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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茫然芳菲数年华 ...
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的时候,追命已坐在杭州府衙里。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身形瘦小,头发稀疏的汉子,正是被捕快班头赵金来找来的那个胭脂货郎阿六。
追命一边上下打量着货郎,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酒壶。
胭脂阿六给这年轻官爷看得发怵,连连赔笑:“官爷!小人是个良民啊!!您不要吓我啊!!”
追命瞪了瞪好看的眼睛,恐吓道:“良民??那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那泡的浮涨的女尸??分明是你杀的!!”
阿六也是个市井间的老油条了,显然没有被这好看的年轻官爷给吓到,畏缩了一下,又直起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赔笑道:“官爷!这可不能随便给小人定罪!小人数十年来奉公守法,鸡都没有杀过一只啊!!!”
追命“噌”的一下跳起来,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看出那女子的身份的???”
阿六道:“小人在五六天之前刚刚卖给那位女子几件小首饰。”
追命道:“你整天走街串巷,不知要做多少生意,卖出多少东西,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
阿六回道:“一则是看见那女子头上的珠花是我这里的货色,这珠花是我娘子亲手做的,故此认得出。二则是因为那女子半年来多次买我的针头线脑,故也熟识了,三则,这女子实在太美,小人的印象格外深刻!”
“很美吗?”追命沉吟了,回忆在仵作房见到的肿胀丑恶的尸体,忽然一阵感慨,难怪佛陀说五蕴皆空啊!
阿六和站在一旁的赵金来都是一愣,那年轻的总捕在这一瞬带上了说不出的郁郁。
追命拿出了那断了的发钗,问道:“这发钗是你卖给她的吗?”
阿六细细看了看,道:“不是,这样的木制发钗我从来没有卖过,虽然是木制的,但看这雕工,价格不会便宜,不是我这样的走街小贩薄利的货色。”
追命拿着那断钗,不禁思索:那样令人难忘的一个美女和这断裂的发钗又是这样一个纠缠呢??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深了,远远的传来梆子的声音。
杭州的早春,吹来的风是带着暖意和清香的。
追命拿着纸笺,一早就穿行在曲折的巷陌间,一边感叹水乡的道路的繁复,一边对照着门牌。
转过一道竹篱,眼前是一扇朴素的木门,掩住了一间小小的院落,墙内有一支红白双色的桃花探出来,开的正好。
追命轻轻推门,门没上锁,“咿呀”一声移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哪位??”
追命一把推开了门,笑道:“当然是玉树临风的追三爷喽!!”
院子里,顾惜朝正坐在一张竹靠椅上,闲闲持了一卷书。身边的小几上,一盏香茶,热气氤氲。
追命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道:“顾惜朝,你好会享受啊!这院子不错啊!!”
顾惜朝微微皱眉,道:“追命??我道是谁,这么轻的脚步声。”
追命得意的一笑,鼻子就好看地微微皱起:“天下轻功这么好的,当然也只有我了!!!”
顾惜朝苦笑:“是戚少商叫你来的??”
追命的表情一下绷地严肃,手臂却很自然地搭上了顾惜朝的肩膀:“你们好不容易相处自然了,怎么又吵?回去好好商量嘛!!”
顾惜朝一向对人对事总保有三分戒备,不知怎地,只对这个和自己有七分相像的男子没辙。
顿了顿,还是不着痕迹的拂开了了那只手,道:“你跑到杭州来给戚少商传话?这么闲?那去吴山后边的八眼井,替我提桶水过来!”
追命搔搔脑袋,笑道:“给戚少商带话是我来的目的之一,但绝对不是最重要的目的!!”
顾惜朝侧首看着他,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找我??”
追命严肃的道:“是!”口气忽地放软:“惜朝!!其实,我到了杭州以后,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你这里有余钱吧????”
明明是乍暖还寒季节,但顾惜朝看着追命亮如星子的眼睛,却忽然有种擦汗的冲动。
来往杭州的客商都知道,杭州府最最热闹的地方就数城隍山脚下的河坊街了。
此刻正是辰时刚过,两边的店铺正纷纷开门迎客。
沿街有卖糖画的、有耍猴的、卖风筝的,茶楼酒肆旗帜飞扬,叫卖声,吆喝声汇成一片。
在一堆挎着篮子的妇嫂和提着雀笼遛鸟的老爷子中间,两个高挑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顾惜朝寒着一张脸走的飞快,追命手里拎个竹篮,东张西望的好不有趣。
追命一拉顾惜朝的袖子,咋咋呼呼的道:“快看!!那里好大一个关公像!!”边说边扑过去摸。
顾惜朝一把扯出自己的衣袖,道:“追命!那个很贵!”
