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勿忘我 ...
-
一 不安定精神
我坐在晴天的椅子上。
我已经在这片森林外面，独自一人住了很久了。
“下场雨好么。”我心想着。
结果，没多久，一场持续了半个月的雨捣乱了我的计划。
清晨，我背着包，打着伞走在小路上，蜃气盛行于红花醡浆草和苜蓿间。
天空灰蒙浑浊。
我抱怨着，泥泞带着碎石的路很难走。
来到一处空地，这里是一片森林入口，就像是沉睡的大型动物，张大着的嘴巴。
刚走进去，就感觉周围有什么事物变了，但却又说不出到底有什么变化。
参天的巨树遮蔽了一方天空，蜿蜒的树根从土地突出，密布的青苔和杂草稀泥十分滑脚。
树上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焦黑的印记。
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落雨的绿森林里，只余雨声，我小心翼翼的走着，打着的伞也时刻被不知名藤草轻划着，发出声音。
好久没到这里来过了，和当时我离开所见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过往的回忆……
漫长到快要烟消云散。
我叹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慢慢走近一处用灌木与风铃草拼凑的小铁门。
我来到了这城堡前，它只有特定的时候才会出现，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乘着间隙往里面看去。
里面被黑暗笼罩，唯有阴暗的石柱排排齐列，隙间光影闪动。
“没有人吗……”我低声说着。
没有人正好，我得找个地方翻进去，我心想着。
我顺着铁栅栏，从满是绿植的墙边走过，偶然路过黑窟窟的窗口里，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过。
找寻到一个缺口，我先把背包送到对面，然后慢慢的翻了过去，尽力没有弄出声响。
稳稳落地。
突然，我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声响，一个轻飘飘的走路声音，空旷而又清脆。
现在应该没有人发现我。
我从窗户探头看去。
一个少女正在室内走着，朝着一处张开口的铁质笼子走去。
笼子里面正坐着一个发着呆的漂亮少女。
坐在笼子里的她，身上穿着那些公主玩偶模样的奢华服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顺着后门走上了阁楼，蹲在走廊间，从楼梯望下去，可以看见大厅里有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灰白的书籍架与阁灯缩在边缘，未吃的食物均匀摆放在宽敞的木桌上，没有人拉开椅子。
我看见。
闪耀的烟灵正在跑动着，寻找着能出去的地方。
一溜烟，跑到了我的头顶，她开心地落座在这里。
我慢慢推开一扇窗户，示意她可以从这里出去，她好像看懂了我的动作，慢慢飞了出去，甚至还念念不舍的回头看了看我。
我怕她又回来，关上了窗户。
但却正是这一下关窗，发出了一点点声响。
我愣了下。
不知道这个城堡的主人发现我了没。
我在原地等了片刻，也未等到什么变故，于是便慢慢前行。
看着熟悉的地方，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我头脑里逐渐明晰。
心脏的起伏也不受控制的……
突然，两侧的花无由的绽放起来，花瓣旋转着，在门槛和扶手间环游。
风开始吹起来。
我往后看起，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什么都没有。
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冰冷又瘦弱。
这双手，不可能认错。尽管时隔多年，我还是记得如此清晰。
我沉默着，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
少女正在看着我，精致又苍白的脸在窗外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如此的诡丽。
她怀恋的看着我。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小白。”
“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张着嘴巴，想要说出点更有情绪的话语，却发出了几声干涸的口腔音。
我慢慢松开了她。
“主人……”
郁离，那是我的主人，真正意义上的。
她已经死了大约有，一百多年了。
在我还是只玩偶的时候，我动不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的主人，郁离被父母丢弃在这城堡里，关上了大门和窗户，活生生的饿死在这里。
满墙都是她写的字。
她死后，身体被城堡里一直存在的黑影笼罩，奇怪的诅咒开始显灵。
她又再次活了过来。
