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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林黛玉再入荣国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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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夜,黛玉等人赶到了卫城。因为入夜,卫城的出城大门已经封闭,少不得一行人在卫城盘桓一夜。且卫城离京城不过数个时辰的路途,贾琏连夜赶路的也受不了,便也同意在卫城过夜。那贾家在卫城也颇有些势力,贾琏寻了当年贾家门生,在他的一个外宅住了一夜。
林黛玉并那些个丫鬟婆子住在了后院,贾琏则在前院花天酒地。如今卫城的人都晓得贾家的元春已经晋封为贤德妃,乃当今圣山第一得宠的妃子。这些在卫城的大小官员们如何不会来讨好下这个宠妃的国舅爷呢?那前院便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姑娘,早些歇了吧,这闹劲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过去呢。”锦雯见林黛玉仍在翻书,以为是被前院的歌舞闹得,见夜色正浓,诸人又是风尘仆仆,便劝了黛玉早些安置。
如今黛玉沐浴完,吃了点点心,便喝着一碗清茶,慢慢地读着李青莲的诗集。见锦雯来劝,黛玉只得道:“罢了罢了,那就早些归置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于是众人伺候黛玉睡下不提。
今日值夜的便是琇琴,紫鹃、雪雁等人早已入睡,锦雯还在将黛玉所看的书收入行囊里。
“姐姐,姑娘还真是大方。”琇琴低声抱怨了一句,王嬷嬷并黛玉的贴身丫鬟都知道黛玉是带着五十万两白银来投奔贾家的。
“你就少说些吧。”锦雯低声劝了一句,“这事不仅姑娘恼,林府的旧人也不服气,你就快莫提了,如若不是带着这些银子,怕是贾府那些人都不愿让我们上门。”
“亏得他们还是姑娘的外祖家。”琇琴忿忿不平道。
锦雯冷笑了一声,“这亲戚值得几两银子?休说贾家了,就算在我们林府,没几个银子谁拿你当人看?老爷、太太跟姑娘不计较这些,底下又有几个人不算计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还没到小姐房里的时候,那些个嬷嬷姐姐的,有谁看得上我们?这大户人家都是一双富贵眼,捧富踩贫的!贾家老太太真心待我们家姑娘,但是下面的人。”锦雯冷笑着摇摇头。
“姐姐,我瞧着那王夫人待我们家姑娘还不错。”琇琴道。
锦雯正色道:“如果我们姑娘在贾府有些子什么事,十有八九便是这王夫人闹的。”
琇琴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姐姐何出此言?姑娘与王夫人不是挺好的么?”
锦雯冷笑道:“你瞧见我们姑娘什么时候去王夫人的院子不是一身冷汗回来?”琇琴虽然性格耿直,但是城府不深,故此看事情远远没有锦雯透彻。
琇琴一想,却是如此。自家姑娘只有在贾家几位小姐面前才会笑得格外会心,而在王夫人等人面前,小姐虽然并无特别之处,但是语气神态却是格外小心。思前想后,想来自家姑娘与王夫人等人是竭尽心力周旋,琇琴心中不由的腾出一股无名之火。
见琇琴要发作,锦雯忙止住了她。“切莫给姑娘惹麻烦!那贾府的事情让姑娘好生去对付,我们不惹事便是帮姑娘了。”
听锦雯如此说,琇琴只得道:“罢了罢了,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且贾琏与黛玉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那宝玉听了,心中方略有些喜意。自从那秦氏去世之后,宝玉便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那袭人也苦劝不得。好不容易待秦可卿丧事了了,那秦钟又生起病来,这宝玉就愈发烦闷起来。后来虽听闻元春封为贤德妃,也面无甚喜色,待听闻黛玉回来便只问得黛玉“平安”二字,余者也就不在意了。
贾母见宝玉面色缓和许多,知他心中所想,她心中也颇有撮合之意,只是那黛玉却对宝玉似乎无意,时常找着理由避开宝玉。而且探春等人也知道,黛玉已经说了,婚姻之事但凭父亲做主。如今林父过世,有没有个婚书,想来最后婚姻大事还是要自己这个外祖来安排。贾母自从元春晋位之后便面带喜色,如今听得黛玉回来,贾母心中不由得开始计划起下一步来。于私,黛玉与宝玉都是自己中意的,如若彼此有情那也是一段美谈;于公,宝玉若娶了黛玉,想来就算贾府日后出了什么大事,圣上念及林如海也会给贾宝玉一条生路。这贾府好歹也是留下一条血脉。念及此,贾母心中的执念便又多了许多。
次日,黛玉与贾琏等人回到了荣国府。锦雯等人带着丫鬟婆子去收拾葳蕤苑,将黛玉在林府的书籍、摆玩等物一一安置好。而黛玉则跟着紫鹃来到了正院,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并三春、薛宝钗等人已经在那候着了。
“我的儿,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贾母见到黛玉,忙地将黛玉搂在怀里,心儿肝儿地哭着,“路上可有什么委屈?家里人可有对你不好?”
