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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五十 ...

  •   沈之航虽然脾气不好,但总归智商挺高,当然不会当着小麦的面发怒,行欲盖弥彰之举,只是冷淡地放下钟以昕的衣襟:“她和展晴感情那么好,忽然就爱上你,谁会相信?就算全天下都相信了,皇上也不会信。你总该知道他是多么精明的人。”
      “谁说要让父皇相信了?”钟以昕老谋深算地反问,转而眼神一变,陡地锐利起来,“父皇要的不过是她不会碍事,不管是让她失忆也好,用别的手段也好,只要莺妃因为某个缘故,不会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告诉谦裔即可。”
      小麦闻言连忙急切地表态:“我不会说的。”
      “他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说?”钟以昕犀利地抓住问题重点,随后用食指轻轻在膝盖上一敲,看向沈之航,“如今咱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莺妃在父皇眼里,存在一个不得不隐瞒昨夜的理由。”
      沈之航看了看钟以昕,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你真无聊”:“她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一定要隐瞒昨夜看到的事情?”言至此,却猛地看向钟以昕,不敢相信地疑惑道,“你是要假造莺儿失贞?”
      钟以昕欣慰地松了口气,点点头:“父皇很了解莺妃的性格,所以如果莺妃昨夜离开了坤宁宫,却不幸因为种种不可猜测的缘故,背叛了谦裔。那么为了掩饰这个行为,在面对谦裔的时候,只会死守她根本没出过五佛斋!”
      沈之航快速地看了一眼小麦,把脸微微偏向窗外:“隐卫这么多,造假这种事,谈何容易?”
      钟以昕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忽然拉起小麦的手,静心把脉片刻,意味深长地笑道:“真是天助。”
      沈之航回头看向小麦,眸光隐隐烁烁,单手托腮,修长的无名指似有似无地按在唇畔:“如果皇上真的想扫清碍事的人,那岂不是也该对我动手?”
      “你以为他不想么?”钟以昕玩味地笑了,“伴君如伴虎,天无二日,世无两君。你如此得民心,他岂会不视为眼中钉?想想看,如果没有李家与你平分兵权,你想要这天下,只怕比探囊取物还要容易。他对你总是宠让三分,不代表关键时刻他不会除掉你,而今他只是知道除不了你。千万不能小看他的狠心,圣人不仁,他是严谨恪守这个道理的人。你看就连我这个亲生儿子,他不也坐视毒发么?”
      沈之航兴致索然地挥挥衣袖:“我对江山没兴趣,而且习武之人,本来就该忠字当头。”
      钟以昕苦涩地勾勾唇角:“在这帝王将相之家,自出生那刻起,便没有了自由的权利。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练武的日子么?你总是跟我争,如果打不赢我,你就会不吃不睡地继续练武。可是后来母后给我下毒,让我经脉俱损,又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我求医,最后找到谦裔。现在想起小时候,总觉得恍如隔世。”
      沈之航偏偏头,以指腹轻轻抹了抹唇,没兴趣地说:“多少年前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那个……”小麦迟疑着开口,扭捏地问,“难道你不是皇后亲生的?皇后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儿子下这么狠的毒?”
      钟以昕苦苦地一摇头,笑道:“在一辈子不能练武和死亡之间,你选择什么?”
      小麦被吓得咳嗽起来,沈之航下意识地飞身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小麦的背,扭头责怪钟以昕:“这种可怖的事就不要说来吓唬她了。”
      “因为怕你成为展郎的绊脚石?”小麦好不容易顺过气来。
      钟以昕半阖眼帘,忽然御气拿来古琴垫在腿上,闭上眼睛随手乱抚,衣袖翩飞,琴声急切凌乱,似有千军万马踏破冰河而来,又似月黑风高夜群鸦凄鸣,每一个音符中都充斥着凛冽的杀意。
      “别听。”沈之航赶紧捂住小麦的耳朵,将她护在怀里,然后猛地一拍床柱,喝道,“以昕!冷静点!”
