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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二十六)

      肖启轩的物质存在彻底和物理世界告别的前一天,注定是霍普文人生中最漫长,最多大事接连发生的许多个日夜之一。
      心中有愧的人在收到“杀人凶手”的指控后,不可能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的生活。特别是,被指认的对象是两个十四岁的少年。

      周玉洁和吴丰怪怪地,准时准点出现在霍普文单方面指定的地点。要知道,他们两个叛逆分子向来以遵守规则为耻。

      “坐。” 霍青松指了指办公室里的黑色皮革会客沙发,就在两天前,肖启轩的妈妈坐在沙发上流着似乎永远不会干涸的眼泪。

      两个精瘦少年收敛起了张扬,异常拘谨听话地坐在了沙发上。霍普文充当父亲助手的角色,替如约而至的客人端上茶水。

      “不用太紧张,虽然到了律师事务所,我们也只是闲聊。在这里聊,总好过在警察局喝茶,对吧?”

      霍青松在周玉洁吴丰对面的沙发坐下,嘴里说着“没关系,不要紧,别害怕”之类的话,面色却是严肃的,一丝开玩笑和安慰人的温和都没有。

      霍普文送上平板电脑,放在两张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点击播放。

      透过一扇长方形玻璃窗拍摄的画面,教室里有三个男生身穿x中校服上衣的男生在争执。

      “包给我!” 周玉洁跳上一张椅子,探身去拽肖启轩身上的书包带子。

      肖启轩抓紧书包往后退,吴丰闪到他后背把他紧紧抱住,控制住肖启轩上半身的行动,方便周玉洁拔下肖启轩的书包。

      “等等,先搜他衣服的口袋里,看有没有!” 吴丰对周玉洁说。

      肖启轩咬紧牙关,奋力挣扎,他的胳膊被吴丰压着,当周玉洁微微弯腰在他的上衣口袋里翻找时,活动自如的下半身立即发力,屈起膝盖撞上周玉洁的肚子。
      周玉洁抱着肚子惨叫一声蹲在了地上,吴丰嘴里骂了一句”操!“,用小臂死死箍住肖启轩的脖子,把人往后拖了一截。
      周玉洁站了起来,抬脚狠狠踹上肖启轩的肚子,再一拳砸进肖启轩的侧腰。连挨两下的肖启轩,憋着一股劲,一声没吭。

      突然,视频里响起一道尖叫声,教室后面同时发出嘭嘭嘭地震动,显然是有人在用脚踹门。画面里的挨打的和打人的人都楞了片刻,周玉洁猛地扭头,看向镜头的方向。

      “谁!”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这,你们哪儿弄来的!” 吴丰瞪着两只眼睛问,他身旁的周玉洁脸色惨白,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

      “拍视频的人给我的。” 霍普文答道。酒店聚会结束后,李沁梅悄悄把这个视频给了霍普文。

      “这东西在我手里没什么用处,给你吧,你看着办,副班长。其实我也后悔,当时我能勇敢一点,冲进去帮肖启轩,二对二,未必打不过他们。至少,多一个见证人,他们就不敢太乱来。或者我去搬救兵,而不是一跑了之,肖启轩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 李沁梅露出反省的表情,把视频通过蓝牙发到霍普文的手机上。

      是的,霍普文想,当时有人帮帮肖启轩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路口,遇上酒驾的司机,碰巧那时他又——

      霍普文滑动平板电脑的屏幕,找出另一个视频。

      夜色里,肖启轩在穿过马路时突然抱着书包蹲下,然后一辆歪歪扭扭的超速私家车撞上了他,整个人飞出去三四米远,再重重落下,砸向地面。

      “肇事车主说肖启轩故意停下,而非快跑躲闪,是自杀。” 霍青松对周玉洁和吴丰说,再次点击播放,让那夺命的瞬间再次在两个少年的眼前上演。

      “所以,官司就自杀和单纯的酒驾撞死人两种说法僵持不下。不过,结合你们两人围攻殴打肖启轩的证据,我们有了新的想法。”