同样的，我和周围的一群玩偶，这些被她给予了强烈感情的东西，也一同活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她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然后缓缓朝我靠近，我的视线只余下她玉软花柔的身体。
“你被拐骗了啊。”她看着我。
“我被骗了？是谁骗了我？”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被你骗了。”
我的大脑陷入恍惚。
她在过去，也常常与我这样对话。
回忆里。
在我有记忆开始，在我能分辨出人类的行为开始。
她是把我们当做玩偶还是当做人呢？
附加我们本没有的性格与行为。
尽管她给了我生命，但我还是想要去追寻心中想要追寻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楚。
是……自由吗。
她见我没有反应，叹了口气，想要继续说着。
“我可从来没做过这些……”
我看向玻璃反光处，这周围全是玩偶，朝这里汇聚着，似乎正打算捉住我。
我看着她，趁她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侧翻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从二楼翻滚往下。
我沿着灌木跑着。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泞泥里。
像是薮泽漫过头顶，拖着我前行。
二 风与云
我得逃离她。
我得去见我的……
那是和我一起生产出来的玩偶，自出生便在一起，化作人形之后也一直在一起。
我没办法遗忘这份感情，越酝酿越深刻。
天空灰蒙蒙的，一缕阳光似乎要冲破这漫天的乌云，终结这连绵之雨。
但是很可惜，没有成功。
光明短暂的存在片刻，世界又黯淡了下去。
我走着。
似乎逃开了，没有见到任何人追我。
我喘着气，靠着墙边。
“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声音不悲不喜。
我抬头，看见了她，我此行的目标，我要寻找的人，紫绣。
没想到。
一直在寻找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一时有点不适应。
紫绣打着伞，衣着精致又奢华，正看着我。
我看着她，“你……不会也是来追我的吧。”
她笑着，“有人……在追你吗？”
又慢慢思索了一下，回答到，“我没有收到这样的命令。”
她回握着我的手，柔软又熟悉的触感让我放松下来。
好久没见，不容易的一次重逢，却让她看见我这样狼狈的模样。
“对了，去我房间吧。”她这样说着。
“外面下着雨，衣服要打湿了。”
我跟着她，随着她的步伐，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和过去一样，摆放的物件都没有什么改变，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而且最显眼的地方，有一个玩偶，和我以前还是人偶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内心欢喜着，证明她还记着我。
我和她过去，就经常一起睡觉，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看着她。
她似乎发现了我正在看着她，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呀？”
时间停滞了一分。
什么？
我似乎是听错了什么，但是确确实实的听到了。
她的笑容天真而又残忍。
我手里拿着她送过来的毛巾。
“为什么。”
“什么？”她靠近我，认真听着我的回答。
我估计是记错了，我估计是记忆错乱了。
三 群星
她的眼神混沌又清明。
我渴望着她说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但是她没有，她继续问到，“你是走错地方了吗，要我送你回家吗？”
犹如坠落一般，铁锤带着天使正在审判我。
疼痛感迅速扩散开来，我倏地仰着头，手里的东西掉落一地。
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摸了一下鼻子，好像流了点鼻血。
不知道是刚才从楼上落下来受伤了，还是因为什么。
呆楞楞的看着她，血渍干了又湿润起来。
飞蛾扑向了火。
游鱼溯流而上。
被关在玻璃柜里的小玩偶。
明明是活着的，明明会动。
我也是玩偶。
我曾趁着月色跑了出去。
看向了从未见过的景色，世界都要装在我的眼里。
群星在头顶高悬。
眼花缭乱着。
“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抓着她，她的发卡掉在地上。
……
紫绣看着我，不解的摆了摆头。
“发生了什么事了。”
和我记忆里的她仍有些不同，但还是能够润色一下。
我只是感觉。
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痛楚。
四 过往