黛玉少不得将如何过世、如何发丧等是去年一一备述,只是祖茔上的一些事情并那林如海的遗言则瞒了下来。王夫人等人将林如海的丧事甚是隆重,便念了声佛,“亏得林姑娘如此小却行事丝毫不乱。”
“舅母切莫夸我了。”林黛玉道,“如果不是琏哥哥帮衬着,还不晓得会怎样。”
林黛玉的话让王夫人、邢夫人都觉得面上有光,邢夫人淡淡地说:“那都是做亲戚该做的。”虽然邢夫人并非贾琏的生母,但是贾琏行事有度,如今邢夫人虽然表面淡淡,但是她这个继母心里还是觉得甚为光彩。
众人闲话了一会,薛姨妈察觉黛玉似乎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别闲话了几句带着薛宝钗并那三春离了正院。黛玉见她们走了,心知该说的终于要说了。
黛玉悲道:“老祖宗,父亲弥留之际嘱咐我将变卖扬州的家产交与老祖宗保管。”说话间,黛玉满面泪水地从紫鹃手里见过一个匣子,将匣子递给了贾母。
贾母并没有太惊异,接过了匣子,打开一看,是数张一万两的一票,细细一看大约三十万两。贾母阖上匣子,叹道:“莫哭了,既然林姑爷将你交到我手上,断不让人欺负你了去。你父亲给我的五十万两银子,我好生收着,带你出阁的时候,这便是你的嫁妆银子。”
黛玉有些吃惊,但是贾母却悄悄地捏了自己一下。黛玉立刻明白过了,贾母已经知道只有三十万两银子,但是这些银子如若是大户人家小姐出阁却略显寒酸,贾母此番话就表示无论如何都会让黛玉风光出阁。想到自己还算计了贾母一番,黛玉不由得心生愧意,在贾母怀里又哭了一场。
王夫人知贾母与黛玉都是身子弱的人,忙好生劝了一会,二人才止住了哭声。虽然王夫人恼贾琏带上来的银子有限,但是听得这五十万两还是唬了一跳。心道,这林姑爷也真是个清廉的官,在巡盐御史上做了快十年却只攒下不到百万的银子。虽然大部分落到贾母的手中,但是还是有十万两在自己手里,王夫人便没有再计较什么。
大家又闲话了一会,见贾母精神不济,众人便散了。林黛玉随着王夫人去了她的院子。
“唉,以后姑娘就好生在你舅舅家住下来,若有丫鬟婆子欺负你了,只管告诉你二嫂子去。”王夫人劝慰道。
“多谢舅妈美意。”林黛玉从袖中拿出十张银票来。“父亲吩咐过,这些银票是给舅舅的,说是谢谢舅舅这些日子照顾我。”
“这是什么话?”王夫人叹道,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那银票却没有退还给林黛玉,“哪有外甥女上舅舅家住还要给银子的?”
