起一丝汹涌的委屈,他唤一声:“师尊。”鼻子发酸,见那熟悉又久违的面容露出笑容,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上前将男子紧紧抱住:“师尊!”
他的师尊,天羽仙尊蔚凌,他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你还小吗?”蔚凌乏力得很,被墨池这浑身阳刚之气的男子搂搂抱抱,实在不太舒服。
“能不能重返仙位也要等你去见了苍麟神再说,你现在做不了决定。”孟兰舟在旁边唉声叹气了好一阵,总算找到个说话的机会,可这话说出口,他又难为情似地转过脸去:“好好修养。”
蔚凌看孟兰舟胡子都快飞到脸上,猜着自己定是让他操碎了心,千万疑问,此刻还不到问的时候。
最终他活了下来,这也意味着,他失败了。
摸着墨池的头发,蔚凌恍然想起了那只总爱缩在自己怀里的小猫妖。
他现在身在何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祸是福,现在的他已是无从追究。
*
天羽仙尊蔚凌出关一事很快就传遍了琉璃山,同时还伴随着麒麟塔塌了一半,以及那殿外的池塘变成瀑布上游的“佳话”。
天羽殿位于琉璃山的后山,那里人烟稀少,甚有妖邪出没,早些年白凤凰的后人赫玉独居于此,他性情古怪,喜怒无常,那时起天羽殿便无人靠近,常年冷冷清清,后来赫玉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孩子,取名为蔚凌,他天资极高,年纪轻轻便修至上仙功力,成年后,赫玉将天羽仙尊之名传给了他,成为了琉璃山上最年轻的尊者。
与赫玉不同,蔚凌性格温和,平易近人,深受琉璃山上弟子喜爱,天羽殿也渐渐有了人气,连荒芜的后山都比平日多了些生机。
尤其是这两天,山路上人头攒动,新入门的弟子谁不是久闻天羽尊师大名却从未见过本人,一听他出关,便纷纷跑来问候,孟兰舟倍感头痛,只得提着拐杖往大殿门外一站,他可比妖魔鬼怪管用千百倍,吓得那些弟子一哄而散,再也不敢前来打扰。
蔚凌花了好些时间才将法力彻底压制,至他醒来至今,意识尚还迷糊。
法力只恢复不足三成,隐约能够感受到诅咒丧是残留体内,只是暂被封印。
他依稀记得那大雪纷飞的寺庙,仿若一梦,而如今眼前是阳光稀疏,叶影摇拽,一切都那么美好。
他本该用最后一口气刻下法阵,将自己的魂魄与□□化为灰烬,像他这样级别的修为,若是留着尸体被有心人所用,必定引起大祸。再者,他心知伴他左右的猫妖是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
梼杌如果吞食自己,定会妖力大增,成为扰乱人间的基石。
可蔚凌万万没想到,梼杌却用自己的妖力镇住他体内的诅咒,让他活了下来。
——活下来,继续在这尘世间颠簸流离。这兴许就是自己挑衅凶兽的恶果。
“师尊,你好些没?”
门外落下一个人影,应该是从屋顶上翻下来的。
墨池从以前起就不爱好好在地上走路,奈何他轻功好,就算翻天覆地,也不会让手中汤粥洒出分毫。
自从蔚凌离开天羽殿,这座偌大的殿堂便彻底失了人气。要知道,当年赫玉只有两个义子,而后,蔚凌也只有两个徒弟,祖祖辈辈加在一块儿,整个天羽殿也就五个人。
除了墨池以外,其他人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他独自一人乖乖守在这里,日子久了竟喜欢上了清静。
这些年他一刻也没停过修炼,功力精进不少。
蔚凌能感受到墨池散发出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时欣慰,就稍微动了法力,让那大门自己打开,邀请墨池入内。
“师尊!”
墨池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在蔚凌正前方坐下。
“这是孟长老送来的白莲粥,对安定法力功效极佳。”
他双手将粥递到蔚凌面前,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往蔚凌脸上看了又看。
蔚凌接过他递来的粥,还未放到嘴边就闻到一股清香,再抬头,墨池似乎满脸期待他说些什么,于是笑了笑,顺着他的意道:“你功力精进不少。”
墨池一个劲点头:“那是自然,等师尊恢复再好好指教弟子一番如何?”
