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意难忘》Aaron

29、叹身世夫人谏侯爷

　　前面提到那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在贾家过得诸般不如意，花费了不少银子方有一处安身之所。那林黛玉离了王熙凤的院子便朝葳蕤苑走去，进了房，那琇琴便掩了门立在台阶上，这房间里便只有王嬷嬷与锦雯。这王嬷嬷本是贾敏之乳母，后陪嫁去了林府之后颇受林氏夫妇青睐，便成了林黛玉之教养嬷嬷。因为两代侍奉，故林黛玉待她自然如长辈。而那锦雯则是林黛玉跟前第一得意之人，性格沉稳，心思缜密。今二人立在此处，黛玉便知有事。
　　“怎的？今日嬷嬷得空陪玉儿闲话会子？”黛玉陪笑道。
　　“老爷留下的家产算厚实，姑娘要去送人，我这婆子的确不该说一句话，只是姐儿为何送了贾府七、八十万两白银之后，还要卖了京城的几处庄子？”王嬷嬷诘问道。
　　自从林如海故去之后，这林家的银票田契便全在黛玉手上，锦雯便是黛玉身边的管家丫鬟。前几日黛玉令锦雯找林家的老人卖了几处庄子便让锦雯心生疑惑，只是主子做事下人哪有多问之理？后又见林黛玉收了银票便带了一部分去了王熙凤院子，便知又是给贾家送钱，这让锦雯心里十分不平，便说与了王嬷嬷。王嬷嬷虽是贾府出来的，但是在林府过了几十年，早就将自己当成了林家的人，见黛玉如此变卖祖产来讨好贾府便也有了怒气，于是前来问罪。
　　“嬷嬷也知道，不填上那个窟窿怕是贾府会四处寻钱。虽然我们已经给了许多，怕只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寻上门。”黛玉叹道，“与其让人家上门来逼迫，不如将钱送上门去，好歹还能卖个人情。”
　　“人情？”王嬷嬷冷笑道，“姑娘可知这贾府是‘吃骨头不吐渣’的地方，你送上银子去，人家面子上称赞了姑娘‘知晓大义’，背过身去怕是姑娘姓甚名谁都忘干净了。”
　　“那要看是什么‘人情’了。”林黛玉倒是不恼。见那边王嬷嬷已经是义愤填膺了，林黛玉便笑盈盈地拿出一纸文书递与王嬷嬷，“嬷嬷可知道这是什么？”
　　那王嬷嬷虽然不识字，但是这文书的样式跟官印还是见过的，便唬了一跳。“姑娘从二奶奶那拿了这个回来了？”
　　“自然。”林黛玉将契约收进自己命人制作的铁匣子里，“若不能让他们签了这个，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卖了祖产去做这个人情。”
　　锦雯没见过世面，便问道：“这东西是什么物事？真有那么大的作用？”
　　王嬷嬷笑道：“等你过上几年也许能见这物事了，这份文书是官府里的‘契约文书’，若签了这个，就算想赖账也是赖不了的。只是二奶奶如何敢签这东西？也不怕贾家老爷们恼了她去？”
　　林黛玉只是淡淡地说：“恼她作甚？这阖府上下怕是盼着她赶紧想办法筹措银子去救眼下的急。嬷嬷看看，这园子修得是巧夺天工，这银子自然花得就是淌水一般。如再凑不出银子，怕是砸锅卖铁都是有的。”
　　“这贾府果真到这般地步了？”王嬷嬷有些吃惊。
　　林黛玉管过一段时间账，虽然只是小厨房的账目，但是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她冷笑道：“外人只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殊不知这贾府不过是‘银样镴枪头’罢了。”
　　王嬷嬷没有言语，虽然自己已不是贾府之人，但是毕竟是从贾府出去的，自然比不上林黛玉可以谈论贾家。锦雯也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姑娘还是仔细些，好歹在人家家里，怕是要小心点才好。”
　　“我知道。”林黛玉坐了下来，“老祖宗疼我，那是真心的。但凡日后能为老祖宗做点什么，我也是不敢辞的。只是这府里已经积重难返，怕是谁也无力回天了。”