林黛玉心里冷哼了一句,心道你让贾琏上我家来不就是为了银子?在扬州就已经打发了他二十万两,如今不再给一点,怕是我就要被你撵出门了。但是黛玉却道:“舅母切勿多心,这只是先父一点心意罢了。”
王夫人没有言语,过了许久念了声佛道:“罢了,这钱我帮你收下吧,日后我再添些银子算是你的添妆吧。”
黛玉没有言语,但是王夫人这番话便是暗示她不可能嫁入贾家,但是黛玉也没有想过嫁入贾家,这银子不过是为日后好过而已。黛玉与王夫人闲话了几句就告辞了。
葳蕤苑里已经被王嬷嬷等人收拾好了,因为这次带来的摆件玩意很多,这葳蕤苑渐渐地收拾得有了些林府的样子,黛玉自然是很满意。还没有坐得许久,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宝二爷与那宝钗、探春等人过来了。
黛玉这边早就备下了众姐妹的表礼,待宝钗等人到了,大家又是一番见礼。紫鹃、雪雁等人忙将黛玉备下的礼物一一送人。
迎春得到的是一本《烂柯谱》;探春则是《快雪时晴帖》的摹本;而那惜春则得到一卷唐寅的《牡丹仕女图》。薛宝钗在一旁看了,惊叹道:“林丫头的礼物虽然看上去简薄,殊不知均是贵重之物。”
三春早已喜不自胜了,这林妹妹所送之物均是自己所爱。林黛玉笑道:“宝姐姐快别这样说罢,这些个物事要到了珍惜的人手里才是宝物,凡夫俗子拿了怕是一文不值。”
探春道:“是极。我这《快雪时晴帖》不过就二十几个字,若非我等爱字之人,哪晓得这宝贝?可惜这‘天下第一行书帖’的真迹在大内,我是无缘一见了。”
黛玉见探春有些懊恼,忙道:“可是嫌弃我的东西不好?”
探春忙笑道:“林姐姐多心了,就算是这摹本,世上也存世不多。何况此本还是徐渭所摹,随比不上原本,但是已是极为稀罕的物事了。”
薛宝钗道:“林丫头,你送我的是什么物事呢?”
“瞧瞧这个宝丫头,我还没送呢,就巴巴的来讨了。”黛玉打趣了一会,拿出一副头面来。“这是扬州地界上的金匠做的,知道你不稀罕,但好歹是个新鲜。”
宝钗打开一看,心里赞叹了一声。“林妹妹,果然好精致啊。”
黛玉只是笑笑,“宝姐姐喜欢就好。”
“那可有我的礼物?”贾宝玉见姐妹们都拿了礼物,忙不迭地说道。
“不曾备有。”黛玉冷冷地说。
“好妹妹,若是有,就别瞒着我了。”宝玉赖上黛玉了。
黛玉被烦不过,只好拿出一个绣屏来。“别嫌弃。”
“妹妹的东西,我怎敢嫌弃?”宝玉接过绣屏,这绣屏甚是精致,乃是苏绣中的双面绣。
几个姐妹看得是啧啧称奇,宝钗则与黛玉说着知心话。
“以后你可有什么安排?”宝钗知道黛玉不是那种甘心在贾府一辈子的人。
黛玉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宝钗伸出手,安慰道:“若有不高兴的事情,就来梨香院找我。”
黛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这进了贾府怕就是没有什么法子能离开了,贾母是想撮合自己与宝玉,而王夫人与薛姨妈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父亲早就安排下了婚事,但是自己并不知情。原本想向棠棣先生打听,但是这样的事情又如何问得出口?
话说黛玉与宝钗等人正在闲话,宝玉凑了过来,将北静王赠的鹡鸰香念珠递给了黛玉。黛玉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将这鹡鸰香念珠丢还给贾宝玉。“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
宝玉尴尬地立在那,宝钗忙笑道:“宝兄弟莽撞了,林妹妹乃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如何能那王爷赠予宝兄弟的物事呢?再怎么说,王爷是外姓男子,与礼不合。”
宝玉起初还在被黛玉的无名之火弄得莫名其妙,见宝钗如此说,方醒悟过来,忙道:“是我唐突了,还望妹妹海涵。”
黛玉“扑哧”笑了,一场风波就被宝钗一番话化解得无影无踪。
却说黛玉回到京城后没多久,一个神秘人物敲开了缮国公的府邸。
“你是何人?”门房对这个半夜还来扰人清静的人极为不满。
那人并不多语,将一个令牌交与门房,“那这个与你老爷,他自然会知晓。”
见来人说得郑重,门房也不敢耽误,便忙地通报去了。不多时,这缮国公之子缮国侯石靖便慌慌张张地赶了出来。这石靖为何慌张?因为来人给的令牌乃是十三衙门的信物。这十三衙门虽然是隶属少府监的办差衙门,但是朝中上下谁人不知这十三衙门乃是皇帝的亲信机构,此番上门怕是来者不善啊。
其实此刻站在缮国公府门外的正是棠棣先生,虽然棠棣与石靖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的棠棣是用公开身份——林如海幕僚的身份与石靖见面。而这十三衙门的差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故而石靖感到惶恐也是应该的。
“敢问各阁下大名?”石靖一出了府门,便行礼道。
“侯爷,许久不见了?”棠棣忙行礼道。
石靖看了许久,方大悟道:“莫非是林公门下的西席,棠棣先生?”
