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上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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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
云层之上，飞行数十小时。
安静的舱内一片暗，迷糊间，睡着的丛菱卷了卷自己身上的柔软毛毯。
手脚都不舒服地挪了挪，换个舒适位置，脚踝处的铃铛响起，舱内一阵清脆声。
她有多敏锐，眼罩下的眼睛动了动，眉心微微蹙起，不适感浮现。
几小时前那场夏日的雨似乎还在继续，雨珠砸落在起飞地，声音却环绕着她。
眼前浮现蔺竹则的脸庞，不整洁的校服，难得脆弱掩饰的神情，男人手指颤动的微小幅度。
她闭目养神，脑子里不断浮现各种可能性。
雨珠滴答声犹在耳边，屋檐下的潮湿气息铺面而来。她眉心拢起愈深，心情随之烦躁。
直到落地，她都没有再睡着。
四个小时的时差，加上延误的飞机，外面已是黄昏时刻，傍晚粉色霞光照映地面。
吹到第一阵风时，丛菱打了个寒颤。
洪楚接到她，两人在车上寒暄。丛菱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来回打量自己奶奶，除了鬓角满白外，精神气态格外好，甚至还穿着年轻人的潮牌短袖。
根本就不像是受伤就医的样子。
“奶奶，你不是在公寓不小心摔倒了吗？”丛菱在自己包里拿出皮筋，由于不方便略显笨拙地缠绕几圈，束成低马尾。
洪楚朝她眨眼，耸肩，“现在你见到我了，应该知道不是真的。”
“啊？”车在街道奔驰，丛菱航逞过久，反应不过来。
洪楚本就没打算真的骗她，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孙女聊聊，“宝贝，我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倒是你自己。”她视线挪到女孩手肘。
丛菱根本没空在意这个，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结合蔺竹则的反常。
“我爸到底做了什么。”她冷下声音。
洪楚很耐心解释，“你这么机灵，肯定都明白了。他不希望你和竹则那孩子再有接触，就把你丢过来。”
“奶奶你居然配合他？”丛菱无法理解。
洪楚给她递了杯苏打水，“因为我也同意。”
“为什么？”丛菱急切驳斥。
洪楚示意她喝点水润润嗓子，车窗放下，自由的风穿过，南半球正值冬天，气候偏冷，“你爸爸同意这么做，那孩子不是也同意吗？”
“我权衡了利弊，发现这样对你也好，当然，我依然尊重你自己的选择。”洪楚说，“现在你知道了实情，车子完全可以为你掉头，你再立刻坐返程的飞机回去。”
“去问一个答案。”洪楚笑着说，眼角布满皱纹，那是岁月的痕迹。
南半球的冷风带着沿海的冰凉感，空气中有潮湿与咸味，零下的温度环绕丛菱四周，她错愕极了，“他同意……”
记忆如潮水。
也对，她自己也早有预感。
一种巨大的愤怒与不甘泼天而来，在少女小小的身体内强烈翻滚，比这疲惫不堪的行程还要让她不舒服。
丛菱咽了咽喉头，唇瓣干涩，她无法回答。
她用力拧开瓶盖，苏打水的气泡在口腔内跳脱。视线随意落在十字路口的建筑或是路牌上。
蔺竹则那张脸，立刻出现在眼前，偶尔会是不同的表情，最后全都变成他可怜像是雨中被抛弃的小狗般的模样。
丛菱措辞，扭身看洪楚，抿了抿唇瓣，才开口：“奶奶，为什么你也这么觉得？”
洪楚笑，“你其实是想问，为什么竹则也这么觉得吧。”
“很正常啊。”她声音已经不再年轻，带着通晓世事的浑浊感，“也很简单。”
丛菱试图要一个原因。
洪楚却浅浅地笑，“我和你爸爸是担心你的生活因为他而变糟糕，再遇见一个你母亲那样的人并不是不好，只是他同你母亲一般。”
“他非常喜欢你。”
“这就是我们不同意你们继续相处下去的原因，这也是蔺竹则这么选择的原因。”
洪楚很耐心解释，“宝贝，一个情感极端的人，往往会伤害自己。他如果情绪不稳定，你就会受到影响，但这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事，他发泄后惊觉自己的错误，从而更加陷入自责愧疚的循环里。你俩都会受到伤害。”
丛菱蹙眉心，拢起羊毛大衣，琥珀色的双眸里还是疑惑与不解，她仍然急切地需要一个对峙。
洪楚叹气，这脾气秉性和她爸还真像，固执。
但她也了解丛菱，她果断又勇敢，如果有一次辜负，那么她必然不会纠缠，任何理由原因，她都不在乎，她最看重结果。
“没关系。”洪楚温柔地说，伸手理顺她额角发丝，柔软的声音缓慢响起，“先去我的公寓睡一觉好吗，休息好了再去想。”
丛菱垂眸看自己的脚，她甚至还穿着机场的棉拖鞋。
怪不得呢，他说，一定要带上这个镯子，他才能找到她。
丛菱深呼吸，冷空气让她大脑清醒，淡淡地‘嗯’一声，“奶奶，我想吃你做的绿豆糕。”
洪楚笑着说好。
丛菱望着陌生的城市风景，心口惴惴，她有一种预感，或许她再也不用去敢那趟返程的航班了。
