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鱼燕漪才走到舅母身旁,便被她亲近地拉到身侧,向对面的人介绍道:“这便是我的外甥女儿燕漪。”
舅母平日里在京城的宴会中多是众星捧月的时候,鱼燕漪少见她对旁人说话这般客气,便温和地点了点头。
看向对面的来人,年长些的便是如今薛家的当家主母赵夫人。
她生的宽庭阔目,雍容优雅,自是一番贵夫人的气派。
听了方氏的话,便将打量的目光落在鱼燕漪的身上,又从方氏手中接过她的手,细细看过了才道:“是个极好的姑娘。”
鱼燕漪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薛时问今日是被母亲强行拽了来的,按他的意思,什么偏地方来攀亲的国公府的表姑娘,他瞧不上。
这京城中的贵女尚且一个个无趣得紧,什么乡下地方来的女子只怕更是粗鄙。
加之薛家自来自诩势力庞大,不将他人放在眼中,他虽来了,却没怎么守礼。
只立在不远处将花园的布景大致看了一番,又看了眼来人都哪些家。
更要紧的是,可有哪家他未曾注意过的容貌姣好的姑娘。这样他便可以当场拒绝了母亲相看的意思。
便是这样百无聊赖地瞅了一圈,并未有什么特别吸引他之处。
“时问,快来见过方夫人。”
听了母亲这一句话,他才往跟前来。
目光大剌剌地落在对面,正待要躬身行礼,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事件眼睛也亮了。
“方夫人有礼。”他规规矩矩行了礼。
方氏微皱的眉头此时才稍稍缓和,应了一声。
“往日素闻薛家的四郎君俊朗大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方氏客套道。
“哪里,眼见着过了年便二十有二了,却仍讨不着夫人,我正着急着呢。”赵夫人说着,目光又扫了一圈鱼燕漪,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论容貌来看,鱼燕漪无疑是叫人惊艳的。
赵夫人今日前来本不过是抱着给定国公府一个面子的想法来的,可方才见了鱼燕漪方知,这人在外头的名声并不皆是虚名。
这位国公府自金陵城接回来的表姑娘,果真可谓是艳冠群芳。
体态轻盈,浓艳合度,又生了一双盈盈似水的眼,瞧不见污秽,只见清澈。
最要紧的是,她儿子喜欢。
赵夫人目光轻瞥了一眼身旁的薛时问,早已经被吸了魂儿一般,目光便没离开过对面。
方氏哪里听不明白她的话,立即便道:“可不是说巧呢,我也正愁心我这外甥女儿的归宿呢!女儿家命苦,若不早点寻个正经的家,我总是忧心的。”
方氏面露哀愁。
“方夫人的心情我是懂的。”赵夫人说着,便将儿子往前头推了一把,“行了,我要和方夫人说会儿子提及话,你与燕漪妹妹聊聊。”
薛时问没有说不应的。
他这些日子正烦心呢,那日在宫门口见着个如同仙子般的女子,自此魂不守舍,遐想绮思许久,终究不知她的身份名姓,还被母亲带来参加什么劳什子相看宴。
正烦着心,眼下便可巧又遇着了美人。
薛时问一时间喜不自胜。
那日在宫门口相见,她身着鹅黄色衣裙,发间多用翠绿的宝石珠子点缀,娇丽可人。
今日却不同,她身着逶迤拖地淡绿衣裙,轻纱的面料似花瓣格外飘逸,发簪多为玉饰,皮肤莹白,朱唇小巧。
行走间腰肢细软,身形娇长,举手投足间不是仙子,更似情海精灵,勾人移不开眼。
鱼燕漪被他目光看得不舒服,很想立马避开这人。
可偏生这会儿宴会已经开始了,她若直接摆脸只怕不好,便只好冷脸站在他不远处。
薛时问不以为意,目光一寸不离她的脸,道:“竟然是你!我终于找着你了。”
鱼燕漪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吗?”