　　黛玉叹了口气，便起身抽出一本书，慢慢地看了起来。王嬷嬷跟锦雯知道自家姑娘若是心事难解便会去看会子书，等心情平复了自然也就过去了。两人便端上一些茶水果子后就告辞离去了，还嘱咐门外的琇琴轻易不许人进来。

　　却说那日石靖婉拒了棠棣之后曾担心棠棣利用十三衙门排挤自己，但见几日过去了，那棠棣却没有再提此事，那心便放下了大半。只是近日又听闻圣上决定起复棠棣，那棠棣本就是进士，虽为正式出仕，但人人皆知其在林如海门下是做得风生水起，如今林如海虽然故去，那遗本一上，对棠棣是褒扬有加，圣上便起了心思。有几位阁老道，这棠棣虽咱不能入阁拜相，但是少不了是个堂官。结果不几日，圣上便下了道旨意，晋了棠棣为刑部侍郎。于是石靖原本放下的心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这石靖本就是个碌碌无为之人，为人趋炎附势故而在官场上的名声并不佳。这林府之所以选择与石家联姻，瞧得可不是这位侯爷的面子，而是这石家的当家太太——芙蓉郡主。这芙蓉郡主虽不是金枝玉叶，但是生性聪颖识大体，便自小被养在宫中。当年缮国公因筹措军粮有功，故太上皇将芙蓉郡主依公主例嫁给了缮国公之子石靖。
　　这芙蓉郡主进了石家之后，便将石家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那石靖侯爷对这位夫人也是敬爱有加，虽然这侯爷素日做事并不让人称赞，但是在芙蓉郡主的指点下倒也没做出什么大错，反而有了些许微功。
　　那石靖的不安自然也在芙蓉郡主的眼中，从几个贴身丫鬟的嘴中得知自己这位侯爷似乎是“食言而肥”，虽然郡主对侯爷的失信有些不满，但是见侯爷如此惶惶不可终日便还是决定出言安慰。
　　“侯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晚饭后，芙蓉郡主将丫鬟屏退，只留下几个心腹守在了门外。“不如说与妾身听听，让妾身替侯爷分忧。”
　　石靖知道自己妻子向来有主意，便问：“郡主是否还记得林如海之妻贾氏？”
　　“当然，我这一手女红还是拜她所教。”见提到成年往事，郡主有些伤感，“当年闺阁里一同绣花吟诗，好不快活，如今她却先走了。——侯爷忽然提及，莫非林家有什么麻烦？”
　　“夫人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与林家夫妇在悠然亭重阳饮宴之事？”
　　“自然，当年我们两家还曾下联姻之事。”说道这，芙蓉郡主似乎明白了什么。“莫非侯爷将此事推了不成？”
　　“那是自然。”石靖道，“如今林如海一死，这林家便再无势力。像我的两个孩儿，荣儿在边境用兵，他日就算不能封帅，怕也是一代大将；珠儿如今也在苦读诗书，待出了孝，博取个功名也不在话下。既如此，我石家的媳妇也不能差了去，若非权贵小姐，我是断不许进了这个家门。”
　　芙蓉郡主听了自己丈夫一番言论，冷笑道：“莫非侯爷拒绝林家联姻之事因为林家已无后台？”
　　“当着夫人的面，我自然不必讳言。”石靖道。
　　“糊涂！”芙蓉郡主喝道，“侯爷可知谁是这林如海的后台？那可是当今圣上，林家父子二人均受当今圣上恩宠，侯爷想想这朝廷上可有第二家？我与圣上有兄妹之谊，圣上极是念旧之人，就算是平常官吏，圣上也甚有体恤，何况是这林家？——前日我进宫去，那哲贵妃还与我提及这位林家小姐，说圣上言‘这侧妃怕是辱没了她’。连定王爷的侧妃之位人家都是够格的，况且咱们家？若不是当年林家夫妇看在我的情面上，许以联姻之事，这如此好的姻缘你怕是求神拜佛也求不来！”
　　石靖听得郡主如此说，心里也有了些许悔意，但是嘴上却说：“那林家只有一个孤女，便是圣上看重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见自己丈夫不开窍，这芙蓉郡主冷笑道，“侯爷莫非忘了本朝开国时的那位公主殿下？孔公主本是外姓亦是孤女，但太祖爷念起父亲有功于朝廷便晋为公主。而当今又是处处以太祖爷为榜样，你又如何笃定这林家就此没落下去？”
　　石靖一听，寻思道，这寻常官宦家的小姐如若当了侧妃便是天大的恩宠，而圣上却认为林家小姐当侧妃是辱没了她。这圣上还有两位皇子尚未分配，某非是有心指为正妃？