她确实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坐在床上，看着外面被朦胧雾霭笼罩的天空。
我现在只是个陌生人，对于她来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五 倒退
郁离走了出来。
她看见。
小玩偶愣住了。
“没有关系，你迟早要明白的。”
她走过我的身边，推开厚重的大门。
“你只是来错了地方……”
光的流动，被我察觉到，我睁开眼，看向外面，大门后面是一片草地，一望无际。
刺着我内心的雨，远到是太阳系的彼岸，就在我面前，风声在空中旋转。
“我愿意送你离开。”
“唯有公平的情况下，我才能让你自己选择去留。”
我开始变得胆怯，我不知道怎样算正确的事情。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也不敢停留。
揉了揉小紫绣的头发，然后放开了手，吸了一口温暖的气息，面朝着点点雨滴。
走了进去。
六 迷失
雨水洗刷着浑身的血迹。
胸前空空的。
我在这里，掉下了半颗心，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任由它去往任何地方，被城堡的老鼠偷去吃掉，亦或者是蒙上灰尘，生根发芽。
我感受不到自由，也感受不到束缚。
电闪雷鸣，雨水肆意。
草地蒙上一层水帘。
连到最后，我不知道我还是否还活着，因为雨太大了。
呼吸也变得勉强。
迷失了方向。
避雨的港湾，是我也不知道的远方。
郁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出神。
连坚持的事物都不知虚假，那虚假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我会让你……变成真正的人的。”
郁离无由的想起。
很久之前的事情。
她挣扎着，父母的推搡着她，以一种特别恐怖的神情的看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说着。
小郁离头顶流着血。
那是被门撞着留下的伤。
父母哭着，“对不起。”
为什么，当时要说对不起呢。
七 雨
有一瞬间，感觉突然回到到以前在某个时间奔跑着的自己，追上了那个熟悉的自己，也追上了那个扭头看向了我的自己。
雨并没有停歇，只是变得更小了一点。
草原上有一处小屋。
小屋附近有着个木棚，里面曾经似乎关着牛羊之类的牧畜，干草垛垒得很高。
我迷路了。
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询问着。
小屋里也没有人居住。
我先在这里把衣服弄干吧。
门外的大井里有人在呼喊，听不出在说什么。
但就是有一种魔力，让我忍不住朝那边走去。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我随即掉入井中。
下坠的时间太过于漫长。
终于落到地面，我睁开眼，我正躺在草地上，雨滴砸在我的脸上，我眨了眨眼。
坐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少女，路过我的身边。
“一直在这里睡觉，可是会感冒的哦。”
“什么？”
我趴在井边，朝下面望去，一眼就能望到头，枯井干涸，和普通的井并无两样。
“你能送我们去往原来的世界吗。”
那人说着，“这里，本就是当下的世界啊。”
她终于弄好了火堆，双手烤着火说着，“未来是回不去的。”
我总算明白了些什么。
我告别了她。
终于，我又回到了我所居住的地方。
森林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屋。
磅礴的大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什么时候雨能停下呢。”我说着。
结果，没多久，雨停了。
八 对不起
郁离穿着单薄的睡衣走在城堡的中心。
高处有着光明从远方而来。
她出不去这个城堡了，但她也没打算出去。
郁离拿着玩偶，在手中抚摸，抬头看向窗外，有几只鸟驻歇在铁丝上。
她已经不想说话。
桌上有着丰富的美食，储物间的食物更是数不胜数。但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进食过了。
“我或许，已经不是人类。”
郁离这样想着。
城堡变得诡异又幽静。
玩偶逐渐长出手和脚，在地上扭曲的摆动着，最后化为人形。
书籍也在空中飘动。
美妙绝伦的夜空在窗外随时随地发生着。
郁离从未如此感到放松和心旷神怡。
但是，有危险也在来临。
在这之前，并不能睡一个好觉。
她知道，她绝大多数的玩偶都变成了人，但是还有一个玩偶，正在变成人。
九 逃离爆炸的梦
雨还在落着。
我走在森林边，没有再进入那个入口。
那对我而言，像是一场梦。
不断闻到了风。
犹如爱丽丝一样。
十 迷途的小猫
又一只迷途的小猫，终于找到了通往童话之国的列车。
做梦的时候是不可能知道梦是怎么样开始的吧，那结束的时候呢。
我也不清楚。
孤独和剥离感就这样冲断了轨道。
人们在暮色里昏昏沉沉的哭。
我坐在滚烫的河流边。
闪亮的红色于火烧云间留下记号。
快要什么都看不见的世界里，梦貘跳跃着，缥缈的哭嚎。
感觉到了累。
