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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怎叹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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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李长明睡得这般早,祝清欢心里有些异样感觉,又说不清是什么,他的手指在李长明的发间流连,望着李长明还很孩子气的脸庞,他觉得烦闷不已。
和小时候一样,祝清欢背着李长明离开了至濯殿。
到了则同殿,阖欢与宫人在得到祝清欢的命令后都退下了。
在太子的床榻边呆坐到了后半夜的祝清欢猛地抬头,才发觉殿内静悄悄,四下张望后,他忽而想起是自己教人退下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轻轻的撩起帐幔,祝清欢将李长明盖着的锦衾往下拉了拉,然后他拉起李长明的左边里衣,凑近仔细看了看那妃色的胎记。
看不出来什么异样,手指摸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从前摸上去一样。
祝清欢想不到有什么原因可以让十几年都是鸦青的胎记突然变色,他担心李长明,又无能为力,他多想现在就去太医署,去找长桑俣,可是他答应了李长明要等一等,他答应了。
自责的祝清欢没有发现李长明突然睁开了眼,李长明平静的瞧着祝清欢脸上的表情,突然开口说道:“清欢在做什么?”
“你醒了?”祝清欢被吓得一抖。
“在看胎记吗?”李长明说着,坐了起来,“看出来什么了吗?”
祝清欢失望的摇摇头,“暂时没有。”
“你啊,脸色这么难看,就像我死了一样。”
“什么死不死,不可胡说!”
祝清欢立刻变了脸,他的严肃教李长明不觉笑了出来,“清欢,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也不许难过,你难过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那就不要说死,你死了我才不会难过。”祝清欢白了一眼李长明。
“阿娘肯定会难过,司空柏呢,应该会难过罢,还有那个新垣涣,应该也会难过,只有你最狠心,都不难过。”李长明委屈的说道。
“太子殿下,是你说不准我难过的,这么快就忘了?”
“你何时这般听话过,我可不曾听闻。”
“你!”祝清欢没意外的又吃了哑巴亏,他只好一拳打在了榻上,辩解道,“我是做臣子的,本就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对!”
此话让李长明的目光瞬间冷漠,他说道:“不会变色的胎记都变了,人心更是难说,你怎能保证今日所言,祝清欢。”
祝清欢毫无畏惧的直视着李长明冷漠的眼眸,一字一句,冷静回答道:“我愿用这一生去证明,今后,不论我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我祝清欢只做你李长明的臣子,绝不食言。”
“哈哈……”李长明大笑不止。
他翻脸之快,教祝清欢不可奈何,“好笑吗?”
“不不不!”李长明仍旧是止不住笑,他摸着祝清欢的发冠,说道,“清欢以后若是有了可心人,定要告诉我,不论是谁,我一定会准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祐平县主。”
“为何?”祝清欢搞不懂李长明突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扯到心上人?而对他而言,祐平县主四个字就是噩梦一样,是他避之不及的梦魇。
偏偏李长明抱住了他,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给他看到脸上的表情变化。
“清欢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的,所以,就算清欢背叛了我也无妨,我谁也不信,清欢最清楚了。”
“我也不信了吗?”祝清欢问道。
李长明抬起头,笑呵呵的说道:“信过。”
简单的两个字宛如重石敲打,祝清欢不知如何开口,他应该问什么,是问眼前笑颜明媚的少年郎,为何现在不信自己了吗?还是问因为什么不信自己了?
终究问不出口。
此后,他们的关系就像被这两个字划分开了一般,祝清欢再心细也无法得知李长明的改变源于什么,就如同李长明心口上变换着颜色的龙纹胎记,那是无法直观看到原因的,背后的往事,复杂的情感,随着他们的长大,越来越难懂。
最后还是李长明出声终止了二人的尴尬。
“今夜留下罢,现在回去,路上的时间就白费了,也不能好好休息,明日一起去国子监罢。”
替李长明盖好锦衾,祝清欢说道:“无事,又不是小时候,怎可与殿下共眠一榻。”
“我命令你现在躺过来。”李长明拉着祝清欢的胳膊下了命令。
但是祝清欢不为所动,“不可。”
“祝清欢,我发觉自从你加冠后,你就有意疏远我,你说是不是!”李长明未松手,手下的气力越发大了。
“年长殿下四岁,早就过了与殿下嬉闹的年纪了,并未疏远。”
祝清欢的解释听在李长明耳里就是笑话,李长明不愿多言,松开了祝清欢的手臂,他翻身朝着里面,下了逐客令:“如此,你回去罢,不准在皇宫过夜,明日的事也不需你插手。”
“遵命。”
祝清欢头也不回的走了,李长明在大殿们关上的那一刻翻身而起,他难以置信的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就这么坐到了天明。