　　“圣上是不会让林家小姐进宫的。”芙蓉郡主自然知道自家丈夫想什么，“每位王爷的正妃自然须是权贵之女才行，娘家势力也是保护诸位王爷的一道势力。如此一来，林家小姐自然不在考虑之内。至于侧妃，圣上说了，是‘辱没’了。如此一来，圣上便断无将林家小姐迎进皇家的打算，我估摸着会如同那孔公主一般，赐个宗亲的名号，再指婚便也罢了。”
　　石靖听完芙蓉郡主的话，便笑道：“那夫人多虑了，我们家两个怕是娶个正儿八经的公主也是够格的，那个虚名公主我们就不用去娶了。”
　　“别人家娶了林家小姐无非是锦上添花，但是对于咱家来说，”芙蓉郡主忽然泪流满面，“是林姑娘便是保住你与我们儿子的护身符啊！”
　　“夫人何出此言？”失敬大惊道。
　　芙蓉郡主指着石靖的鼻子骂道：“你平时糊涂也就算了，圣上念在你祖辈的恩德也不会与你为难。可是你为何要去招惹那些个叛臣逆子？这太平盛世的，你居然去妄想什么‘拥戴之功’！他日事发，或许圣上会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给你我个痛快吧。”
　　石靖脸色大变，他与安东郡王私下的来往本属机密，如今却已经败露，想来圣上业已知晓。想到这，石靖跪了下来，“夫人，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且救救为夫罢。”
　　“救？”郡主冷笑道，“你让我如何去救？这是谋逆啊！十恶不赦的重罪，我一个郡主人微言轻，我如何去求情？不求请也许圣上只是赐我们一死，若是去求情，怕是圣上脸面无关，直接将你我弃市也是会的。”
　　“莫非天要亡我石家？”石靖瘫坐在地上。
　　“或许还有一些转圜。”郡主淡淡道，“虽然已经是败局已定，但是如果我们能将下面的棋走好，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只希望圣上最后念在你的幡然悔悟上留我们一命吧。”
　　“但凭夫人教诲。”石靖起身，作揖道。
　　“第一步，侯爷务必与那安东一党彻底决裂，但是不可生分。侯爷今晚便写下密折，将你所知之事一一如实写下，我明日便携了去求圣上。希望圣上能给侯爷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此事不难，我虽非安东一党之核心，但是个中之事也略知一二。”
　　“如此甚好。”芙蓉郡主点点头，“第二步，立即去信与荣儿，嘱咐他切不可受奸人迷惑，凡是必须以圣上的旨意为重。”
　　“那是自然。”
　　“如此两步便是一个死地求生的招，如若能平安渡过，起码能保你我性命，至于富贵……”芙蓉郡主摇摇头，“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听到芙蓉郡主如此说，石靖只有长叹了一口气，“悔不该当初啊……”

　　这边芙蓉郡主与石靖唉声叹气，我们暂且按下不表。那一边，虽然这缮国公诰命过世，但是那石光荣却被圣上夺情留任，而石光珠虽不能入仕，但并不妨碍其在国子监求学。那荣国府贾政亦是出自国子监，又甚是喜爱少年才俊，见石光珠如此不由得想起家中的孽子不由得对贾宝玉厌恶一分。想那石光珠本事极其聪慧之人，虽然因为守制不能正式入室念书，但是每每与夫子同窗交谈都是妙语连珠，那贾政便起了栽培之意。
　　不日，贾政便下帖子邀石光珠入府与门下清客谈学。那石光珠本就是爱书之人，知道那贾府藏书甚是丰富便也忙不迭地应了下来。那石靖虽然并不喜石光珠牵扯到这些人当中，但是双方并没有撕破脸，且圣上严令他见识八公便也只好随石光珠去了。
　　这一日，贾府的省亲别院已完工，于是贾政邀着众人前去观看一番，那石光珠亦是爱邀请之列。
　　殊不知，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边是贾政带着石光珠游园，而那一边却是贾宝玉与薛宝钗、林黛玉正在园中散心。这一次邂逅又会有何等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