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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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六月，秀丽山绿意盎然，秀丽山别院更是热闹。
雪灾后留在这里的秀丽军家属已经在附近建起了自己的营地，青壮年还组成了狩猎队，进山打猎。
妇女孩子们也在山中找到了事情做，采蘑菇、采草药，自己用也带到城里去卖。
他们还养起了马匹和少量的鸡鸭牛羊。
他们努力维持自己的生计，不给楚乔和秀丽军卫队增添太多负担。
兵营中的马匹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匹匹膘肥体健。秀丽卫士们更是精神饱满，一扫刚回秀丽山来时的黯然气氛。
这日清晨，楚乔从敞开的暖房中打坐完毕，听着外面渐渐热闹的人声走到小院中开始练剑。
她如今开始尝试双手用剑，左手残红、右手破月。
她的寒冰诀功力一直稳步提升，尽管彼岸花还没有再现，使用兵器的力量和灵活性都有很大提高，尤其在左右手配合方面更是突飞猛进。
自从上次和杨仲林切磋以后，楚乔练功就有了新的体会：克敌制胜不但要有强大的功力做基础，多变的武器和招式也是不可缺少的。因此，她开始尝试左右手一起用剑。
每当残红剑和破月剑在手，她便感觉信心倍增，仿佛那个人就在和自己一起练功一般。
楚乔已经不再纠结于宇文玥的生死，对如今的她来说，他永远是那个鲜活的存在，不管是在远方还是在眼前。
今早例行打坐的时候，她一如往常对着兰花述说身边发生的事情。
她的“家”在扩大。
秀丽军家属的到来，对她而言如同亲属来投奔，既辛苦又热闹，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她就忍不住感慨“活着”的意义。
当然也有很多烦心事儿，比如特别卫队对不断扩大别院人口的不满；比如秀丽山下世家大户对下层农牧民的盘剥引起的义愤；再比如退役的秀丽军将士在农牧营中依然没有得到自由，许多人怨声载道……
但这一切都不及一件事令她担心——自正月里的大雪过后，就再没有下过像样的雨，整个秀丽地区都处在大旱之中。
山上因为植被茂密，沟壑纵横，积雪融化后的湿润保持的相对较好。但山下大片的草场和耕地却干旱严重。已经到了夏季，今年庄稼歉收、牲畜减产已成定局。
自正月雪灾以后，楚乔进出秀丽城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特别卫队的人都知道，她常常进城去探望她的救命恩人——朗星书院的平之先生，以及两个义妹。
她或在书院逗留，或在义妹陪同下游历秀丽城。
她还常常与秀丽城中的各种“能人”、“奇人”交流攀谈。
这些能人里最有名的当然要数秀丽名门李家的大公子李庆了。
李庆在秀丽城信息颇为灵通，常常楚乔前脚到书院，后脚他就来访。
他们有时就在书斋畅谈，有时会在李庆介绍的城中茶楼逗留品茶。
只是楚乔从不接受任何正式的聚会和宴请，她依然保持着几近隐居的状态。
杨仲林偶尔也会参加他们的聚会，但是他常常在各地游走，并不总是在城中。
楚乔并不排斥见李庆，还常常和他谈的投机。他们讨论的内容主要集中在秀丽山一带的农牧民生计问题和商股往来的经验，以及一些当地风俗和历史传说。
李庆见多识广，人很健谈，也很会察言观色，他发现楚乔并不愿意提起燕洵，也就尽量不特意提起他，只是在不可绕过时自然而然地谈起他。
这绕不过的话题就包括燕洵得到燕北各方的支持，已经正式被拥立为 “燕北王”，从此燕北彻底同大魏断绝主从关系。
各世家大族和草原八部宣誓效忠“燕北王”的仪式办的很是盛大，大梁也派了秘使前来观礼。那一天楚乔没有到场，对外的说法依然是她身体欠安，仍在休养。
当然，很多人并不欢迎她站在燕洵身边。
过去的烙印早已经深深刻在了很多人的心里，他们认定她是燕北王的牵绊，将会是妨碍燕北崛起的力量，最好永远隐居下去。
燕洵倒是给她写了一封邀请信函，特意派人送来，但她还是回绝了。
不过，她送了燕洵一份贺礼，是秀丽军家属们用羊毛精心编织的秀丽山风景图，上面有山川草场，还有成群的牛羊和劳作的农牧民。
随礼物送回去的，还有一封她写的短短的贺信。信中她祝贺他终于稳定了燕北大局，愿他能将燕北治理得繁荣、强盛……
楚乔的身边依然有明里暗里的护卫，李庆也自有暗中的安排。为了不让大家难做，楚乔从来不在外过夜，不论在多少地方逗留，总是在日落之前赶回别院。
这一点让特别卫队的秦统领很放心，也颇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他虽然觉得这位“未来王妃”依旧神秘，对她的警惕之心却去掉了几分。