启程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
有人在和繁星一起微笑。
终于有人划上了句号。
伴随夜晚的风，我看见一点一滴的微小的沿脸颊掉下的泪。
碰见了漂浮的星与月。
十一 死亡
我突然张开眼睛。
黑色的眼瞳流溢着外面殷红的光彩。
“郁离？”
嘈杂又吵闹的声音弄醒了我。
我刚从朦胧中醒来，便看见这样的一幕。
窗外又下起了雨，郁离正在不远处，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我从小屋跑了出去。
咻。”几发利箭从远方射来。
快到我也反应不过来，等到我想要提醒的时候，却发觉已经晚了。
如果是平时的郁离的话，那么应该没有任何事情才对。
她身上徒然多出了几颗血洞，箭头穿过她的身体，整支箭射穿过去，血像是花瓣一样，流淌在白色如雪的衣服上。
她随即倒下。
我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她，她像是不可置信一样，眼睛微睁，嘴里不断咕噜涌出血泡。
事情如此突然，我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我看着她，又看看远处，一群黑衣人朝着我和郁离这边走过来。
在黑暗中，雨随他们的步伐落着，摆着随时作战的架势，似乎是不确定郁离的位置，也不确定是否死了没有。
看到这里，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我得带郁离离开。
这里的地形，只有我才熟悉。
我背起了郁离，她呼吸起伏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
我能感受粘稠的血液沾染上了我的背。
就像滑梯一样，我顺着一个根本无人注意的小石洞，被积水和苔藓湿滑送到到远处。
我与这群黑衣人擦肩而过，他们没看见我，加快了步伐继续前行着。
我这样背着她，来到了一处山洞。
应该是没有人能够找到这里，我放下她，让她以一种应该还算是舒适的姿势躺着。
我从我的口袋，取出些药品，和着水慢慢服喂，不知喂了多少，她才勉强睁开一丝眼缝，看见是我，又慢慢闭上了眼。
过了半晌，她看见我在生火，说到，“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不是应该在城堡里面吗。”我扶着她，放到一个靠着舒服的位置。
“灰烬……灰烬来找我了，我打算把她们引出去。”
“……”我没说话。
“对了，你怎么不像以前叫我主人了。”
我坐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样把你的命保住才行。”
她趴在双脚弯曲并拢的腿上，翁翁的声音说着，“我感染了诅咒，没有这个必要。”
她又吐了一口血。
我第一次看见主人这样的模样，内心有点伤感。
她昏昏沉沉，不愿出声。
此刻也没办法出去，外面全是追兵，就连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否安全。
“对不起。”她在轻声道歉着，不知道是对着谁，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
“睡吧，睡一觉。”她这样说着。“我累了。”
外面雨声隆隆，黑暗中溢着寂静，夹杂着远方极为缥缈的灰烬的声音。
她突然头一松，靠在了墙上，我没有任何睡意，但总感觉现在就在做梦，我曾梦见过许多次这个的山洞，在这度过长夜。
“喂、别在这里睡着了。”我打算唤醒一下她。我从书上看过，有的人这样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困了。”她这样低声说着。
我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眼前瑟瑟发抖的人看上去很冷。
她说道，“你不讨厌我吗？”
“怎么会讨厌呢。”
她笑了，笑得在颤抖，也许是疼的。
她慢慢摸向了我的手，却摸到了坚硬冰冷的石头。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轻轻抚掉几粒灰色的沙砾。
这里变得越来越黯淡，洞里的光似乎随着气息溜走，影子也不停留。
我也陷入了沉睡。
十二 温度
我被明亮的日光照醒。
我看向周围。
她安静的躺在我的肩膀上，但是已经没有体温了。
郁离已经死了。
我小心的把她平躺着放在地上。
她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什么，我用力掰开她僵硬的手，是一张纸，上面好像写了什么。
我打开看了下。
“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张纸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但是……但是事情还没结束，这一连串的……还需要人去做……那就是……”
我继续慢慢阅读着。
外面的雨不知道停止了，我坐在她的尸体面前，久久无言。
我背着她，背着她的尸体，从她信里所指的路走着，走着。
又来到了这个城堡面前。
我把郁离交给了她们。
