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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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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大捷,这自然是一件振奋大齐上下的喜报,上一秒还死气沉沉的朝堂忽然像是被点燃了般,从里到外将那股败絮的霉气烧个干净,百官神清气爽,仿佛终于能挺直腰杆说话了。
好像胜仗是他们靠他们打下来的一样。
陆启瞳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参与这活络的气氛。
她非常清楚,大捷的消息一旦在京城传开,要不了多久众人就会有所反应,宋丞前往西北的事不过是稍做遮掩,并未刻意隐瞒,待左相倒出手来,有的是时间料理他。
而她身在京中,能做的不过就是给宋丞将那一层保护罩,再拖久一些。
朝会并未持续太久,秦琅像是已经迫不及待要犒赏大军,眼下坐立难安,像只好不容易称了霸王的猴子。
陆启瞳依旧领着她那帮军械司的官员去了城门。
“如今前线告捷,四境暂无威胁,正是修缮的好时候。”
年轻的军械司监造多日都是一个表情,看的守城将领心里发毛。
虽然话不应该这么说,但他总是从这个女子身上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来,就好像她秘而不宣地匿藏了什么心思一般。
可这么些日子过去,未免也太滴水不漏,竟是半分也没察觉。
将领惦记着左相的吩咐,再次抵抗。
“虽说战事告捷,大人不妨待大军班师回朝,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再说修缮一事。”
陆启瞳今日没打算同他废话,她从身后拿出明黄的圣旨,在众人的跪拜中,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崇仁帝的旨意。
这是她那天待到深夜的成果之一。
果然,天子就算是只剩下半条命,说的话还是有用的。
“将军的话在理,但是大军回朝,届时百姓定会夹道相庆,待到那时,破败的城防横在城墙之上,京中一片莺歌燕舞,岂非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多日相处之后,守城将士有了跟朝中大臣一般的心思。
陆启瞳此人,惯会颠倒黑白和扣帽子,偏生每次还都能让她钻到空子。
将领不情不愿地闪开身,城防修缮正式动工。
随着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城门俨然成了个摆设,别说是御敌,就连威慑都欠奉。
陆启瞳站在城墙的阴影之下,望着灰暗的天空,眸中闪烁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
冬夜,寒风猎猎,天上只有几颗零落的星子。
一行人伏在京郊的旷野高地之上,屏息观察着京中的动静。
“侯爷,为什么天色这么晚了,城门却还这么热闹?”
袁擎踞在宋丞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
宋丞收了手中的千里望,不语。
少顷,三两个人匆匆回来,为首的赫然是霍戍兰,他揩了一把额前的汗,声音微喘。
“侯爷,末将前去探查,总觉得不像是城中增派了人手。”
他顿了顿,“更像是在修缮城防。”
“修缮城防?”袁擎重复一遍,“好端端的修什么城防?草包秦琅吃饱了撑的,有钱没地方花?”
袁擎此人虽然平日里虎得很,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从不看场合,但此时此刻,他确实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毕竟秦琅不靠谱的有目共睹,就算是再离谱的事都能自圆其说。
宋丞蹙眉,他看向霍戍兰,“霍将军可是看仔细了?”
霍戍兰点头,“城门上下确实热火朝天,但来来往往都是工匠,倒是那些守城的将士,各个表情奇怪,却只能站在一旁让道。”
他有些迟疑,“侯爷,这会不会是诈?”
宋丞抬起千里望,端详半晌。
末了,他起身,将千里望收回行囊中,翻身上马。
“传我命令,全军入京。”
——
陆启瞳站在城门之上,绯色的狐裘大氅披在肩头,兜帽垂在背后,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身旁唯有一只燃了半截的残烛陪着她,凝视着来来往往的工匠。
“大人,眼看就到戌时,要不今儿个就先歇了?”
陆启瞳目不斜视,启唇道:“进度如何?”
