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个人》澄小橘

3、第三章

　　南方的十月依然炎热。
　　太阳炙烤了大地一天后，终于在傍晚时分向西斜去，风从远方吹过来，炎热消散了些，校园也比白天热闹了。
　　每天这个时候，我会穿过校道里被夕阳拉长的树影，向宿舍走去。
　　我总是走得很慢，远远地张望平坦宽阔的校园，那边是绿草如茵的足球场和红色的跑道，旁边有几个篮球场和一片空地。许多学生放学后都会过来运动，他们精力十足地跑步、踢球、跳跃，释放着让人羡慕的年轻的力量。
　　傍晚的阳光笼罩着平坦宽阔的跑道和球场，并在充满活力的人们身上镀上金色的光环。
　　我很喜欢看这样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却从来没想过要参与其中。
　　那些跑着、跳着、欢笑着的人们，那些在校道上来去匆匆的人们，他们的目光充满着那么多希望，那么多美好的景象和未来。可是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眼前是迷雾笼罩的路，我只能摸索着缓缓移动，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脚踏空掉下悬崖。
　　偶尔也能从人群中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林乐。
　　我一直不能理解，那少年对比周围的人来说并没有长得很出众的地方，也不显得特别好看，我也并没有特意去搜寻他，但是他的身影却总能很轻易的映入我的眼帘。
　　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课程表安排每个星期有两堂体育课。可是我不喜欢运动，宁愿一个人呆着。
　　有时候老师会安排自由活动，我就自己悄悄地跑回教室看书，直到快下课再跑回操场集合，如果安排了训练项目，我就想方设法逃课。
　　青春期的女孩子有很好的逃掉体育课的借口，每个月我总会利用这个方法逃掉一两次。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完数学课后，所有的同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体育场了。
　　我已经向老师请过假，看着同学们差不多跑光后，慢吞吞拿了从图书馆新借来的《挪威的森林》向楼上走去。
　　我们这栋教学楼一共五层，楼下四层的教室已经够用，于是这第五层便空了出来。自习的时候，贪图安静的学生会带着书本上来学习。
　　我走上楼梯，穿过走廊，拐到最左边的教室，教室旁边是一个小露台。
　　这个露台可以算是我的秘密基地，没人会到这么角落的地方来，所以在这里看书或者发呆，一定不会被人打扰。我喜欢这里的安静，也喜欢这里的风景。
　　露台背对着整栋教学楼，隔去了吵杂声，也挡去大半个学校的风景。但是在这里可以看到校园背后低矮的后山，这个时节依然一片葱绿。露台下面是一片被废弃的空地，杂草肆意蔓延。这里是被人们遗忘的所在。
　　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外面是蓝得毫无瑕疵的天空，太阳恶毒地暴晒着，光线照得眼睛睁不开，于是我索性闭起双眼，把书盖在脸上，小憩起来。
　　“你喜欢看村上春树？”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说话的人是他，林乐。
　　“哦——，唔，也不是喜欢，就是，就是有时间看看。”
　　“嗯，我喜欢看他的书，虽然每个故事的主角都与生存的环境格格不入，孤独执拗，但他们总会坚强的活着，结局也总是温暖鼓舞人心的。”
　　“哦，是吗。这是我看他的第一本书，还没看完。”
　　“他后期的《海边的卡夫卡》也不错。”
　　“哦。”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目光再次从手里的书扫到他身上，他的右手缠了厚厚一层绷带。
　　“你的手？”
　　“哦，昨天踢球摔的，所以上不了体育课了。”
　　……
　　“你常来这里吗？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真不错。”
　　“嗯，这里除了我，没其他人来过。”
　　“哈，在这里看书真享受！”
　　他说完跑进教室搬了张椅子回来，在我旁边坐下，也看起带来的书。
　　他看书的时候极其认真，那样子像是看一遍就可以理解和记住书里面的所有知识。
　　我稍微低头看了一眼书的封面，是《国家地理杂志》。他必定是老师疼爱，同学羡慕的博学多才的好学生。

　　周末，我回家了。
　　小迪她们周末喜欢留在学校，说是方便复习功课，但同时也可以三五成群地去逛街或者看电影，又或者约上男生们一起打羽毛球、游泳。
　　我和她们玩不到一起，所以每个周末我都回家。
　　姐姐的大学也在这个城市，但是她很少回来。她是个大忙人。
　　房子不大，家具都是父母还在的时候留下来的，经过时间的洗涤，显得老旧而简陋。只有我一个人在的时候，空荡荡的。
　　即使没什么事，我早上也睡不久，早早就醒了，但懒得做早餐，便找了冰箱里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一块面包胡乱吃了。然后，看书，累了看电视。
　　我不知道孤独可不可以被习惯，但是我习惯了。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发呆。
　　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是胡艺。
　　“莫绿，在家吧？”
　　“嗯，胡艺啊。”
　　“我就知道你会回家的。”
　　“你现在做什么呢？”
　　“出来聊吧，我请你喝东西。”
　　放下电话，我找出手表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我还没吃午饭，肚子也不饿。这也是习惯了。
　　换好衣服，我出门去和胡艺约定的地点。
　　胡艺是我初中同桌，唯一一个比较谈得来的同学。她成绩不好，而且我知道她初中时就和外面一些社会青年有交往了，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喝酒或者干别的事情。但是胡艺开朗搞笑，很多话她都会跟我说，所以我和她的关系比和班里其他人的关系要密切。本来像我这种没有抱负没有理想的人是可以和她一起做不良少女的，但是却发现自己做不来。每次在校门口看到她那群狐朋狗友，我就想逃的远远的，我不喜欢和一大群人相处。
　　胡艺约我到一家西餐厅喝东西，叫了挺贵的咖啡还有许多小吃。她应该是赚到些钱了。
　　她一见我就叽叽呱呱地说开了。
　　“呵，莫绿，你越来越书生气了，以后准上大学的吧。你知道吗？我现在做生意了，我爸投资给我开一家服装店，卖的都是名牌衣服，很好赚的。等这家店稳定下来，我就开分店，把它发展壮大……”
　　我一直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变了很多了，衣服比在学校时更新潮，而且看起来很贵，头发也烫过，染了颜色，还化了妆。她完全不像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17岁的女孩。
　　从咖啡店出来，胡艺跟我挥手道别时，我觉得她离我很遥远，以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小学毕业上初中时也是。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分开后就疏淡了，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再也不见。
　　我望着灰蓝的天空往家里走。朋友都是不能长久的，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朋友，也不会有恋爱，会一直这样孤单下去。我止不住地这样想着。
　　远处吹来的一阵风卷起了路边的几片落叶，已经微微有凉意了。
　　十一月，是深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