我并非没承受痛楚，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会付出代价的，我的灵魂被半截撕裂，身体亦然。
时时刻刻的疼痛，像是在提醒着我，不要停下来。只要歇息一刻，便能能清晰的感知这样的痛楚。
十三 方糖
我又走到了城堡面前，抬头看去，这里已经不复以往，城堡以前的人们早已经四散逃离。
在我还是玩偶的时候，这里还是很热闹的。
有些晚会都会在这里召开，有许多马车停留在这里。
而现在。
破落屋顶洒满了没人打扫的落叶，门锈如同湖泊一样扩散，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现在我连大声说话都提不起兴致。
自从沾染上了诅咒，就变成这般破败样子。
我来到了郁离的房间，我推开门进去，一股尘味夹杂着熟悉的味道。
我甚至想直接退出来，不敢再进去，这样的味道唤起了无数的回忆，就像是关不住的匣子。
我来到桌子上，叹了一口气。
突然，我听到一点点声音。心想，可能是猫狗之类的，我便走出门，寻着声音的来源，走到了一个仓库前。
这里阴暗且潮湿，有一团阴影在蠕动，我屏住呼吸，看来，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小动物。
一个糜烂且恶臭的玩偶待在那里，正在吃着草药，她的腰间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实物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不需要在大脑构思不存在的事物。
我靠近她，她也看见了我，吓得停止了进食。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清这周围的环境了。
“小……白。”她不敢置信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是？”我并没有记得我还认识这样的一个奇怪的怪物，我只是听着她的声音有点熟悉。
我想了想。
“紫……绣？”
我摸了摸她的手，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在颤抖。
她……在哭吗？
“紫绣，在这里冷吗？有睡觉的地方吗？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蹲着，看着她趴在地上，她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倾诉出来。
我得知了，紫绣为了保护城堡，中了灰烬的攻击，不仅变成这样，还被不明真相的玩偶攻击，没有人相信眼前这怪物是紫绣。
没人能认出她。
紫绣便躲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独自一人。
好一会儿，她才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坐在地上，以这样怪物模样，乖巧的坐在这里。
她呆愣着。
我看着还有紫绣三分模样的怪物，坐在她的身边。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伸出手，一颗果子出现在我的手心。
这是我顺带沿路采摘的，虽然还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吃过两次，还挺好吃的。
“来吃个东西吧，这些天，你都是吃这些草度过的么。”我问着她。
她接过果子，点了点头，“吃这些，反正饿不死。”
看来变成这样，对她的打击很大，我想着，这样绝对不行的。
我站起来，有要动身的架势，紫绣停止了吃果子，慢慢朝我这里过来。
“你……你要走了啊。”她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恐慌。
“等下，我还有些话想说。”她说。
我无视了她的话语和动作，牵着她的手:“我们出去这里吧。”
这个仓库黑布隆冬的，待着很难受。
“我看这里，还有些能用的东西，我暂且住在这里。”我接着说，“你也一起来吧。”
她的神情一转欣喜，但又有些烦恼，“可是……我这模样出去的话，不会影响到你吧。”
“我？我无所谓了，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没人会看见的。”
我拉着她走出了外面，果然。
外面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间阳光明媚，暖和不少，她大概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躲避着光芒。
我收拾起来，打扫干净她的房间。
“你帮我拿点纸怎么样？”我转过脸，其实那纸离我不远。
我接过了纸，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能明显看到她的高兴。
我将几碗菜摆在桌子上，招呼正在清理的紫绣过来。
她看见热气腾腾的菜肴还是一愣，立在一旁，慢慢在我的话语中，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莫名的心尖酸涩了一下，本该在闪闪发光的紫绣，此刻却变得胆怯起来，害怕着着周围的一切。