小吏让风催地脖子有些凉,不自觉像绒领里缩了两寸,声音有些哆嗦。
“旧的已经都拆下来了,机括大都维护完毕,就差换上新的。”
陆启瞳侧身,同小吏的目光对上,纵使她在身高上略矮一截,小吏却无端觉得她在睨视自己。
见陆监造才要开口,傍近那盏烛火忽然摇曳一下,火光在灯芯上跳动几回,像是彻彻底底地不胜风力一般,熄了。
城门上微弱的灯火堪堪打亮陆启瞳一小片侧脸,昏暗中,他听到大人那暗含雀跃的嗓音。
“天确实不早了,收工吧。”
她话音一落,小吏登时听见了金石之声,他狐疑地抬眼,朝城门外的虚空中扫视了几个来回。
大抵是心理作用吧。
他得了陆启瞳的命令,匆匆离去。
陆启瞳的目光片刻不曾从远处移开,直到一股裹挟着黄沙气息的蹄声踏过城门,她露出了几个月来,第一个欣慰的笑容。
——
这天夜里,原本还沉浸在大捷喜悦中的京城,被一阵震天的马蹄声彻彻底底踏碎了美梦。
前线的战火才熄,转眼就烧进腹地。
偏生城门正好在修缮,可谓是将大门敞开,任由叛军进犯。
叛军头子还是销声匿迹好一阵的靖宁侯宋丞。
禁军的华而不实再次得到证明,不出一个时辰,叛军包围了皇宫外围,宋丞纵马立于宣武门外,枪上的红缨赫然已经被血染成褐色。
他的眉宇间已经侵上戾气,同往日那个圈|禁在京城的宋丞已是天壤之别。
宋丞看着已是败军之师的禁军,不知为何,想到了方才他路过城门时,那短短的一眼。
她站在灰白的城墙上,逆着灯火,一身绯色像是什么信号。
匆忙间,那一双秋水瞳中,满是坚定。
宋丞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似乎他只需要一往无前,自会有人心照不宣的为他铺路。
而这,从头到尾,只有陆启瞳给过他。
——
秦琅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能同他自小就不待见的弟弟,在勤政殿上,相顾无言。
他被人从后宫里拉出来,说是有急事要商议,这才不情不愿地来了勤政殿,等他坐下才发现,偌大的殿中没有其他人,就连宫女侍卫都不见半个,唯有秦璋站在大殿中央,面上是那副他素来痛恨的表情,要笑不笑地弯着嘴角,像是盘算着怎么坑害他。
怕什么,如今储君可是他!
想到这,秦琅不自觉地挺直腰板。
“大半夜将本宫叫来,七弟可是有要事?”
秦璋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长玉立,端正地站在前方,闻言轻声笑道:“殿下,你我身为手足,难道臣没有要事,还不能觐见殿下了?”
秦琅一听他这不紧不慢的调子就来气,更没好气。
他作势要离开,却听秦璋道。
“殿下别着急回温柔乡,听臣说完要事也不迟。”
秦琅不耐地换了个姿势。
“殿下可知,前阵子让殿下焦头烂额的国库,究竟为何成了这副可怜模样?”
秦琅道:“还能为何,自然是…自然是……”
糟了,母后教给他的说辞是什么来着,日头太久远,早给忘干净了。
秦璋一副了然的模样,颔首道:“殿下日理万机,这点琐事就让臣来说吧。”
他上前两步,停在龙案前。
“皇后,或者说是左相,为了笼络朝中大臣,竟将注意打到了国库上,而户部谭大人早早就想搭上胡氏一脉的大船,这挪用国库的勾当,便是他的投名状。”
秦琅的表情从震惊慢慢转向疑惑。
秦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笑容更甚几分,都要称得上灿烂了。
“当然,皇后舍不得让别人背地里嘲讽自己亲儿子是个废物,也怕您嘴上不牢,就干脆没将这件事告诉您。”
若说前头的话触及到秦琅的盲区,废物这个堪称他从小听到大的词,着实往他的尾巴上狠狠踩了一脚。
只见秦琅怒极起身,吼道:“放肆!谁允许你对本宫大放厥词的?来人!给本宫押入天牢!”
大殿空荡一片,往日百官高呼万岁时震耳欲聋的声响,如今只剩他一个人歇斯底里。
可等他一连喊哑了嗓子,都没有人前来捉拿秦璋。
反倒是秦璋好整以暇地听他说完,大有他不尽兴就继续等着的意思。
忽然,秦琅似脱力一般,重重地摔进龙椅中,双眼发直,目光呆滞地看着秦璋。
“你……你意欲何为?”
猴子脱下那层富丽堂皇的皮,内里还是不开化的俗物罢了。
秦璋也不屑于跟俗物多言。
小太监步履匆匆地跑进来,伏在秦璋耳边低语几句。
秦璋闻言眉宇一舒,轻声道:“臣方才还想着若是有人缺席,这独角戏该怎么唱,这不老天成全,开幕之前给臣凑齐了。”
他上前一步,扣着秦琅的胳膊,将他拎起来。
“走吧殿下,同臣去会一会您那神通广大的外祖。”
——
蓝花楹看着昏倒在身前的蓝淮,眼中闪过不忍。
她弯腰将人扶到榻上,长睫轻颤,略带愧疚道。
“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过了今晚,这世上再无蓝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