没等顾惜朝说完,那黄杨木雕铺的伙计已经冲了出来:“小子!那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啊!你买不起不要乱摸!!”
追命悻悻地缩回了手,一甩头,道:“没意思!!”
顾惜朝不禁摇头,终于开始体会到诸葛正我和无情、铁手的无奈了!
穿过人群,顾惜朝当先跨入了一家店铺的门槛。
进门有个当胸高的黑木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排柜子,上面有着密密的小抽屉。
站在柜台后的,是个穿着件灰衣的青年,眉目秀朗,温文和气。
追命的声音在店铺门口响起:“保和堂??”一边迈进店堂,一边疑惑的说:“顾惜朝,你带我来药铺干什么?”
店堂里弥散的是悠远而甘苦的药香。
顾惜朝不去理睬追命,只将篮子从追命手里接过,递给那年轻掌柜道:“许掌柜,这几味药,你看一下。”
许掌柜笑着接过篮子,道:“是顾公子啊!今天这位公子还没见过,是你的兄弟吗?”
追命道:“很像吧??我是他大哥!!”
顾惜朝皱眉,道:“少胡说,一般的熟人而已。”
追命一擂顾惜朝的肩膀,道:“你这人,真冷淡啊!”
那许掌柜倒是笑了:“我看倒是顾公子比较像兄长的多些呢!”
翻看了一下篮子里的药材,又道:“顾公子对药石颇是精研,要不要来保和堂坐堂呢?我这里人手可真是不够啊!!”
顾惜朝淡淡的道:“我在杭州不见得会多留,多谢许掌柜的美意了。”
那许掌柜笑笑,很有些可惜的样子。
追命插口道:“顾惜朝,你是来这里卖药材啊!!”
顾惜朝压着火,狠狠地道:“谁那样厚颜无耻的来借钱啊!??”
许掌柜自柜台里取出几锭银子,道:“顾公子这几次带来的药材都是良材,这次也和上次一样结账吧?该是二十五两,没错吧?”
顾惜朝一点头,无视追命伸出的手,将银子收进了小包。
正要拖着追命离去,药铺的后堂传来一个银铃似的声音:“许仙,把那治跌打骨痛的丁公藤、麻黄、乳香、三七、姜黄、金不换、白芷、海风藤,各拿5钱给我,姐姐叫我给隔壁福四嫂拿去。”
随着声音,后堂的门帘一挑,出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青衣青裙,只是乌发木钗,不见珠环,却眉眼灵动,秀丽活泼。
许掌柜笑笑,道:“药我刚才就包好了,我去送吧,小青,你来看会儿店吧!”
于是,就抓起药包,跟着顾惜朝和追命走出店去。
追命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些什么疏忽了,不由的怔怔片刻,顾惜朝难得见他正经的样子,就问:“怎么了?”
追命忽然心中一动,转身就冲回了保和堂,倒把那小青吓了一跳。
追命道:“姑娘?你头上的发钗可否让我看看!”
那小青的脸一下就红了,又 “唰”的转白,气咻咻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孟浪?!!”
跟进来的顾惜朝也被追命的唐突骇了一跳。
追命茫然:“孟浪??我吗??”
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举动对个及笄少女来说,的确莽撞了。
连忙取出腰牌道:“失礼了,在下只是在查个案子,看见姑娘的发釵和案子中的发釵有几分相似,所以想借来看一看。”
一旁的顾惜朝只觉得和追命多呆一刻,都会早早地生出华发。
小青倒是收了脸色,将发钗拔下来,递给了追命。
追命仔细一看,果然,木质和那断钗很相似,花样却是雕成一朵莲花的样子,线条幼细,没有极好的手艺是刻不出这样细巧又流动的纹路的。
沉吟一下,追问道:“这发钗是哪里买的??”
小青道:“我姐姐送我的!”
追命又问:“这是你姐姐做的?”
小青笑道:“我姐姐是个大夫,只会给人看病,可不会做簪子!”
追命紧追不舍:“你姐姐在哪?我能见见她吗?”
小青说道:“那可不行,我姐姐在后堂给人看病呢!哪有空理你?!”
追命坚持:“我的脚很痛,正想求医!!”
那小青“哗”地一下,就笑开了,颜若春花:“你真不会骗人!刚才跑进来好快,哪有脚痛的样子??”
追命也不脸红,又道:“我说错了,是这位顾公子腿上旧伤发作,痛的厉害!”
顾惜朝的腿倒不痛,头却开始痛了,寒声道:“追命!!你再把我扯进去,就不用指望我会借你钱了!!”
追命吐吐舌头,又道:“我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可以让大夫看看吧?”