      小麦这种凡夫俗子,抵抗能力差的要命,也没有丝毫的内力,早就被琴声扰得心慌意乱精神崩溃,在沈之航的怀中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钟以昕猛地收了手,恍惚着回过神来,怅然将古琴送回原位:“皇位之类的,有也好,没有也罢。但要让柔弱的母后忍受这种痛苦,我总是觉得他不配做父皇!不,是不配做丈夫!”
      沈之航揉着小麦的肩膀,试图减缓她的恐惧,皱着眉训斥钟以昕:“枉你整天说自己参破红尘,屋子里还有不会武功的妇孺,居然就这么放任自己的情绪!”
      钟以昕眯起眼睛,笑得很灿烂:“但屋子里也有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呀。”
      沈之航英俊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垂眸看着小麦紧紧搂住自己的姿势,连忙想要拿开小麦的手。可却被因为琴声的干扰,精神已经基本错乱的小麦本能地死死搂住。
      沈之航无奈地看着拼命往自己怀里钻的小麦,忽然明白过来,恼羞成怒地一掌扫向钟以昕:“我才不需要你用这种手段来成全!”
      轮椅倏地一动,钟以昕敏捷地避开沈之航掌风,抚抚自己的心口,笑着调侃道:“要不是早就习惯了你的突然袭击,恐怕此刻已成粉末。”
      沈之航收回手,想用力推开小麦,可是又怕自己不知轻重伤着了她,最终只好任她像抱娃娃一般紧紧抱住。
      “之航……我终于知道你武功为何天下第一了!”钟以昕不失时机地刺激沈之航。
      沈之航理都不理钟以昕,只屏息压制着体内某种不知名的、感觉怪异的、却又挠心的蠢蠢欲动。
      钟以昕不肯放过沈之航,就算他不搭理,也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明显是关二爷转世嘛,看看这脸红得多彻底……”
      “钟、以、昕!”沈之航怒了,忽然出手,点了小麦的昏睡穴,扶她躺下后便立刻一脚踹向钟以昕的轮椅,二人顷刻间过了数十招,钟以昕如同展沐斐一般,招架不住沈之航的快攻,笑着败下阵来:“之航,打赢我这样的半残废,不会觉得脸红么?”
      沈之航停住腿,潇洒自如地落在地面上,甩了甩长发,不以为意地说:“是你自找的。”
      “啊……”钟以昕恍然大悟地拍拍手,笑眯眯地看着沈之航,“我忘了你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你!”沈之航刚要发怒,赶紧又背过身去,不一会儿甩袖夺门而去。

      钟以昕看着沈之航快速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少顷,重新拿起古琴,轻轻撩拨几下,清脆悦耳,细腻入微。时而指尖漫漫滑过琴弦,便有叩心之音跃出。
      小麦如先前一般,迷蒙地苏醒,恍惚间觉得精力充沛身心舒畅。她坐了起来,环视一周:“咦,哥哥呢?”
      “出去办点事,不一会儿就回来。”钟以昕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刚才我问的那个问题,你还记得么?”
      小麦歪着头想了想:“就是废人和死亡之间选一个?”
      钟以昕按住一根琴弦,然后陡的放开,琴音颤振不已:“不能练武不等于废人,可以习权术谋略,可以懂诗词歌赋,可以通宫商角徵羽。”
      小麦点点头:“那当然选不能练武。”
      钟以昕笑道:“那就是,你选失贞了?”
      小麦一惊,赶紧往后缩了缩,支吾道:“能不能不失贞,又不会死?”
      “可以,不失贞也能不死。”钟以昕爽快地点头,“只是会失忆,忘记所有关乎你最爱之人的事情,而且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你一旦见到他,就会心口绞疼,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就算你们情比金坚,真的让你给想起来了,你就会马上中这招毒药的后一剂毒——长眠之寐。也就是说,你不会死,但要么失忆,要么永睡。”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相公分开呢?”小麦觉得这简直是天下最不可理喻的事情,“皇上他、他……”明明是那么地守护着展晴啊!