      吴丰收起了愤怒,周玉洁的眼里满是惊恐和慌张。

      “并且,我们得到了验尸报告。” 霍青松说完,霍普文立即地上一个牛皮纸袋。

      霍轻松从纸袋里取出几张照片和两页文字报告,摊开在周玉洁吴丰面前。

      他们第一次见到尸体的局部放大照片,两个人看了只大略看了看,就马上别过眼。霍青松用文字资料盖在了照片上。

      “你们看看吧,验尸报告写明,肖启轩的身上,除了因遭受车辆撞击而形成的致命伤,在未被机动车撞的小腹,右腰侧,有肌肉组织挫伤。这种伤,是由人为殴打所造成。”

      “所以,从视频上看,肖启轩被你们殴打在先,大约半小时后,走到十字路,发生了车祸。”

      “我们是揍他了,可他倒霉被车撞关我们什么事?” 吴丰问,他比周玉洁冷静镇定。

      霍普文又播放了一遍车祸视频。

      “他突然原地蹲下,是因为被殴打后内脏出血。” 霍普文说。

      霍青松的手指在桌上的资料上的某个位置敲了敲,“这里写着,非车辆撞击的内脏部位,肝脏,脾,有殴打所致的少量内出血及损伤。”

      “你们打伤了他,否则,他有机会躲过这场人祸。” 说完,霍普文拿起平板电脑,再次滑出一个视频—肖启轩最后发布的足球训练日志。

      霍普文播放出来的是他编辑后的版本,着重放大显示了在球场远处,观察着训练中的肖启轩的周玉洁和吴丰。他们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后来还进入教学楼,上到二层,遇见一个人。
      本来镜头就不是为了拍他们,只是阴差阳错地捕捉到了一些瞬间。距离比较远,放大后的画面模糊,但给熟人看,一眼就能从身型发型辨认出其身份。

      “我们,我们会被告吗?会坐牢吗?” 周玉洁哆嗦着问。

      霍轻松指着平板电脑和验尸报告,“谁家父母在看过这些东西后,会不想为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

      周玉洁,吴丰,他们现在的呼吸似乎都不那么顺畅,脑袋无力地垂着,两个人都眼神发直。

      “坐牢,你们倒不必担心。” 霍青松接着说,“进少管所是百分之百的结局。”

      “简而言之,你们的一辈子,你们的前途,毁了。”

      室内一片死寂。

      “我们的未来,早就被毁了。” 吴丰突然冒出一句,他抬起头,手指放到平板电脑上点了点,画面亮起,手指三人个人像中的一个。

      “是她,付克安,班主任,是她叫我们去做的这件事!”

      绕是自称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的老江湖霍青松,这会儿也大吃一惊。霍普文当然也惊讶,心里转了一圈,却有种豁然开朗,一片清明的感觉。

      “你们的班主任?付老师?” 霍轻松侧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子霍普文,又看向周玉洁和吴丰,迫切需要确认他没有搞错。

      霍普文点点头,对沙发上的他的同班同学说:“你们一定要实话实话,律师才能帮你们。”

      自从看了第一个视频,周玉洁一直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他看着霍普文,说:“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吗?” 问出这句,他朝吴丰投去求助的目光,吴丰比他冷静稳重得多,他用力握了握周玉洁冒着冷汗的手掌,“没事,我来说。” 他说。
      “你们别以为付克安是老师,班主任,头顶上各种光荣的头衔一堆,实际上,她就是个,是个—” 吴丰一时找不出贴切的词语来形容,歪着头,苦苦思索能确切替代班主任的词汇。

      “人渣?bitch” 周玉洁的嘴里蹦出这两个词。

      “差不多吧,不是好人就对了。” 吴丰对周玉洁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对你,” 吴丰指着霍普文,“你这样的好学生,捧上了天。还有你—“ 手指移动,对准了霍青松,“像你,有钱有权有势的家长,对你们,她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

      “对我们,就是用对待垃圾的态度。她亲口喊我们垃圾。” 周玉洁补充。

      吴丰嗯了一声,“训话时,办公室里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课堂上当着全班的人,她就这样叫我们,暗示,明说,垃圾。靠,这老女人本身才是垃圾!”

