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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吴哲上了山顶就一头扎进了树林,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慌乱,他要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下。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他在林子里胡乱地走着。想起了刚才的情景,心又一下子抽紧了,然后慌乱变成了恐惧,他开始拔足狂奔。这种逃命似的跑法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要调整呼吸,一会儿功夫,就气喘吁吁地扑到了一棵树干上。他双手撑住树干,低下头紧闭双眼而后又猛然睁开,嘴里不停地骂着:“齐桓,你没事抽他妈的羊癫疯!齐桓,你个该死的混蛋!”
      越是恨,越是骂,那个名字越是在脑子里堆积。最后,除了那两个字,别的什么都没有剩下。吴哲只觉得所有力气都已经被抽离了身体,一阵茫然的旋转之后,他仰面躺在了厚厚的落叶上,眼前是黄绿的树冠和一片蔚蓝的天空。
      看到齐桓失足滑下山崖的那一刻,吴哲以为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握住他手腕的一瞬间,昨夜梦里锥心的痛楚又刺穿了胸膛。一定要拉住他,否则就跟他一起坠落。当他被齐桓扯出了山崖,只感觉到心脏在胸口处一记重重地撞击,竟然没有恐惧,只有留恋,对美好生命的留恋,而齐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想把他的影像保留至生命最后一刻。
      不是意外,没有死亡,这只不过是齐桓的另一个玩笑。吴哲不是被吓呆了,也不是被气坏了,他只是还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短短数秒,吴哲却像已在生死间穿越了一个来回,之前的模糊不明刹那间清清楚楚,深深刻刻,再也无所遁形。他怎么也无法想象答案竟是这个样子。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更加不知道怎样面对齐桓。
      吴哲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耳中只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巨响,手脚无力地摊开,手指头都不想稍动一下。和齐桓一起嬉笑打闹都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情,此时,无边的寂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只是好朋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真的吗?还只是另一个梦?
      吴哲又闭上了眼睛,他可以听到风拂过树梢摇动树叶的沙沙声,他可以感觉到手指触摸到枯叶干燥粗糙的质感,他可以呼吸到树林里独有的草木清香,还有阳光带着惬意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睁开眼睛,又看见美景如画。为什么不是梦呢?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一早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大老远的开车来到这里,一路游山玩水,然后又想把我吓死。他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吗?
      吴哲真希望自己现在还躺在床上睡觉,希望高城没有告诉齐桓有这样一座见了鬼的山,更希望齐桓没有心血来潮跟他开了这样一个该死的玩笑。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就还会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自从认识齐桓那天开始,吴哲就习惯了“意料之外”这个词,只是他不知道这次的意外是否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
      吴哲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对于爱情的所有认知都是从小说或者影视片里看来的。他也憧憬过轰轰烈烈、一生一次的爱情,但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由于眼光挑剔,未能觅到知音,进了军队,找女朋友的机会就更加少得可怜。而且他知道部队里的“媒婆”们(专指政委、政治部主任等党政要员)总是把解决单身汉们个人生活问题的目光聚焦在军队的医疗系统上面,虽然因为他年纪尚轻还没有被相关领导关照过,但却不妨碍他对此发表个人看法,诸如选择面太窄、缺乏创新意识等等。更重要的是,虽然在军队没有什么接触异性的条件,但他还是对这种保媒拉纤的恋爱方式比较反感。而在各个方面都堪称“标杆”的袁朗同志虽然没有被介绍人们骚扰过,但他结识女朋友的方式实在是过于惨烈,足以让所有后来者望而却步。
      吴哲同学想法一箩筐,但爱情究竟是什么样他无从得知,一群大老爷们儿整天混在一起的现状并没有让他有任何不满情绪,女性距离他的世界却越来越远。无论在任何场所遇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的反应只是微笑、尊重、彬彬有礼、不卑不亢(满头黑线)。别人满怀好奇问起他的时候,他只是回答“没有感觉”。他究竟要什么样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一见钟情,不离不弃,还是爱恨纠缠,荡气回肠。这些念头只是偶尔冒出来让他可以自嘲一下,毕竟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与他的“平常心”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吴哲却没有丝毫怀疑,他已经看到了内心的真实,那是可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感受到了火焰的跳动,那是可以把他燃烧殆尽的灸热。
      这是不可能的。难道一直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子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吴哲心烦意乱。
      自从进了A大队,他自然而然的和齐桓玩到了一起,到了后来更是焦孟不离,但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而他们总是在一起争争吵吵,打打闹闹,A来A去,胡作非为。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吴哲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搞清楚这个问题了。
      齐桓年龄比他大,兵龄比他长,军事技能出类拔萃,而且实战经验丰富,吴哲总是能够感受得到齐桓随时随地的关心和照顾。他向来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因为齐桓对待三中队的其他队员也都是一样,在这个集体里他们本来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吴哲也一直在用发自内心的真挚和快乐回报所有人。只是他和齐桓之间多了一种默契,很多事情无需多说,彼此间却能心领神会,他一直庆幸自己能够在A大队找到这样一个好朋友。
      难道只是这样吗?只因为他对我好,所以我就有了别的想法?
