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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一】无双笑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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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池之中,侯安都明显觉得韩子高今日进退之间竟似有了动力一般额外努力,昨夜他第一次喝得烂醉,理应今日头痛欲裂再不愿执剑才对,却不想这少年果真不似常人怯弱,一点事情便要退缩喊累。
剑影之下,韩子高全是昨夜混沌的意识,原是被他带回来一路上仅仅模糊地有所感觉,但是回了寝阁之后……和他如此激烈纵使醉得再深也有了意识,之后陈茜又抱着他入了热水里去清洗,彻底地被水汽蒸得清醒些了。
他还记得有人犹豫却还是开了口,已经熟悉地气息吹在耳后,"我其实一直想要让他成为你,可是他不可能……一开始便错了。根本没有人能取代旁人……我害了他。"
"我一直都记得你眼里的光……"
红莲倾动,冷冰冰地利刃离他眉心朱砂不足一寸,侯安都笑起,"你想起了什么?"
"剑!"一直都抿着唇似是走神的少年突然扬声答到翻身再起,眉角上扬迎风而笑,侯安都立时手下一顿被他趁机震落了佩剑。总是这样,这少年当日回眸一瞬便可扭转刀剑相向,如今突如其来地展颜明媚莞尔,竟是叫这诡异红莲心旌摇曳,失色三分。
镜花摇芰日,衣麝入荷风,涟漪再起竟是无双笑颜。
他今日似乎很高兴,韩子高笑起来的样子侯安都永生永世都忘不了,美得无关乎性别的界限,是一种纯粹到了极致地美好。
关于美的形容,魅惑或者是冷艳都仅仅纸上太过局限的形容,想要试着去描述,却发现韩子高的美完全只能安放于他身上,不属于任何一种。
血色的湖水里他是淤泥之中烧起来的焰火,扬剑而过落莲数朵,轻飘飘撞碎了一池艳羡。"韩子高!若按如此进展,日后做个侍卫可过于大材小用了!"
反手一剑但笑不语,自然,他不可能只是个侍卫。
再到傍晚时分韩子高出了莲池见了府中活水处便过去先净了手再说,侯安都仍旧欲往前去,想起早上寻他不见,开口问道,"子高,你现下居于何处?"
知道便知道罢了,无所谓,韩子高背影遥遥指着前方,月门重影森森,悠长回廊尽头一处隐秘肃静的院落,恰是正中的寝阁,侯安都一愣,红衣一闪而过入内,离兮迎过来,全是没有丝毫地不妥。
怪不得寻不见他,怪不得昨夜醉软如泥竟是县侯亲自出来寻人。
侯安都心下一沉,拖着剑柄兀自离开,一路走出去,想着韩子高的嘱托,还是回他家去探探为好。
寝阁里亮色的石榴依旧放着。
韩子高抬眼见了也就顺势过去拿起一个玩在手里,离兮总觉得他这般衣裳和这石榴映在一起极是协调好看,笑起来说着,"韩侍卫看样子很喜欢吃石榴。"
韩子高被她如此称呼弄得有些不自在,"还是随意些,叫我子高就好。"离兮大他一些,容貌也算得是温婉俏丽,虽然平日里没写什么特殊的交谈,但是韩子高一直觉得她的性子极稳,比起偶然在竹苑看见的玉儿,都是些明事理的人,离兮却多了些淡然。
赤色的石榴熟透了,韩子高捧在手里想想,她总也是经年的丫头,恐怕陈茜当日说起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也一步一步随着走过来,难怪很多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看着离兮无事进来伺候,韩子高也同她笑起,"酸甜可口,含在嘴里的感觉我很喜欢,只是平日里都不太容易寻见。"
"县侯特意留下的,还能放些日子。"
特意留下?韩子高望她,离兮看看这时候也没了别人,叹了口气,"昨日见你看着欢喜,就独剩下了这个,其实县侯对宫里送来的东西一贯是不上心,谁想上次留下了珍珠又留下石榴,还不是觉得……"说完了也便不再说破,他亦不是傻人。
韩子高略略垂下头去剥那石榴的外皮,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淡粉色的汁液染在了指尖,"他……县侯以前……也是这样易怒么。"