她是见过眼前人,不过是在画像上,此人生得颇有几分阴郁美,奈何两眼污浊,好皮相也救不来,是以鱼燕漪多看一眼也不想。
可她不觉得薛时问什么时候看见过自己。
“半月前,宫门口错轿偶遇,惊见一抹倩影,薛某铭记许久。”薛时问道。
鱼燕漪依旧是狐疑地看向他。
他为提及,彼时鱼燕漪撩起锦帘往外看了一眼,薛时问正好看见她一节如玉皓腕和侧脸。
“我还让了你一程路呢。”薛时问强调道。
鱼燕漪想起来了。
眼前这位便是那日被云簪好一顿记仇的嚣张贵公子。
分明是他当了自己的路,竟还恬不知耻地说是他礼让自己,充什么君子。
鱼燕漪在心中小声吐槽。
“我不记得了。”鱼燕漪笑,“我只记得有一位十分嚣张张扬的公子拦了我们的路,僵持不下才让开了,那日我正要与那人理论一番呢,后来又想,我们国公府到底是书香门弟,舅母教育我在外得知礼识规矩,这才没计较。”
鱼燕漪一口气说完,半分不让。
最后一脸茫然地看向薛时问,问:“原来这人是薛郎君吗?”
“不不、不是。”薛时问尬笑着否认。
鱼燕漪故作不知地点点头:“原来是错认,我晓得了。”
薛时问并未太在意她这话中暗含的嘲讽意味。
鱼燕漪带着些脾气尖锐的模样,他反而觉得痴迷,目光在鱼燕漪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简直就像是按照他的喜好专门打造的。
鱼燕漪原以为这人自讨了没趣,便会离开。
却不想他半点儿没受到影响,反而盯着自己的眼神更加炽热。
而今才过春分,她身上的穿得不算单薄,却总觉得这薛时问的目光像是剥开了她的衣裳,叫人浑身不舒服。
鱼燕漪不舒服,于是便也上下看了遍这位薛四郎君的衣着打扮。
这人穿得随意,一袭云缎子锦衣,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说贵气倒也贵气,只是他松散的模样不像是特地来赴宴,更像在逛自家的花园。
相比之下,倒是方才说话的赵夫人更周全些。
鱼燕漪低声同侍女道:“不是说这位薛四郎君名声不错,怎么今日看来与往常所知的大不相同啊。母亲是那样一个体面人,他又是这样。”
“这位薛四郎君平日里不在外头多走动,京城的美名多是说其他几位郎君的,旁人对他所知不多,便也连带着一块儿夸了,谁知……”
眉钗眼中也露出几分嫌弃。
这样一个人若真说给自家姑娘,那才是当真辱没了姑娘。
薛时问不知道鱼燕漪如何形容他,只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当下便笑着躬身为鱼燕漪倒了一杯酒。
“今日春酒宴会,这花园中的一种花木布置虽好,我却看都俗了,不及姑娘一人光彩照人。”薛时问恭维道。
鱼燕漪接过,哼了一声才道:“薛郎君也叫我大开眼界。”
说罢,又相邀她一同入席。
眼见宴会已然开始,舅母那边是不让她去的。
旁人她又不熟,贸然过去又怕产生什么不知名的误解。
若是玄危哥哥在这儿便好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留在他身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真正中意的人只有玄危哥哥一人。
只可惜,鱼燕漪垂头丧气地想到,他这几日不在京城。
鱼燕漪忙到连他离京的告别信都没收到。
薛时问颇有意趣地看她,一杯清酒饮下去,她双颊微红,此刻又犯了难,更添几分可爱。
若是一会儿再劝她几杯酒的话……
一只手拦在了鱼燕漪面前。
这一幕太过熟悉,鱼燕漪几乎是立即想起,玄危哥哥在城外山贼手中救下她的那一刻,她惊喜地抬头去看。
卫鸿文笑着同她道:“怎么才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我母亲还有话想同你说呢。”
鱼燕漪立即点点头,避过薛时问难看的脸色,起身将手搭在了卫鸿文的袖子上。
“卫家,呵。”薛时问的恼火比鱼燕漪想得还要大一些,竟然只因这一句话便对卫鸿文怒目相向,“什么小门小户也敢跑到我面前来多嘴。”