自正月以后，针对楚乔的刺杀行为已经绝迹，那些暗中窥探的人们可能已经技穷，也可能吸取了教训，不再轻举妄动。
大梁密府动作止息，近来的消息说是因为大梁宫廷巨变，萧玉已经回都城，大部分密府的人手也带了回去。
楚乔已经和仲羽派来的寒山盟密使建立了联系。
那是一位在城中经营酒楼的王姓掌柜，他在秀丽城经营多年，和朗星书院也多有联系，所以楚乔和他偶尔见面也非常自然。
她也去了左宝仓的珍宝兵器店很多次，左宝仓就是她拜访最多的“奇人”。
在外人眼里，“未来王妃”是位女中豪杰，对兵器有着特别的兴趣，她经常光顾城中最大、货品最丰富的珍宝兵器店，和那里精明有趣的小老头老板很有共同语言。
她还在那里定制了一套狩猎用的弓箭，弓和箭的设计都是他们一起讨论出来的。
当然，只有楚乔和左宝仓知道他们还谈了很多其他的事情。
…………
今天是书院休课的日子，迎霜早早就和楚乔约好了去凭江楼听书。
她说这个月凭江楼请来了一位云游说书艺人，说的都是外面最新发生的故事。
这几日凭江楼天天宾客爆满，都说说书人讲得太生动了，大家紧张得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故事都听完。
楚乔对听传奇故事没有太大兴趣，倒是对从故事中分析出的真实消息有些期待，于是欣然答应一同前往。
早饭后，楚乔带着两个便装的秀丽卫士在特别卫队的护送下来到了朗星书院。
最近贺霄已经很少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的紧跟楚乔了，一则楚乔伤愈，功力大增，二则秀丽卫士能力增强，有几位功夫好、经验丰富的很是让他放心，更何况近期针对楚乔的刺杀已经绝迹，他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整顿一下队伍和别院的各种事物。
楚乔到书院后先去看了平叔，他正在书斋里批阅学生们的文章，见楚乔到了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请她坐下。
平叔自从认下楚乔以后，一有机会就试着给楚乔提供有用的知识和经验，仿佛恨不得把失去的那些年都马上补回来。
他看出楚乔读书不算多，但她学习能力却非常强，她观察细致，记忆力和分析力超群，更可贵的是她的行动力和毅力都很惊人。
这些品质每每让平叔想起她的父亲，自己崇拜的兄长——萧庭之。
他很欣慰，楚乔不但继承了父亲出色的外貌，更继承了他的天赋，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而洛河赋予楚乔的也同样令他欣赏，楚乔是个正直善良、意志顽强的强大女子。
平叔这位平之先生，在燕北学生无数，像楚乔这样的是他最珍惜的人才，因此每次楚乔到书院，他只要有机会就留她一起看书，讨论，还往往就讨论的话题为她准备相应的书籍，让她带回别院看，下次再来时就这些书再进一步深入讨论。
楚乔很喜欢这样的“授课”，她把平叔看成半个父亲，对这份迟来的教导，珍而重之。
今天平叔拿出《燕北风物志》翻到几处做了记号的部分，让楚乔细看这些对气候灾难对物产影响的记载，他们以前也讨论过大雪灾带来的影响，这一次平叔想谈的是旱灾的事儿。
两人刚刚谈了一小会儿，迎霜就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她对平叔抗议：“父亲，姐姐今天是要去凭江楼听书的，您可别长篇大论的讲起没完啊！”
平叔笑道：“就你玩心最重，今天和姐姐一起去，别净想着乐了，多留心些陌生人。”
迎霜道：“那是自然，常来听书的我基本都认识了。”
…………
楚乔和迎霜到凭江楼的时候，说书人还没有上场。台下已经快满座了，人们好像都是约好了专门来听书，正兴致勃勃谈着之前讲过的故事。
楚乔和迎霜带着两个卫士坐到预定好的靠边位置，刚刚点了茶水，说书人就出场了。
说书人是位中年男子，蓄着短胡须，身着一袭长长的宽松黑袍，手握羽扇，动作从容，竟然很有几分书生气质。
他缓步走到台中，微微鞠躬致意后，在早已放好的小桌后的高脚椅上坐下。
台下众人一阵叫好后就不再出声，一个个望着台上等着他开口。
说书人轻摇羽扇，开场道：“各位看官，今天要说的是‘游侠传之青海传奇’。”
一拍“惊堂木”，他朗声道：
“有题云：
不畏生死，奇女儿引侠兵直捣匪穴；
智勇双全，病公子斩匪首巧退柔然。”
“话说这青海是大魏西边流放犯人的荒凉所在，那里苦寒贫瘠，匪患横行，柔然对大魏关隘紫微关虎视眈眈……”
“上元日，匪首胡岭九勾结柔然借观灯会混入城中，欲里应外合洗劫城关……”
说书人口才颇好，声音抑扬顿挫，把上元日紫微关的匪祸讲的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当讲到门阀奸细开城门放大量匪徒进城，城首也遇到匪首刺杀时，台下人无不屏住呼吸；