她捏紧了大衣领口，试图温暖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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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丛家。
一夜小雨后，夏日晴朗，师傅们进进出出，司机也在一旁帮着忙，老板今天搬家。
虽说尤胜再次坐牢，不会再骚扰他们，但是丛茂彦依然决定搬家。
他为蔺竹则和云淞买了新的房子，公寓条件很好，只是离丛家的新别墅很远。
丛菱未来还会回来，他做事就要做的利索。
等到蔺竹则高考离开这里，丛菱回不回来住，还另说。
二楼，蔺竹则收拾自己的辅导书本，英文资料，还有他的日记本。
指尖碰到棕色真皮壳，他倏尔笑，想起那晚丛菱在n市警告他，不要再试探她。她鄙夷地说她早就看见日记本里的龌龊内容。
可他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假装猎物，去诱惑人，一点也亏。
他珍惜地放好，男生行李不多，他最多的东西就是书，衣服全黑白灰，轻巧的小箱子就整理好放下。
环视一周，这个装修冷色调的屋子内，他忽然感到了一丝温暖。
他还有最后一个行李。
男生大步走到走廊的卫生间柜子旁边，拉开柜门，这有一个他的盒子。
放的却全是丛菱丢三落四的小物品，一个有一个偷拿起来，积攒下来就成了满满一盒。
他想起什么，从灰色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透明色的廉价饰品袋，里面还有一个铃铛，与一颗磁吸石。
他一同放入。
望着粉嫩色的小玩意，毛茸茸又软绵绵，偶尔有些个性配饰。这么个纯色铃铛与磁吸石显得突兀起来。
清隽男生一个膝盖跪在地板上，他清而淡的双眸弯了又弯，有一种他被女孩子包围的感觉。
他餍足地看着，晌久听见身后动静才垂眸合上。
“竹则，你收拾好了吗？”云淞本就没什么东西，自己整理好后疑惑地发现他的卧室没人便过来找他。
蔺竹则起身，身姿颀长，垂下眼睫，掩住神色，“好了。”他将盒子背在身后。
云淞瞧出他的动作也不戳穿，她点头，神情有点伤感。
她其实想要安慰自己儿子，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事情而难过，可开口又说不出，总有些其他的心事他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
母子俩一前一后，就要下楼梯。
走过连廊，路过那扇紧闭的藕色门，挂着的小棕熊换成了风铃，云淞听见自己儿子冷淡的声音传来，“叔叔是自己收拾的丛菱的房间吗？”
“好像没有，菱菱并不是不回来住了。这房子没卖出去。”她想了想解释道。
身后男生脚步一滞，继而又抬脚下台阶。“是吗。”他的声音浅而淡，像一阵夏日穿堂风，瞬间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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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菱一觉睡醒，翌日天边泛出鱼肚白。
吃完洪楚的绿豆糕，新西兰的贝果有点干，丛菱捏着勺子晃来晃去，洪楚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手机。
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蔺竹则正在往车上装行李，手机震动，看到不停闪动的名字，艳阳下，他站在花园内，花骨朵未绽开。
手心开始冒汗，旁边的师傅们交流怎么合理规划空间。
男生大步走到旁边拐角处，整栋别墅呈现在眼前，一种异样感。
“喂。”蔺竹则声线艰涩，手指抠着掌心。
丛菱不是个绕来绕去的性格，“蔺竹则，解释吧。”
“解释什么。”他咽了咽喉头。
平淡的声音让彼岸的丛菱一下子冒火，声音愈加冷下去，“丛茂彦让你不要和我见面，你就答应了。”
他唇线抿直，很难地吐出一个“嗯。”
三十五度的天气，蔺竹则却浑身发冷。晌久的沉默后，他说：“和丛叔叔没有关系的。”
丛菱像是被气笑了，她说：“你等着。”
男生一怔。
“什么？”
丛菱说，“等我回去，我倒要和你们把话说清楚。”
这次他回答得很快，“不用了。”他声音很冷静，“我已经不和你住在一起了。”
他垂眸，“我搬家了。”
“那你住哪儿？”丛菱盯着公寓内桌上的透明花瓶，水渍沿着瓶壁往下滴，早晨新换的花束新鲜。
蔺竹则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丛菱咄咄逼人，她真的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在打什么算盘。
唯一一点她能想到，“你怕什么，你要是这么怕我爸，你早说啊！”她声线提高，声音有点喘，被气得。
丛菱又恢复那个最开始刻薄轻蔑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她一个防御面，“蔺竹则，你怕什么，你觉得自己有病，所以会对我对什么？怎么，你也会在我面前自.杀？还是自残？我又不是没见过。”
