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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秦瑛篇(二十六) ...

  •   同高芷的商谈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高芷这个人,白榆之前也听说过,知道她口碑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声名狼藉,因而他总以为她是个年龄一把的老胖丑女人,说不定已经是鸡皮鹤发,衰老得不能看,谁料等高芷进了院子,他打量了一眼才发现,高芷居然还挺精神。
      五十来岁的女子,眉目端秀,脸上连个皱纹都没有,皮肤精心保养,水嫩灵光,身上穿得更是体面,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俗气的大红大紫,而是相当得体的银灰色绣芷兰套装,那一身的气派,让人既不敢小瞧又觉得十分舒服。举止更是十分优雅,就算是腿脚不方便,可是腰背笔直,笑容和蔼。总之,无论如何,白榆也无法把这高芷同诱骗了清纯少男的猥琐奸诈老女人联系到一起。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这个高芷看上去再顺眼,方才青莎可是慌慌张张地从高家跑出来的。这足以说明一切。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怼高芷:“高大人有几两碎银就了不起了是吗?拿我们青莎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儿家不当人,连下药诱骗这种事都干出来了,还有脸登门,还说什么喜欢我们青莎?你要是真喜欢他,你怎么不派人三媒六聘?你这分明是见色起意,欺负我们青莎没家世没背景,是,我们青莎是没家世没被背景,可我听说,你们凰朝的律法是最为严格 的,你这样诱骗小男儿,不知道律法得给你判个什么刑?”
      他心头有气,话就说得没有顾忌,只拣痛快的说。他说完之后,青莎的脸色就有些紧张,悄悄地给他使眼色,他只当没看见,继续气呼呼地瞪着高芷,他知道他不能把高芷怎么样,虽然他很想把高芷告到衙门里,让官府治她的罪,但青莎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从高芷这里获得银钱上的补偿,这毕竟是青莎的事,他得尊重青莎的意见。
      高芷听他这么说,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机了然一笑,风度十足地躬身道歉:“惹得白公子动怒,这着实是我的错,我这里给白公子赔礼道歉。至于我和”,高芷说到这里神情略僵,她之前对青莎都是直呼其名的,但此刻仍旧称青莎,显得过于疏远,但若是喊青莎为青儿,她又觉得过于亲昵,会让这青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过,这犹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终究是个极为圆滑的女子,很快就唇角堆笑地言道:“我和莎儿是彼此互有好感的,我对莎儿的心,全出至诚,绝无半点假意。莎儿若愿意跟我,不算刚才那五百两,我每年给莎儿一千两银子,这一千两做饮食之费。饮食之外,莎儿的首饰、四季衣裳,也都是我的,我另外给,不含在一千两之内。倘或莎儿不想住在我家里,我另有别院,保准莎儿住得满意。”
      一千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何况之前的五百两银票已经在青莎手里了,若真如高芷所说,每年一千两,那一年时光,青莎就能够把母亲的官司了结并且和把酒花前解除契约了,之前青莎自己挣的那些,全都可以当做私房存起来。
      只是,这世上有这么简单的好事吗?白榆谨慎地思索了一下,找出了高芷话里的破绽,他很认真地反驳高芷道:“高大人的意思是你不娶他,只让他跟你?你这是要把他养做外宅?”
      高芷点了点头,笑着道:“做外室有外室的好处,我家里是有正君的,正君脾气不好,住在家里,没得委屈了莎儿。”
      这个解释还不如没有,一旁的青莎神色暗淡了,咬着唇不说话,白榆瞧见了越发替青莎抱不平:“外室有外室的好处?这样的话高大人也能来哄人?当我们三岁小孩儿呢。别的不说,我们青莎他一个好好的清白男儿,凭什么给你这个半百妇人做没名没分的外宅?你当他嫁不出去呢,没你横搅这一杠子,他马上就可以嫁给冯姝冯大人做侍夫了,人家冯大人是现职官员,年轻又风趣,不比你强多了?”
      女子最怕被人比较,高芷虽然年龄半百了,但听见白榆把她和冯姝比,而且还认为她输于冯姝,心里头还是不痛快,嘴唇微挑,眼眸上斜,把不服气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白榆却是不管她服气不服气,只站在青莎的立场,尽量把青莎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全都考虑到:“你还说让他跟你一年,你不想想,他一个双十年华的男儿,一年时光多么宝贵,有几个一年可以耽搁?你这么霍霍他,你让他将来怎么办?再说了,你说你每年给他一千两,哪里有凭准?你现在怕他告你,你当然这么说,等你把他哄住了,你借口厌了他,十天半个月把他赶出去,一两银子不给,他又能拿你怎么办?”
      最后这条是白榆最担心的,也是青莎之前没有想到的 ,青莎听见白榆这么说,脸色立刻就白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高芷质问道:“高大人,你怎么能这样?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官人女子,你怎么能这么哄骗我呢?”
      高芷似乎是没有想到白榆的脑子这么好用,当下不回答青莎的质问,很是佩服地向着白榆点了点头,“秦国公眼光极高,白公子能够给秦国公做如君,果然不是凡俗之辈。白公子这般不放心,那我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之所以不娶莎儿,不是嫌弃他的出身,他这么漂亮,给我做个侍夫小郎,那是绰绰有余,我是想着我已是半百之龄了,能陪他的时光有限,我又不是什么专情女子,今年喜欢他,明年可能就喜欢别人了,他也年轻,未必就愿意对我从一而终,若是将他娶进门,白白地让他多了一层拘束。倒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他陪我一年,我给他一年的银两,我不想他陪我了,他想另外嫁人了,我就不再给银两,当然也不会找他要回之前给的银两,如此,于我于他都便宜。”