小青一指柜台上的几个药盒,道:“现成的<鸡皮消食散>,五个铜子一副,包治包好!!”
两人正斗着嘴,内堂的门帘又是一掀,一个白衣女子扶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走了出来
。
一时间,略微阴暗的店堂内仿佛有温和的光亮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素衣女子牵引过去。
那女子也不是绝色,却有着温和婉丽的笑容,只是这样一抹带着慈悲和秀雅的浅笑,就让人转不开眼睛。
那一瞬,顾惜朝忽然想起了曾经发愿治疗众疾,对病人永远悲悯的晚晴,那样的微笑何其神似?!
那一刻,蓦然沉默的追命又是想起了谁?!
小青已扑上去扶住了老人,那素衣女子笑吟吟地道:“小青,你又在顽皮!!”
小青撅嘴道:“才没有,是那个官爷,问我这簪子的来处呢!”
那女子一怔,看看追命和顾惜朝,道:“请问这发钗怎么了?”
顾惜朝将缘由简略说了,那女子道:“原来如此,小青,你真是不懂事,这样拦着人家!”
小青一边对追命做个鬼脸,一边将那看病的老妇送了出去。
那女子道:“这发钗是在舞岄坊买的,就从这儿往西,再过去五六家店铺就是。”
追命道了谢,跟着顾惜朝跨出了保和堂。
追命笑嘻嘻地道:“等办完了案,我再过来看看病,这位女大夫很合我意!”
顾惜朝用力按按太阳穴,觉得头更痛了,道:“刚刚那位是这保和堂的坐堂大夫白素贞!也是这药铺的当家娘子,那位许仙许掌柜的夫人,你就别搅和了!”
追命略略失望:“我喜欢的女人怎么都有喜欢的人了呢?我追三爷这么玉树临风,怎么就没有人喜欢呢?”
也只沮丧了片刻,追命就又一次振奋了精神:“顾惜朝,那小孩拿的一片薄薄的是什么?很好吃的样子啊!?”
给追命缠上,顾惜朝也只好认命了,过去掏了两个铜子给追命买了个浇成鲤鱼的糖画,才堵住了追命好奇的眼光。
片刻后,追命舔着糖画,找到了白素贞所说的舞岄坊。
在镂刻着梅兰竹菊的木门里,都是些精巧的木制摆设,有层层套叠的镂空花球,有眉眼鲜活的人物摆件。
在一侧的柜台上,一溜排开的几个木匣里,搁着十数枝发钗,雕工细腻,木质温润,正是和那断钗类似的品质。
看店的男子四十来岁的样子,正拿着小刀在雕一块木头,见有人进来,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追命忙把糖画递给了顾惜朝,(小顾,你是不是很想给追宝一小斧??)一手掏出金牌在那掌柜的面前一扬。
那掌柜的是个老实人,看了衙门的腰牌,登时拘谨起来。
追命拿出那发钗,问道:“这是你店里的货物吗?”
那掌柜道:“是,我店的发钗都是用上好的桃木制的。这是客人定做的!大约也就是十来天前的事。”
追命道:“是谁定的?”
掌柜道:“是位姓李的公子,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追命又问:“姓李?长什么样?几岁的样子?”
掌柜道:“年纪也不大,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嘛,好像没有官爷你高,但也差不了多少吧??!”
想一想,又补充道:“长得挺英俊,啊,对了,是个有酒窝的公子!!”
“有酒窝?”追命不知怎地想起了昨天那个有酒窝的家伙,不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弄得那掌柜一阵紧张。
追命看看发钗,指着断裂的地方,又问:“你还记得这发钗上原来刻的是什么字吗?第二个字看不到了。”
那掌柜道:“记得,是‘彩月’二字!”
追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喃喃道:“彩月?”似乎不久前刚刚在哪里听到过谁人念着这两个字。
走出舞岄坊的追命好似有点郁闷,顾惜朝递回来的糖画也舔的不那样起劲了。
日头渐渐移向头顶,转眼已近巳时,河坊街上的人流渐渐密集。
刚走到那卖黄杨木雕的铺子附近,追命忽然看见不远处卖定胜糕的摊位前,有个眼熟的身影。
追命大喝一声:“李坏!你就擒吧!”
顷刻间,一道白影已如离弦的箭矢般射了出去,从众人头顶掠过,直扑李坏。
杭州的几大名药店:方回春堂、胡庆余堂、张同泰都历史太短,且有实际的创始人可查,只有这保和堂至今还在,传说纷纭,所以借用一下,大家就把许仙当成路人甲,笑笑看看吧!!千万不要拍偶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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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茫然芳菲数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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