“嗯。”蔚凌垂目,认真搅着白莲粥:“孟长老呢?”
“他忙着赶那些弟子下山,太多人想来一睹师尊尊容。”
听闻孟兰舟一切尚好,他也放心了,改口又问别的:“你可还记得是谁送我回的琉璃山?”
“水月阁阁主夏洲。”
夏洲。
这个名字不是巧合。
蔚凌猜到会是那只猫妖,名字是他取的,从别人嘴里听到真是一番奇异的感觉。
但水月阁阁主是什么……?
墨池想看穿他的心思,自顾自解释道:“…师尊有所不知,水月阁是这两年新成立的门派,那位叫夏洲的阁主很是厉害,不仅亲手屠了梼杌,还在英雄大会上连续收拾了好多高手,如今江湖上排名少说也是前三。”
蔚凌听得一头雾水,连手中的勺子都停住了。
什么叫亲手屠了梼杌……他不就是梼杌吗?
墨池深深理解蔚凌的茫然,尽可能地细心、细致继续说明:“他送你上山后,执意要把琉璃山下一间破庙改造成他水月阁的地盘,孟兰舟极力反对,却是敌不过他也又奈何不了他,外加玉兰仙子对夏洲放任不管,风月天师又……,现在外面都说他水月阁是我们琉璃山的分派,就连他水月阁弟子去青楼宴请赊账的事也跑来找我们琉璃山算账,孟长老听一次气一次,上回还气得口吐白沫,师尊你可万万不能在他面前说这个。”
蔚凌:“……”
墨池歪了歪脑袋,望他:“师尊和夏阁主是朋友吗?听说他带你上山时,你浑身是血法力尽失还身中诅咒,他为了救你,与你共修近半年之久,亲自为你延续法力,还亲自刻下黄泉阵与结界,防止你遭到反噬而血肉俱焚走火入魔。”
墨池说得这般平淡,蔚凌却犹如五雷轰顶,如果墨池真没说错,那他体内的法力岂不是源于梼杌?那可是凶兽!普通人沾染了他的气息,万幸是堕入魔道,大多数直接暴毙而亡。
但以他自己所感,似乎这些法力不像是妖邪之气。
蔚凌无法想象墨池所说究竟是怎样一幅画面,怔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没回答的问题,道:“朋友算不上,只不过有一些孽缘。”
这次轮到墨池听不懂:“孽缘?”
蔚凌不说话了,安静将白莲粥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他已有好些时日没吃过这般新鲜温热的食物了,在沧溟寺的日子,整天靠酒度过,脑子里浑浑噩噩乱七八糟,想着这般死了也是好的。可如今让他回到天羽殿,曾经作为天羽仙尊的记忆一点点在心中苏醒,让他一时陷入沉思,硬是把身旁的墨池当成了空气。
墨池也乖得很,坐在旁边不吵不闹,就等蔚凌把粥喝完他好将碗收走,等了一阵,蔚凌总算将碗放下,墨池赶紧伸手去接,蔚凌也不客气,递了碗便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
墨池随他起身:“师尊是想去水月阁?我识得路,请让弟子陪同。”他把空碗在手中转了一圈,优哉游哉:“正巧今天山下琉璃城有丰收庆典,就…每年英桀师叔都会说服师尊你带我和煊承偷偷溜下山,回来就算被孟长老骂,我也觉得值。”
蔚凌笑笑,心想:被骂的都是我,你当然觉得值。
“对了师尊,你还记得琉璃城河边那家酒楼吗,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师弟还偷偷溜下去砸过人家场子…!他家现在变化可大了,不妨让弟子招待你去散散心?”
蔚凌拿他没办法:“修行之人要少沾酒荤。”
这话说得实在没底气,毕竟他自己就是反面教材。
“不碍事不碍事,我比他们努力百倍。”墨池闲不住,袖子一捞,兴致勃勃。
其实蔚凌本意只打算在琉璃山上逛逛,但墨池一席话提醒,想来已经许久没有与墨池这般相处过。
“好吧,你换身衣服,我们下山去。”他轻声说,向前走,庭院间暮染红叶,衬得他一身白袍,清净无瑕。
墨池大喜,忙追出去翻身上屋顶:“师尊且等片刻!我这就更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