      不过,小麦没有说出来,她总归还是知道有所保留的人。
      不管钟以昕本身知道不知道,但绝不能是她泄密的。
      “很简单,有人想让他成为一代明君,痛恨他妇人之仁的性格。”钟以昕将古琴竖着撑到地面上,“而情爱之事,只会让他更加优柔。你的存在对这个人来说,本来想善加利用,逼迫他不顾一切夺回你。可显然因为怕你在后宫中遭到危险,他反而更加顾忌,缩手缩脚,不敢挥军北上。”
      小麦颓然地瘫软在床上,秀眉紧紧地蹙着。虽然新时代女性,对贞洁这种事看得不如古代烈女那般极端,可是让她背叛展晴,情何以堪?而且……这一次背叛,是否会造就永远的裂痕,甚至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站到他的身边?!
      其实不管是失忆也好,长眠也罢,就算是死了,她都能保留着展晴的爱。
      可是,倘若是失贞……倘若被展晴知道……
      “失贞对他来说,虽然痛苦,但并非不能接受。”钟以昕就如同小麦的脑细胞一般,读出了她的心思,“他把你送进皇宫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你会失贞。”
      小麦恍惚地想起那夜五佛斋再见展晴时,他对自己说:“失贞也好,色衰也罢。娘子说过想与为夫执手偕老,为夫……允了。”
      “与失贞相比,一辈子失去你,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吧?”钟以昕看出了小麦的动摇,浅笑着攻下她心底的最后一条防线。
      小麦怔怔地睁着眼睛,双目无光:“失身给谁?”

      钟以昕了然地反问:“你希望是谁?”
      你希望失身给谁?
      一个名字霍地出现在小麦的脑海里,她吃了一惊,尽量不在情绪上表现出来,发挥演技木讷地垂下眼睫:“这种事情我还有得选么?”
      钟以昕轻叹一声:“其实你还是有人选的对不对?否则对于我刚才的问题,你的回答应该是,我不希望是任何人。”
      乍然被人看穿,小麦微微慌乱,难道这表示她对展晴的感情不够坚定?可是她明明那么喜欢他,不对、不对,这是心理暗示。小麦努力镇定下来,不让钟以昕将自己牵引向错误的思维方向。
      她很清楚自己,坚定地、本能地爱着展晴。
      虽然没有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是曾经拥有的回忆已经足够她将自己许给他一生。
      这么一想,小麦心境澄澈起来,借助刚才眼帘垂下的动作,很好地遮掩了目光中复杂的神色,略带娇羞无措地抬头,坦然地看着钟以昕:“我只是觉得,如果一定要走这条路,这个人会比其他人更能让我接受。”
      钟以昕侧过头,吹了吹古琴上的尘埃,竖着拨动琴弦:“我很不想打破你的幻想,但这个人未必会让你如愿以偿。”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小麦先是装作痴痴地傻问,继而做出意识到自己犯傻的举动,羞涩地捂住了脸,“他应该不讨厌我吧?”
      “无关感情,只可惜他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这点和你家那位十分相像。”钟以昕的手在竖着的古琴上灵巧地飞舞,“君子不夺人所爱,就算你有意勾引,他也未必接受。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世人皆以为他练的武功必须要纯阳之体,其实他修习的武学很杂,其中有一种武功,非常神秘,但却会……”钟以昕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并不再过多赘述,话题一转,“这次展晴能被燕妃打伤,其实是件好事。”
      “好事?”小麦拔高了声音,不敢苟同,“都伤的不省人事了,怎么会是好事?!”
      一想到展晴的伤,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当然是好事,他可是因为你的缘故,得到了那个人的血。”钟以昕微微摇头,“这些武学之事,说了你也不懂。总而言之,展晴得到了之航的血,不管多少,从此以后只要不伤筋动骨,他根本不需用药了。”
      小麦将信将疑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愿意,哥哥也不会肯和我……”
      钟以昕无辜地用手在琴弦上一甩:“难道为了谦裔,你真的可以舍得利用之航么?”
      小麦黯然地垂下眼帘,许久不语。眼前飞过无数画面,第一次见面的乌龙,第一次喂他吃自己做的很难吃的饭,第一次为了做香包扎得手指全是血,而他不以为意地拿过去放在口中吮吸……
      真的可以为了相公利用他么?小麦缓缓闭上眼睛,无助地靠在床沿上。
      但是……如果一定要接受另外一个人,她只希望是他!
      可不可以再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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