      吴哲马上否定了这个原因。在特训期间,虽然觉得齐桓面目可憎,但他从来不敢轻看这个人。在认识了真正的齐桓之后,他开始欣赏这个人。善良、热情、真诚、友爱,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慢慢汇集,此刻想起宛若涓涓细流在心底暗暗流淌,沁凉清澈,又如春风拂面,带来生机和暖意。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在很久之前他对于我已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是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在我身边,所以在以为他要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才会如此害怕。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是否就像刚才,失去的时候会痛得难以忍受,会想用自己的一切换回他的生命?如果真的失去了,会有多痛?会痛多久?
      又是一阵揪心揪肺。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望着天空,深深地吸气,只想赶快平复这种莫名的悲伤。
      一向自诩高智商人才的吴哲异常混乱,平日里条理分明的逻辑思维已经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挂在嘴边的“平常心”更是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耳边脚步声轻响,吴哲的心脏又在“砰砰”乱跳。
      真是见了鬼了!他暗中咒骂着,只希望齐桓不要在这样一片寂静中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一股熟悉的气息漫进鼻腔,吴哲的呼吸为之一窒。他现在连哭的心都有了。
      一瓶矿泉水递到了他眼前,齐桓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还生气呢?”
      齐桓以为吴哲是被他气坏了,却不知道吴哲只因为他的出现就僵在了原地。
      人还得见,日子还得过。吴哲的脑子里蹦出了这么几个字。他咬了咬牙,一挺身坐了起来,看也不看齐桓一眼,就接过矿泉水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水一下子呛进了气管,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齐桓蹲在旁边,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慢点儿,慢点儿。”
      吴哲眼泪都咳出来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眼泪真正的出处。
      吴哲可算是顺了气,齐桓看着他咳得满面通红、眼泪横流的狼狈样无奈地摇头,“亏了今天高城没来。”
      对此吴哲却不以为然,如果高城来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狼狈掩饰了尴尬,吴哲简直想抱着那瓶矿泉水亲上一口。他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珠四处乱转。
      齐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拣起一片落叶,枫叶叶脉间已经泛起了红色。他抬头看了看身边姿态优美的枫树,淡淡的红娇艳动人。
      “枫树,最艳丽的树种之一。你去过香山吗?”齐桓问。
      吴哲不由自主扭头看了他一眼,“去过。”他尽量用最精练的语言回答问题,又因为刚才咳得厉害声音都有些哑了,他急忙再给自己灌了口水。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还在读书的时候,有一年十月底去了香山,漫山遍野的黄栌树和红树,树叶红得像火,随风而动,似红霞排山倒海而来。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红叶,当时都看傻了。”齐桓一边回忆着一边露出了笑容,仿佛又看见了当时的美景。
      想起那艳丽的、憾动心神的景象,吴哲也在微笑。
      看见吴哲笑了,齐桓轻声说:“对不起。”
      吴哲一愣。
      “我不该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吴哲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绝对不会猜到自己的心思,心情不由得轻松了很多,“是我神经过敏,跟你没关系。”
      “你真的那么怕我死?”
      吴哲的心又是一紧,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证明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很重要。没说错吧?”齐桓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无赖,无赖中又带着得意。
      吴哲只觉得心里的火猛地蹿了三丈高,杜牧的名句,香山的红叶顷刻间灰飞烟灭,他“噌”的蹦了起来,抬脚便踢。齐恒早有防备,侧身躲过,爬起来就跑。吴哲追了两步就站住了,齐桓没有听到脚步声就转过身看着吴哲笑。吴哲心中百感交集,却怕齐桓看出他心里有鬼,只好又作势欲追,齐桓见状扭头又跑,吴哲看着他的背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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