“或者，你觉得你自己很穷，配不上我？”
一下子，明明隔着冰冷的电话，跨越几千公里，很多不堪与差距就摆在了眼前。
明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刻薄啊，随口辱骂，他也不在意啊。
偏偏她情绪不好随口发泄的时候，他却感受心头受到绵密的针刺感。
她的脾气其实比他糟糕多了，蔺竹则在纠结什么，丛菱不明白。
蔺竹则深呼吸，他背着的黑色书包里还有几瓶散装的药，此刻突然感到如山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丛菱。我们别见面了。”
也见不到了。
洪楚看着自己孙女，丛菱眼眶有点泛红，她咬着下唇瓣，一字一顿，“你早就想好了，是吗，自己为我做了打算。你这样和丛茂彦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德行，你一开始接近我做什么？”她越说越伤人。
势必让她自己落败的姿态好看。
她脚上的铃铛还在响，蔺竹则那边汽车发动，一阵轰隆声，他感到自己有短暂耳鸣，强烈的痛感向他袭来，他几乎找不到自己正常的声音，夹着狼狈，“丛菱……”
“丛菱、丛菱、丛菱……”
信号不好，丛菱听不清，晌久后她终于平静下来，那边也安静下来，“我问你，那这个镯子是什么意思？”
蔺竹则沉默，眼眸发酸，脸色发白。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她质问般，“那我随意就可以送人对吧。”
“也是，喜欢我的人多了去。送我礼物的都要排队，你这么个廉价低俗的东西，配得上我丛菱吗？”
她尖酸刻薄的话，一个字不落，全部进入他耳朵中。
他的神经开始泛痛。
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很艰难地回答：“丛菱，你以后就在那边上学，好好照顾自己。”
“什么在这边上学。”丛菱几乎要爆发，“你们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情！”
“蔺竹则，你就是个骗子！”她怒吼。
炽热太阳下，男生的汗液浸透黑色短袖，可内心却处在冰山。
“…对不起。”他最后说。
丛菱觉得可笑至极，她望着洪楚，奶奶的模样渐渐模糊，泪水浸润，她很不甘心，恶毒地很平静地说：“你不用对不起，我瞎了眼。”
“不过像你这样的，世界上多的是。我又不是找不到取代你的人。”
取代你的人。
几个字瞬间回荡在蔺竹则耳畔与脑海中，震得他头疼欲裂，通红的眼眶发涩，积攒的泪珠，顺着脸颊砸下。
昨夜下雨，道路还未干透。
此刻融入一滴他的泪珠。
“蔺竹则，你去死吧。”丛菱最后说。
嘟嘟嘟的断线声。
没错的，她就该这样的，她不可以为了他这样一个低端的人退步，更不可以忍气吞声或是哀求。
丛菱放弃了他。她说。
蔺竹则扶着墙壁，缓缓蹲下，滚烫手机握在手掌心，贴在心口，双眸失神，魂不守舍。
他忽然拿出手机新西兰到这里的机票，一张一万五。
原来他连一次机会都买不起。
师傅们看见了，想要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却被树下的助理礼貌拦住，师傅们才悻悻而归。
丛茂彦的车子停在院落外，他注视着那个男孩。
面色淡淡，又蹙着眉心。
说不上什么情绪，又惋惜又遗憾，但更多是庆幸。
商人本性如此，如果蔺竹则不答应他的话，他有千万种更加难堪的办法，为了他的女儿，他不介意牺牲其他任何人。
丛茂彦自认为，对这个孩子他做得足够好。
未来他也会继续资助他完成学业，帮助他治疗疾病，只要他帮的上忙他会扶持一把，当然前提是丛菱和他再无交集。
他的女儿会重新入学，考世界排名靠前的大学，学她自己喜欢的专业，并且谈一场又一场的恋爱。
并且逐渐忘却她人生中这短暂的并不重要的一段时间，以及出现的人。
“开车走吧。”丛茂彦说。
而丛家别墅前，蹲在门口的男孩，盯着地面草坪，他捏紧手，指尖用力抠着掌心，几乎要出血。
他站不起来。
他的心脏被抽空，灵魂像是被那趟航班上的某个人一起攥在手心带走了，既然她决定随手一丢，那现在应该漂浮到太平洋里，找不到方向。
夏日天气不定，乌云密布忽然远轧而来，掩盖住烈阳，随着阴晴不定的风而来的是，狂暴的一场雨，豆大的雨珠，狠狠砸在他身上。
男生像是雕塑，一动不动。
纤长睫毛微垂，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再听一句吧，他对自己说。
他拨回电话，伴着雨声，那边响起嘟嘟嘟声，几声后突然被挂断。
丛菱在告诉他，她就是个有脾气的人。
一次机会已是例外的施舍。
其余的，轮不到你了。
可他两手空空，曾经只将一把冷刀握在手里，拿什么去交换得到她呢。
丛家花园内的花又换了品种，这次，他再等不到和丛菱一起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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