棠棣道:“正是在下。”
“先生深夜来访可有要事?”石靖做了个请,“请内房叙话。”
棠棣也不客气,跟着石靖边进了内书房。石靖命人守在门外,“可是有什么旨意?”
“非也,非也。”棠棣笑道,从衣内掏出一封信。“此乃林海兄临终之托,还望侯爷成全。”
那石靖看了许久,淡然说道:“如今我家珠儿年方十四,曾誓言‘金榜题名后方是洞房花烛夜’,故不敢耽误林家小姐。”
棠棣冷冷地看了石靖一眼,“侯爷可是嫌林家小姐无娘家扶持么?”
“不敢。”那石靖坦然道,“我那珠儿亦非良人,还望先生莫在提此事。当年不过是我与林老弟的戏言罢了,做不得数。既然我与林家没有下聘之事,这婚约是做不得数的。还望棠棣先生毁去此信,免得侮了林家小姐的清誉。”
棠棣见石靖不从,便冷笑道:“既如此,还望侯爷好生保重。”
“那就恕不远送,请!”石靖淡淡地端茶送客。
待棠棣远去后,石靖冷冷地道:“想你林家已经无亲无故,我又何必娶进门来?他日我家小儿高中,何等良缘不可觅?”
“侯爷想差了。”阴影处闪现了一个人,正是石靖的幕僚,莫缇。“这林如海虽然故去了,陛下却是念旧情的。侯爷不妨想想,为何当年圣上会将林如海送往江南?”
石靖想了一会,忽然睁眼道:“莫非圣上要动手了?”
莫缇点点头,“侯爷,你真以为那位殿下能与陛下一搏么?之所以陛下不愿动手的原因有二:一是由于东夷国,如今东夷国的海寇即将剿灭,那西戎又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北狄,笑话,那是我□□的姻亲之国,也是圣上母族之国,如何会反了陛下去?二则是因为那甄家盘桓江南数十年,将好端端的一天下粮仓弄成这般模样,圣上如何忍得下去?那林如海大人去江南的目的自然就是要将甄家一锅端掉,如今林如海大人虽然死了,侯爷还真以为他没有秘折上来?况且那棠棣又是十三衙门当差的,这圣上的证据怕是已经足够了,就看什么时候那甄士陬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林家的联姻请求呢?”石靖向来将这位谋士视为智囊。
“顺其自然便可。”莫缇道,“我曾听贾府内的人说,这林家小姐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才学也是一等一的,这样的女子就算送进宫也是够了的。但是这林小姐眼光甚高,说句冒犯的话,侯爷看不上她,也许她也看不上侯爷呢。”
“是吗?”石靖笑道,“这样的女子倒也奇了,不过至于有没有福气上我家门当我石家的媳妇就看她跟珠儿的造化了。”
“侯爷如此想便对了。”莫缇也笑道,“我看二公子专心读书,尚且对男女之事不上心,不如就让公子好生读几年书,若是有缘遇见林小姐,就看二人的缘分的罢。”
这边缮国公府正在盘算这,那林黛玉正在贾府看着书,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小姐可是着凉了?”紫鹃过来问道,“吩咐下去,跟小姐端上一碗热姜茶上来。”
“不妨事,像是有人念叨我罢。”黛玉笑道。
“可马虎不得,小姐还是早些喝完热姜茶上床歇息吧。”不多时,便有丫鬟将热姜茶送了上来,紫鹃忙劝着黛玉将姜茶喝了下去,然后扶着黛玉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