      “对!就是垃圾!” 周玉洁鄙视地说。无心插柳,他们终于为班主任发掘了最适合的代名词。

      “真的?” 霍青松向霍普文求证。“真的。” 霍普文神情冷漠地回答。

      “开学不久,我和玉洁就背上了处分大过小过。付克安就是故意的,我们犯一点小事,她就会借机把事情闹大。有人悄悄告诉我们,说是付克安在办公室和年纪组的老师聊天,有教导主任在的场合,付克安就抱怨说—’我才倒霉,摊上周玉洁,吴丰这种学生,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呀,求神拜佛希望能早点把这种垃圾学生赶走。’

      周玉洁接上吴丰的话,说:“ 有老师说她,学生出了问题,你不是应该帮助他们改邪归正嘛?垃圾班主任说什么呢?她说的是—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管那种垃圾,班里的其他几十个学生还需要我的照顾呢!”

      “她会真正关心照顾学生?只是忙着开补习班,逼迫学生送钱给她补课。” 吴丰冷笑着。

      “嗯,我知道了,你们的班主任付老师有职业操守的问题,可这和肖启轩的事无关。” 霍青松的手指敲着桌沿,对周玉洁和吴丰说。

      吴丰露出一个痞子的歪嘴笑,像是在笑霍青松身为成年人的愚蠢的一面。他说:“我得先让你大概了解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班主任的真面目,律师叔叔你才可能会相信我接下来的话。”

      吴丰看向霍普文,说道:“霍普文,告诉你老爸,我们夸大其词了吗?撒谎了吗?你的好哥们儿死之前,就是为了对付灭绝师太,是吧?”

      霍普文紧闭嘴唇,朝父亲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现在你们可以把话题回到肖启轩的案子上了。我重新问一次,你们为什么会在放学后,把肖启轩堵在教室里,抢书包,搜身,打他?”

      “我们也不想的,是班主任逼我们干的。” 这次周玉洁先开口。

      “这个视频,” 吴丰点亮平板电脑,“是在足球队训练的那天拍的吧?”

      “对,肖启轩自己拍的训练记录,无意中拍到了你们。” 霍普文说。

      “嗯,就是那天,付克安打电话给我们,说要和我们谈谈处分的事,硬把我们叫去了学校。” 吴丰说。

      星期天也爱混在一起的吴丰周玉洁,同时收到了班主任的信息。

      “关于你的处分,学校做了一些决定,现在到学校来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

      同样的消息,分别发送给了两个人。他们本来就在吴丰家玩打网游,正在兴头上,两人自然一万个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不赶了去。

      带着速战速决的想法跑去学校,付克安又让他们等一会儿。

      “有一点你想错了,我们在球场边的时候真的只是在等灭绝师太,顺便看了两眼足球队训练。” 吴丰对霍普文说。
      他们在球场边等了大半个小时,班主任终于打电话让他们到办公室。

      “那天的灭绝师太,看上去很憔悴,脸色很不好。因为她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那天看起来怎么说呢?” 吴丰又在词汇上卡住了。

      “很丧的样子。” 周玉洁说。

      “对对,就是很丧。我还想,靠,脸这么臭,难道我们要倒大霉了?要被学校劝退?开除?”

      “学校要赶我们走,灭绝应该开心死了才对。” 周玉洁说,吴丰嘿嘿冷笑,“有道理。”

      他们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果不其然,星期天的年级组教师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你们就在被学校开除的边缘了,知道吗?” 付克安坐在椅子里,周玉洁吴丰站在她面前,他们中间隔了一张办公桌。

      两人故意做出有所悔悟,一脸反醒的神态,没有作声。

      “有个任务,你们能完成呢,记过处分就一笔勾销。”

      吴丰看向他们的班主任老师,这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脸色蜡黄,眼神冷酷,上嘴唇边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又丑又坏的老女人。” 吴丰心里想着,对班主任的话半信半疑。

      周玉洁比较天真,马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眼巴巴等着付克安往下说。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你们答应了,做到了,就能继续留在学校里读书。哎,你们两读什么书,混到初中毕业。不管怎么说,总比因为被学校开除,做个初中都比不了业的人强,对吧?”