“卫家是小门小户,比不得薛家尊贵,更不比得皇家。”卫鸿文不睬他,只将鱼燕漪拽到自己的身后,“你面前?这里是定国公府沈家。”
说罢,不欲同他多嘴,转身便离开了。
薛时问方才被卫鸿文的话说得一愣,待反应过来时美人已经离开。
他不甘地盯着鱼燕漪离开的身影,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鱼燕漪方才不愿大张旗鼓地到卫家这边来,怕得就是连累他得罪了薛家。
薛家是天子近臣,皇恩浩荡,寻常人得罪不得。
想她方才还嫌弃卫鸿文,这会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换席位不过是几步路,鱼燕漪长久没有说话,只听见卫鸿文“啧”了一声。
她扭头疑惑地看向身旁,疑心他是不是又生悔了。
卫鸿文笑她:“你从前那般欺负我,也没见不好意思过,今日不过说句话的事儿,怎么反而总不好意思了?”
鱼燕漪反应过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失落,忙着为自己申辩:“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况且还不是你小时候总惹我生气,后来谢迟一来,你又很快跟他好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一来你的注意力都放在谢迟那小子身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还不是因为他太讨厌了嘛。”
两人闲聊间,便听的得那边方夫人提议各家好儿郎难得凑一起,她已备好了彩头,可以众人玩耍比试一番君子六艺。
也算是多了些趣味。
此言一出,方才在鱼燕漪面前没得了好的薛时问瞬时来了劲头,也是头一个附和。
那边已然定了比试诗、乐、射。
今日春酒宴本就有流觞曲水之意,头一项自是定了作诗。
鱼燕漪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百无聊赖的卫鸿文,数落道:“都说了你本不必来,既来了又得比试,你不怕待会儿得了末尾。”
卫鸿文笑:“怕什么,谁让我是京城出了名的诗不成、武不就的闲散人呢。”
也是。
卫鸿文其人醉心书画,六艺之中唯擅琴艺,也无心什么争斗。
一番比试下来,作诗这一筹是沈君度胜了,鱼燕漪不意外他的诗文佳,只是没想过他会这样大出风头。
后头是乐,卫鸿文不好一直不出声,便弹了一曲《伐檀》,得了满堂喝彩。
几乎是众人一致以为的头筹,却见那头沈君度又抱了古琴出来。
他平日里醉心诗文,虽擅乐器,却鲜少在外人面前展露。
鱼燕漪也是曾经机缘巧合下听过一次。
不过是一次寻常宴会比试,这也太兴师动众了些,就连方夫人也皱起了眉,低声劝他:“今日家中酒宴,君度你是喝多了不成,怎好与客人相争?”
“既是众人同乐,玩笑而已,何必在意输赢与否,不过是在下待客之礼。”沈君度轻巧揭过,“况且今日座下才俊诸多,薛家……大郎君当年,一曲《广陵散》名扬天下,近日薛四郎君也在,想必自不会输。”
在座不少人听说过沈君度文才皆佳的名声,只见过他被传扬在外的诗文,从未听过他弹奏。
不少人都好奇他的琴艺如何,也随声附和。
薛时问不甘示弱,自也应下了。
方夫人的阻拦并未起到作用。
沈君度往鱼燕漪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正埋头同卫鸿文说话,脸上的笑意是他从前未见过的。
他抱着琴的手紧了紧,收回了目光,拨动琴弦。
鱼燕漪和卫鸿文两人说到了从前在金陵时候的趣事,开展了一场对谢迟的批判宴。
两人不留神,再注意宴会上的发展时,已经是小厮敲锣宣布沈君度又夺了魁首。
卫鸿文看过去,正接上沈君度投来的视线,若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此刻恐怕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他唇角微扬:“说起来,若比琴,你那心上人如何?”