      这话说得推心置腹,青莎收起了眼泪,重新绽出笑意来。高芷的提议对于青莎而言,是不敢期盼的好事,姚天男多女少,以往在东境,也有些男儿被女子们给上一些银两,宠个几回就丢开手任这男子另择妻主的,可是来到京城之后,他已经知道凰朝的女子们比东境女子更加讲妻主责任和妻主尊严,通常不允许自己宠幸过的男儿,再被别的女子宠爱。对于自己看上的男儿,凰朝京城女子一般为了表示自己是个负责任的妻主都会纳回家,至于将来还会不会接着宠爱,那是另外一回事,有不少男儿都是被纳回家过着鳏夫一般的日子。责任感和独占欲,让她们即便不喜欢这男儿了,也要将之圈在后宅。毕竟多一个人吃饭,也就是多根筷子的事,妻主们养得起,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闲气受。
      青莎在高芷来之前也考虑了若是高芷想要纳他为小郎他该怎么办,虽然听起来这是对他的抬爱,但他是觉得糟糕的。毕竟高芷五十了,他才二十岁,二十岁的男儿陪伴五十岁的女子,且不说能不能有自己的女嗣,光想想后半生要伴着一个老妇人过日子,这老妇人还可能不断地有新宠,他心里头就觉得堵得慌。若真正如高芷自己说的,他只需要陪她一两年,在这一两年中,他可以得到一两千两银子,将来还可以另择妻主出嫁,那真是极好的事。

      青莎十分情愿了,白榆却不为所动,他不是没有瞧见青莎欢喜愿意的眼神,但他想要尽量为好友堵住可能的破洞,他仍旧冷色问高芷道:“你现在喜欢他,愿意出一年一千两,等你回头不喜欢他了,嫌贵,去官府里反告他讹诈,或是空口无凭,他陪了你几个月,你却根本不肯给银子,那又如何?”
      高芷已经领略了白榆的厉害之处,此时倒也痛快,“我说了我不会找莎儿要回之前的银两就绝不会要回,我一个大女子,说话从来都算话,白公子无需过虑。至于说空口无凭,我这里有五百两银票,请白公子做个中人,从今日起半年之内,莎儿肯陪我,这五百两就给他,若是不肯陪我,请白公子把银票还我。下半年依旧如此,我先送银票给白公子,白公子收了,半年之后再给莎儿。如此,我不用担心莎儿卷了银子跑路,莎儿也不用担心我占了好处不给银子。”
      高芷说着话,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五张百两银票,管家接过来递给李伯,李伯双手呈给白榆。看这意思是真想让白榆做这个中间人。
      白榆将信将疑,没急着接银票,而是很审慎地问高芷道:“高大人您不会有什么折磨男儿的奇特癖好吧?如果有,请您直言,这银票我们青莎不能收。还有,青莎跟您,可是只跟您,您不能让他同时奉承别人了,您要是让他奉承别人,这银票我们青莎也不能收。”
      高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年纪轻轻一小哥儿,怎么把人心想得这么坏?我们凰朝哪有什么喜欢折磨男儿的女子?还奉承别人,我高芷再大度,也不过是不介意他将来嫁人,在跟我的时候,必须只能跟我一个,他想同时侍奉别人,我都不能同意。再说了,我眼下无官一身轻,整个朝堂没谁需要我奉承!”
      说得这么义正辞严,那为何坊间对这高芷的评价那么差?若是高芷以往对人对事也这么大方,会有那么差的名声么?
      他心里的疑惑全都流在了脸上,高芷瞧见了,微微笑了笑,摇头叹气:“一年一千两,你觉得我大方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是不是?哎,我家没有女儿,这些银钱留在手上,将来也是给别人,倒不如我自己花掉。”
      高芷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没有尴尬,也没有落寞,笑容仍旧很饱满,但双眸却有些异乎寻常的闪亮,白榆忽然就明朗了,他不再纠缠高芷为什么会这么大方,而是主动询问道:“你让我们青莎住哪里?你说个地址,就请先回,我自会把青莎送过去。”
      这意思便是要给青莎撑腰到底,高芷很识趣地讲了个地址:“崇业坊第三条胡同最里面那个门楼。”
      白榆用心记下,接过李伯手中的银票,看着高芷道:“我会将高大人今日所说,和这五百两银票,托人拟个契约,拿去刑部大堂落官印,下午送青莎的时候会把高大人那一半凭执一并送去。”
      这意思便是不许高芷空口无凭过后反悔。他也并不知道刑部大堂究竟肯不肯管这样的琐事,但他之前在把酒花前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刑部尚书关鸣鸾乃是一位刚正不阿的男子,最是关爱男儿,想来去刑部大堂落印就算是不被理会,也不至于受罚。
      高芷双眸中闪过一抹赞赏,微笑点头,自行离去。
      高芷拄着拐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同管家言道:“这位白公子,小小年纪,这般精明,看来陈家那位骄横跋扈的小男娃,要吃亏了。”

      白榆彼时在院子里尚未进楼梯,听见了这话,唇角一勾,他并不觉得他是个精明的人,但遇见高芷这样的老狐狸,不长个心眼,是绝对不行的。至于那位陈公子见了他要不要吃亏,那他想多半不至于,他虽然为人机灵,但终究只是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小男儿,陈公子是什么人呢?世家公子,国公府正君,哥哥是天子君卿,姐姐是御史中丞,膝下又有女儿,哪里有吃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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