天刚亮,阖欢就来了,看到李长明已经穿戴整齐了,他还有些意外,但是李长明冷着脸,阖欢也不敢问,便伺候李长明洗漱,他命宫人呈来了早膳,李长明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则同殿。
阖欢自然是要跟着的,眼见李长明穿过和德门,他大概猜到了李长明要去的地方。
时候未到,除了东宫的护卫,颂书院里并无学子。
走到了颂书阁的第三层,李长明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去国子监罢。”
“殿下早膳还未用,时候还早,用过再去也不迟。”阖欢说道。
“去备车罢,不想吃。”
“遵命。”无法,阖欢只好应了。
偌大的屋里,余下李长明一个人,他叹了叹气,坐到了祝清欢的位置上,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红通通的林檎,他望着微开的窗,在林檎中间那块不是很红的地方咬了一口。
“很甜。”说着很甜,李长明却并没有继续吃了,只咬了那一口就将林檎放在了书案上。
国子监在皇宫外,从东宫应衡门往南,直走礼行大街,穿过礼行门,就到了国子监所在的升平坊。
寒生郡王府所在的清平坊在长安城西北角,从东宫去国子监比清平坊要近许多。
来的太早也就不会和往日一般,没有那此起彼伏的“参见太子殿下”。东宫六卫都在外面,也算是难得的安静时刻了,李长明只带了阖欢,他想过,若是祝清欢没在颂书院,那么他一定是来了国子监,按照他的脾气不会老老实实回家的。
李长明猜对了,祝清欢确实在国子监过夜了,不过这里还有其他人。
站在门外,李长明止步不前,他看到了屋里的两个人后,不知为何选择躲在了门后。
祝清欢趴在书案上,接过新垣涣手里的荷叶包,谢道:“你怎知我喜欢吃安康坊的樱桃饆饠,还跑那么远去买,多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说你常绕道去安康坊,我想你应该吃过那的吃的,就猜的。”新垣涣笑嘻嘻的回答。
祝清欢看到他吃的并不是饆饠,而是路边便宜的蒸饼,便将手里的樱桃饆饠一分为二,“一人一半,你的笼饼也分我一半。”
“不可不可!”新垣涣赶忙拒绝,“我吃的这个你吃不来的。”
可是祝清欢已经将荷叶包着的半个饆饠放到了新垣涣的面前,“吃罢。”
他的手被油弄脏了,新垣涣有些过意不去,“何必呢,袍子也脏了。”
“没事的。”说罢,祝清欢低头就不再说话了。
新垣涣见状也就不推辞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这以后他们二人没有说过话,李长明却还是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吃完了,祝清欢说要去洗手,李长明才转身走到了房子侧边。
靠着墙,李长明望着东升的朝阳说道:“阖欢,我饿了。”
阖欢听了很高兴,知道李长明肯定是要吃早膳的,所以阖欢早就备着了,他忙说道:“殿下稍等。”
又是一个人了,李长明蹲了下来,从袖里缓缓拿出剩下的一个林檎,望着天空中的云朵,他吃了一口。
可惜这颗林檎很酸,李长明的眉毛都拧到一起了,他不禁感叹道:“留给我自己的那个永远都是不好吃的,不如不吃。”
自觉好笑,李长明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就将咬了一口的林檎扔进了不远处的湖里。
扑通的一声,在清早安静的园里还是很容易听到的。祝清欢就听到了,不过看到李长明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他一时忘了行礼,他没想到李长明会来的这般早,而且李长明怎么会从侧园过来?
“参见太子殿下。”
新垣涣行了礼,却没有得到李长明的回应,他也不敢抬头,就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
很快祝清欢回了神,说了句:“怎么来的这么早?昨夜没有休息吗?”
李长明笑了笑,没有回答。
此时,阖欢带着一众婢女而来,“殿下,早膳备好了。”
李长明就像没有听到祝清欢的话一样,对阖欢说道:“去文园罢。”
“遵命。”
阖欢又是一脸懵逼,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文园本就是太子殿下休息的地方,他还以为太子会与祝清欢一起用膳呢,看起来想错了。
祝清欢望着李长明远去的背影,心里徒然而生一股无力感,他有感觉,以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李长明了。
还是违背了李长明的话,祝清欢为李长明做了该做的事。他和国子祭酒严皓为了君臣之道吵了一架,气的严皓将所有人要写的文章都罚给了他一人,并且说三天不用上课。
李长明是意外也不意外的,他已经决定丢掉了。
这天傍晚,祝清欢与司空柏陪着李长明去找了司空谓,然后他们在二廉衙门分了手。
祝清欢要去颂书院抄书,他刚到,就看到新垣涣也在。
“严祭酒也没有罚你,你怎么也在抄书?”祝清欢问道。
“是太子吩咐的,说是让我记牢律法。”新垣涣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
祝清欢也没多问,他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才看到那个林檎,于是他问道:“这林檎是哪来的?”
“啊?不是你的吗?那是进贡的,肯定不是我的,而且我回来的时候就在了。”新垣涣答道。
闻言,祝清欢拿起了林檎,看到那个被咬了一口的地方,他瞬间明了。
原来太子来过吗?
祝清欢想也没想的就咬了一口。
不出所料,是很甜的,那么,他吃的那个一定更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