      两个少年交换了一下颜色,互相都认为,对他们来说,能顺利毕业就很满足了。否则,在父母面前实在说不过去。

      “职业高中技校以及联系好了,你给我老实混到中学毕业就谢天谢地。”

      周玉洁和吴丰的父母们,神奇地对他们的人生做出了类似的安排。这让他两感到挺神奇,于是两人约定好要上同一所技校,未来的人生路上把好哥们儿做到底。

      “要我们做什么?” 吴丰问班主任。

      “肖启轩喜欢拍视频,你们知道吗?” 付克安反问。

      “知道。”

      “我要他用来拍摄的相机,手机。”

      “要那些干嘛?”周玉洁问。

      付克安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周玉洁,说:”想办法拿来给我就是,我用过后会还给他。”

      周玉洁想说,你是班主任老师,想用一用,直接问学生借不就好了吗?他是个天真的傻小子,属于只长了岁数和个头,智慧还停留在小朋友阶段。吴丰见他张口,立即拽了拽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什么都别说。

      “我们向他要,他不会给的。” 吴丰说。

      班主任皱起眉头,面色一沉,“坑蒙拐骗偷,你们不是最擅长?我只要结果,两天之内东西拿给我,我就保证你们毕业。任务完成不了,就等着看学校的处置吧,你们是留是走,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她说了这些,就像赶苍蝇一样地把我们赶出了办公室。” 吴丰不屑地说。

      “我们出来后想了很久,灭绝急着要学生拍视频的设备,对方还是肖启轩 ,我就想到,一定和最近他们在搞的什么反抗班主任的事有关。”

      “你都知道这件事?” 这让霍普文有些意外。吴丰和周玉洁,几乎是对班上的事漠不关心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

      吴丰嗤笑一声,“正好在班主任给我们任务的前一天吧,班上都传开了。李晓雯被灭绝修理得够惨。”

      “你们成功了吗?拿到班主任要的东西了?” 霍青松问。

      霍普文十指捏紧,屏住呼吸,等着他们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吴丰点点头,“只拿到手机。”

      “手机呢?” 霍普文问。

      “交给班主任了。”

      霍青松叹了口气,“真相大白。”

      既然提到李晓雯,霍普文想趁此机会替李晓雯解开疑惑,当然同时也是为了他自己。

      “你们曾经合伙a中的人骚扰李晓雯,以多欺少围攻肖启轩。知道你们和肖启轩有过节的人看过这些视频,他们会怎么想?”

      周玉洁急赤白脸地,看看吴丰,对方沉默着,他慌忙说道:“以为我们找茬?那件事,哎,是个误会!”

      “我们认识a中那帮人不假,可要收拾肖启轩的人里可没我们的份儿。” 吴丰说。

      周玉洁露出”我是冤枉的”表情,说:“那次我们约好球赛结束后一起去网咖玩游戏。a中的人说起他们听来的李晓雯和肖启轩的绯闻,还把照片找出来叫大家一起看。李晓雯很漂亮,个性也不讨人厌,我们还是一个班的,他们说了些不好的话,我和吴丰也没跟着起哄。”

      吴丰接着说:“你哥们儿脾气够冲的,一上来就把我俩骂进去了。不过,看在他是为了保护女生的份上,我就忍了。”

      “是啊,他打坏别人的手机,总该负责吧,就这样打起来了呗。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纯粹是吃瓜群众。” 周玉洁苦笑着摊摊手。

      吴丰的目光在霍青松和霍普文脸上扫来扫去,说:“是,他出车祸那天我们揍了他,但他过马路时的表现,是他自己想死,走神,还是被揍了后身体出状况,这都是你们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并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你很聪明。” 霍轻松收拾好桌上的照片资料,看向霍普文,“儿子,你想怎么做,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说完,拿起牛皮纸袋出了办公室。

      霍普文走到原先霍青松坐的那张沙发坐下,与周玉洁吴丰面对面。

      “没错,肖启轩人不在了,死无对证。但这些视频一旦公开,你们想要顺利毕业的愿望,恐怕难以达成。”

      “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吴丰问,拍拍周玉洁的背,安抚住又焦躁起来的人。

      “我会做一些事,你们要配合我,直到把事办成了,你们就能从这件事里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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