鱼燕漪一提起谢玄危,眼睛都是发着光的,她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绝佳。”
卫鸿文想到谢迟那家伙从前学琴时险些被隔壁人赶走的难听,差点儿没憋住笑。
鱼燕漪见他不信,竟还发笑,有些恼火:“我的心上人厉害着呢,吟诗作对不在话下,武艺齐射亦是第一人,区区古琴有何可学。”
卫鸿文憋着笑点点头:“我又没说不是,你别急。”
“既你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还真想有朝一日见识一番。”
没注意到卫鸿文意味深长的目光,鱼燕漪替谢玄危夸下海口:“自是不成问题。”
她虽没见过玄危哥哥抚琴,却料定了他什么都会,即便不会也轻易能学得了。
觥筹交错间,沈君度又得了射艺头筹,三项皆赢了那个薛时问一头,可谓是争走了所有的风光,却并未得到鱼燕漪多一分的注意。
薛时问脸色则十分难看。
“你表哥射艺竟也有所长?”
“嗯?嗯,到底是我舅母舅公自小用心栽培的,哪里能有半点儿差错。”鱼燕漪道。
卫鸿文却莫名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伤感。
以为是自己触了她的伤心事,又道:“那你心上人呢?”
“我心上人自然是,更厉害啦!”鱼燕漪笑盈盈道,“我初见他时,他便是一袭玄衣对我出手相助……哥哥可厉害了。”
卫鸿文算是知道谢迟如何将人骗了心的。
鱼燕漪说得尽兴,抬手便要给自己添一杯酒,被卫鸿文忙伸手拦住了。
“本就酒量不好,再多饮几杯还了得,快停停吧。”
鱼燕漪已有些醉了,抬手指他。
“小红,你果真忘了咱们从前在金陵的友谊,竟连甜酒都不让我喝。”
听她提起从前的旧称,卫鸿文哪里敢说话,忙用眼神示意鱼燕漪身后的侍女,让人拦住她。
侍女止住偷笑,硬是好说歹说一番才劝鱼燕漪放下杯盏。
卫鸿文一个脑袋两个大,着实是想不明白,从小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长大后竟还能莫名其妙地勾连在一起,自己竟还是从前那个被欺压的对象。
气啊!
“一千两,另张居士空山新雨图一幅,天青竹栏山居图一幅。”卫鸿文单手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胳膊。
松雪瞪大了双眼:“一开始分明只说是五百两,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卫鸿文又看向谢玄危。
谢玄危不予置评,显然是认同松雪的说法的。
他不过是不想自己出面,这才让卫鸿文帮自己盯着一个人而已,为了鱼燕漪花这么多,自然不是他的本意。
毕竟,他又不是真要同她定亲的关系。
卫鸿文半点儿不慌,平静道:“薛家那个混球看上她了,欲要纠缠。”
谢玄危眉毛一跳。
“她还喝醉了,醉话说……”
谢玄危一蹙眉,冷声道:“给你。”
卫鸿文乐呵呵地笑:“将军大气!”
松雪肉痛地给他去提银子,又说那两个藏品之事得些时候去办,到时候命人送往卫府去。
“有薛大将军的名头,自然是收得来的,这珍品我看上了许久,自然等得了。”
说完,便了眉飞色舞地甩着扇子打算离开。
“等等。”谢玄危将人叫住,“说了什么?”
卫鸿文一僵,随即反应过来,眼珠子一转,笑道:“自然是喊她的哥哥了,鱼家人丁单薄只剩了燕漪妹妹一人,这国公府内唯独一个表哥,也被她赶走了。”
“原来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又多了一个哥哥吗?不会是……情哥哥吧。”
很快说完,卫鸿文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好像生怕慢一步谢玄危就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