当讲到白衣游侠青辰公子从天而降，力斩悍匪首时，说书人激昂站起，一甩黑袍，居然瞬间袍襟翻转变为一身白衣，他挥动羽扇仿效出剑动作，将青辰公子的潇洒模样演绎得惟妙惟肖。
台下顿时一阵叫好声响起。
当讲到城首女儿被内奸掠出城门，壮士青云飞下城墙，单骑紧追时，台下人再次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楚乔开始时觉得说书人为了取悦听众，极尽夸大之能事，把一个游侠说的无所不能，简直如同仙人一般不大可信，但随着故事的深入，她不由得也被紧张的情节所吸引，开始听得津津有味。
当讲到青辰公子居然是个病秧子，率领不多的人马追击匪徒，并在大漠与趁火打劫的柔然部落周旋多日，最终借助流放营的犯人配合并联合草原两个其他部落，一举击溃柔然，全歼土匪，救出城首女儿时，楚乔忽然心有所感，觉这个青辰公子似成相识。
……随着青辰公子的名字不断被提及，她猛然想起了同为游侠的仲林曾提起的那个“青辰”，此青辰应该就是彼青辰吧！
那个被仲林师傅欣赏的，为爱几乎失去生命的青年才俊，和说书人说的智勇双全却是病秧子的白衣侠客，是如此合拍……
迎霜一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台上，对这个青海传奇听得如醉如痴。
当讲到城首女儿被掠走，青云单枪匹马追去时，她紧张得下意思去抓楚乔的胳膊。
楚乔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迎霜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悄悄对楚乔说：“那个女孩子真不容易啊，她后来被救出来，一定对这个青云壮士念念不忘。”
楚乔微微一笑，道：“是呀！她身陷匪巢，能毫发无损归来，还被世人称颂，这个青云功不可没。”
迎霜不住点头，对这个城首女儿真心欣赏，也在想象着她和青云下面的故事。不出所料，说书人津津有味地讲起了这一对英雄儿女的姻缘故事……
这一边，迎霜还含笑沉迷故事当中，那一边，楚乔的神思却忽然飞到了远方——
她想起了自己逃亡贤阳被围追堵截的日子，那时候也有一个人，不畏背叛家国的罪名，几经磨难保护她、护送她，为救她勇闯往生营找到解药……
他那时告诉她，他也需要她……
泪水不知不觉涌上了她的眼眶，她猛然惊觉自己又在想宇文玥，一时间柔肠百转，无法平静。
楚乔起身离座，对迎霜小声说自己出去透透气，就缓步走出凭江楼的侧门。
两个卫士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了出来。
凭江楼依江而建，侧门外就是一个平坦的木台，一直伸到江岸。这里在傍晚凉爽的时候也是观景乘凉接待客人的地方，此时正值午时，阳光炙热，平台上空无一人。
平台外的江面上波光粼粼，不远处有船只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漂在水上。
干旱的气候并没有使秀丽江枯竭，虽然水势不如往年，船只还是可以航行的，只是大型船要留心航行在江心，小船则不大受到影响。
楚乔走到江边，倚着栏杆任江风吹拂鬓发衣襟。她看着江上的船，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逃亡时在水上航行的景象。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姐姐，姐姐！”
楚乔回头，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侧门出来正向她小跑过来，边跑边兴奋地朝她大声叫：“姐姐，你在看船吗？”
楚乔愕然，这个孩子玉雪可爱，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也是那么似曾相识。
今天怎么了，一切都好像这么熟悉。
这个孩子……如此像墨儿——那个她和宇文玥救下的贤阳商会的小男孩儿。
楚乔一时僵在那里，看着小女孩儿跑过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女孩儿一点不怕生，她跑过来拉住了楚乔的衣襟，仰头看着楚乔道：“姐姐，你看，我家的船就在那里。”
楚乔蹲下身子，和她对视着，感觉更熟悉了，她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儿笑眯眯地说：“我叫墨儿呀！”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