夜晚。
我看着她。
安静的雨声像是摇篮一样，连我都快要沉睡其中。
神经紧绷的她睡着了。
我坐着陪着她。
我知道，我还剩下半颗心。
那就这样。
虽然她会忘记我，但我还是能够希望她开心。
我又想起了郁离死前，写的那份沾染血的字。
我流下了一滴泪。
残留的视野模糊又转而清晰。
那封信后面写的是。
“诅咒会随着利箭，随着死亡，随着命运，施加给灰烬。”
“我在那之后……会等着你的。”
十四 红雪
我最终还是没有变成人。
我本以为我得到了心，又失去了心。
却最后才发现，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得到过。
我离开了城堡，又回到了我日日夜夜居住的小树屋里，偶尔出去外面的小镇里转悠。
这样平淡的生活，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没有心的我。
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盈。我不知道此刻的我是想离开这待了几十年的世界，还是不想离开。
我看向自己的手，还能勉强维持实体。
估计没过多久，我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一个玩偶。
躺在床头边，保持永不褪色的笑容。
这又是一年雪季。
我离开了小屋，离开了森林，走在街头。
我想……再见见从未见过的事物。
又似乎想起了当时，我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下着大雪，寒风刺骨，阴沉昏暗的天空下。
那时马车一步又一步踩着雪，发出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脚冷。
我和一群人偶被打包，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欣喜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难忘。
郁离，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想的是什么呢？
一个小女孩扑倒在我面前。
应该是和别人打闹，不小心跌倒在我面前，我蹲下看着她慢慢爬起，微红的脸挂着雪。
待她站好，她好奇的打量着我。
“你要吃吗？”我手里拿着的一颗糖果还没吃，我询问着她。
这里的小孩似是没有遇过坏人，所以生得天真无邪。
嘴里咕咕嚷嚷的吃了起来，极为可爱，我看她头发乱了，为她扎了红色的发带，这颜色在白雪的衬托下更为好看。
我笑着看着她，打算在她面前慢慢消失，我想看看她发觉我突然不见，然后四处找我的有趣模样。
正当我开始时，我的衣袖被她抓住了。
她吞咽着东西，说着“姐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找你。”
谁呢？这世界还会有谁来找我呢。我转过身去。
泛着光的远处，萤白的阳光下，大雪在空中飞舞。
一个人缓慢走来，一步又一步踩在雪上。
待我看清来人。
“紫绣？”我以为我看到了幻觉。
眼前的少女朝我走来。
“我还以为会是谁呢？也是，这除了你，还会有谁能找我呢。”
她跑过来抱住我。
我也回抱了一下她，然后分开。
尽管她已经快要逐渐忘记了我，她还是和当初一样。
耀眼的笑着。
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
“我要走了。”她这样说着，“我得去城堡了，那里还需要我。”
“今天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
“希望我们还能见面。”我看着她。
“一定会的。”她很认真的说着。“我在这之后，会一直找你的。”
“哪怕你去了天涯海角。”
她絮絮叨叨，我认真听讲。
“我走了。”她不舍的看着我，三步一回头。
“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只希望，就算变成了玩偶。
也能够陪伴着她。
“一定。”
“还有，带我向主人问好。”
我和她最后对视了一眼，感觉只有几秒，却好像过了很久。
她在人群的洪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雪杳然离去。
我还站在原地。
天空的雪飘啊飘，我一不小心，口袋里掉下一张沾染血迹的纸，掉在了雪面上。
那已然变成暗褐色的血重新开始流动起来，变得如此陌生，变得如此鲜艳。
我打算弯腰拾起，却发现这片雪都被血液侵染，变成了红色。
红雪驶向远方，人群惊叹着这一奇观，马车在街道呼啸。
大人带着小孩，都在欢呼喊叫着。
因为没人见过这样的景色。
凝固的雪里总会有夹杂在其中的人，她们总是迷失了方向。
但好在，雪终将融化，所有人也丢掉了彷徨。
太过安静的雪怀着种种追忆，仍会继续飞翔。
我踏着红雪，走向了远方。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勿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