离兮想接过来替他剥,韩子高摆手便是不用,仍旧是自己慢慢地剥出内力的果实来,看着离兮一直站在一旁,他伸手让她坐下,离兮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案旁,"县侯没出那件事情以前还好些,我最早进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是相国当年让我跟着县侯的。可能也就……不到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吧。"说起来自己都有些忘记了,"那时候县侯只是一心练兵,相国当年一直看重他,他也便心里想争口气。"
看也看出了,陈茜定是这样。
"县侯好似一直都随相国,没听过他爹娘之事……"
离兮摇首,"此事千万莫问,我这么多年都不曾知道得清楚,大概说是县侯幼年的时候就被仇家所害。所以……毕竟是叔父,按理说怎样也都是隔着些的,可相国一直视他如亲子,所以县侯当年败于侯景之事才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的石榴有些带了苦。
他咬出些汁液来,记得他当年会稽夜晚笃定的神色,他要赢。
其实某种程度上,都是一样的人吧。都想要赢,都想要证明些什么,陈茜过早没有爹娘,早年就信奉绝对的权利和武力,若不是这样他如何立足,又如何在陈氏之中争得一席之地?所以当年那般凄惨的战败才让陈茜接受不了,自己的弟弟因为他见了他那般不争气的样子所以也开始刻意疏远。
韩子高,陈茜。
他坐在那里一粒一粒地吃石榴,突然笑起来,怪不得他竟也一直记得自己,原来是同类么。
竟然开始想像他命人留下这些石榴的时候的心情。
微涩。
秋意正浓,百花过了季。
再入城北海棠花树下的大宅时候,门前有人起了个匾,分明不会是郁书和韩叔做的,侯安都抬眼看看,韩府两个大字。
他还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谁去弄了这些来,看样子也定是打定了主意便要一直住下去了。
依旧是冷寂空旷,侯安都等了许久才见郁书出来开门,淡黄色的长裙,见了是他眼里些微光亮,左右看看,却又失望。
"子高近日不得闲,他也谋了差事在身,县侯命其为近身侍卫,托我来探探。"一路向内侯安都一路说着,话音刚落里屋有人咳起,慢慢地大了声音,"不回来才好!万别教人知道看见他入了这门院,我也就当没这么个儿子!"
郁书不由苦笑,先跑过去扶着韩叔从后屋出来,侯安都望望起色大喜,"看着便好得多了,韩叔如今总算养好了身体,回去了告诉子高他也能安心。"
"多谢大人来探。"韩叔吩咐郁书去倒茶来,侯安都左右摆手说着不用,"这孩子自幼起就是个惹事的主儿,大人也不用遮掩,他若不是想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怎么就走得匆忙再不敢回来见我!"
果然,韩子高也是知道他爹的脾气,这时候回来说也说不清,侯安都陪着坐下,"韩叔也不用总是担心他做些坏事,如今县侯见他身量合适又有好底子,命他府中受训,已是近身侍卫了。"
郁书茶水捧在手里有些欲言又止,愣了半晌还是没说出口,韩叔一口茶水哽在喉间,"近身……"
"子高确是聪慧之人,韩叔可是想错了。"说完笑起来,侯安都故作轻松,"我进来时候看着府前也起了匾额,这以后便是家了,他得了空自然就会回家来探望亲眷,只是这几日事务繁忙……"
"哼。"韩叔放下茶碗,"昨日来了县侯府上的人,说是县侯的意思,这以后就封作韩府,我便是不明白,这孩子何德何能一朝得了这些好处!"
"蛮哥自幼起就是极有抱负,韩叔你又何苦总是责怪于他,我看着……"说了郁书也起了些气,她等了这些日子也等不见韩子高回来看看,心里着急,听着他没事也一步一步走得平稳,偏偏韩叔依旧是顽固,这时候话间也带了埋怨,"我看着若不是韩叔一直总是担心,怕他做些丢了脸面的事情,或许蛮哥当日也不用走得这般急,也许他就能好好说起来,起码也不用这般逃一样地不敢回来。"
郁书自然只是孩子心性憋了多日,韩叔立时听了便要开口却先咳出了声音,侯安都直给郁书使眼色,先将韩叔搀扶回屋去,"郁书年纪小,但也是看得明白,如今蛮子名唤韩子高,当职于县侯府中,韩叔定要放心。"说着压了声音,"如今陈氏同王司马两家共分江南,子高能入县侯府中实属良机。"
韩叔一口气憋得不顺只能冷哼作罢,为人父母,总是有心过虑,侯安都心里明白,见韩叔并无大碍便同郁书一起出来,院子里海棠渐渐到了花期,总不似前些日子看得繁盛了,侯安都见郁书如今也不总是见人便躲闪,也学会了坦然处之,抬手顺顺她额角的碎发,"几日过去看着就懂事多了。"说完了也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