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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公子无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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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梦,清晰得就像他看过的每一部古装电影。当然那种厚厚的质感又完全不像老谋子拍出来的那么假……可是情节和画面就散乱得像在地上砸碎过,让他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他梦见一座恢弘的宫殿,画角飞檐琉璃顶,既奢华又庄穆。应该是很冷的冬天,到处都飘着鹅毛大雪,那座宫殿外的湖边站了一群人,仔细看,其实是一个围着雪白狐裘的年轻男子面对湖水站着,身后必恭必敬站着一排人。也许是阳光反射着雪太过耀眼,吴邪看不清任何一张脸,只听见其中一个人说,“这是王吩咐的,请公子无论如何挑一个。”
选妃?不会吧,那一排站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那人口中的公子没有回头,也不知道那单调的湖水有什么好看,他又看了很久,张口呼出一团雾气,声音倒是温和得紧,“我不和大哥争,好不好?”
先前说话的人毫不犹豫地在雪地上跪下去,头碰地有声,“请公子挑一个。”
那公子勾起一抹苦笑,除下手腕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执在手里看了看,随后玉镯化做一道浅碧色的光沉入湖底,“有人愿意,替我把它捞上来吗?……”
……吴邪寒了寒,声音那么好听,心怎么就那么狠?这种天气让人下湖里捞东西,一入水还不成冰棍了?
显然那几个人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都犹豫不决。站在最边上一个黑衣男人却步履平稳地走出来,定定地看了看那公子,纵身一跃扎入幽绿的湖水,激起一阵冰块脆裂的声响。虽然只是一个奇怪的梦,但吴邪居然还是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下冒起。
“天……他真的敢跳……”
“一定会冷死吧?……”
——众人窃窃低语。
那公子肩膀也是一震,“救人!快,救他上来,镯子我不要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条黑色的人影浮出水面,睫毛上、眉隙间的水滴立刻结成霜,远远看去,更加冷峻如同冰刻。他的手上,完好无损地执着那只玉镯。
那公子走近他,也不去拿镯子,无奈地看向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其实,我想你们谁都不愿跳,我也就不用选了。”
“……”男人没有说话。
公子继续说,“跟着我,很容易死的。”
“……”
“我……不会是赵国的王。”
“……”男人还是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公子叹了口气,伸手去拿玉镯,“还给我吧。”
接着那个他潜意识里已经认为是哑巴的男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透着一股吴邪很熟悉的清淡,“别戴,冰手。”
最终,公子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枯涩无比,“你叫什么名字?”
“陵。”
…………
吴邪一阵晕眩,画面一闪不知又到了哪年哪月的夜里。同样的,画面太黑,他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叫做陵的男人持一把青锋长剑,在一落荒芜的别苑里飞快地奔跑,这个别苑,也曾经有过主人的。
剑割裂了风,发出微微刺耳的鸣声,他猛然停下来,弯下腰去,松软的泥土上赫然一抹血迹!他靠近一旁的灌木丛,一边低声道,“公子,你在这里吗?”
他拨开一堆乱草,怔了怔,弃剑,将眼前面色苍白的人紧紧抱在怀里。“我该早点来,赵如樾呢?”
公子轻轻笑了,“我就知道,他们肯定猜不到我会逃到这里,就是弄脏三哥的地方了。”
陵撕下一片衣角替他包扎伤口,“别说话。”
公子睁大了一双眼睛望向天空,“……你知道吗?两年前,三哥就是死在这里,我找到他的时候,手脚都被挑断了,血流得到处都是。我只来得及听他说了两个字,他说,称霸……他要我变强,那样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想保护的人死在自己身边……”
起风了,一时远灯散乱,树影憧憧,为这片深埋了无数阴谋和血腥的庭院铺了一地苍凉,像长眠地下的魂灵透过土地干涸的罅隙,望穿了从繁华如锦到荒烟蔓草的空洞目光。公子同样灰败的眼里——吴邪以为他要落泪的,他却只是闭上眼笑了笑,也不知是为谁。
陵把他裹进衣里,一步一步往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走去,“别勉强自己,我来变得更强就可以了。以后,再也不让你一个人。”
最难是生在帝王家,同父的亲兄弟,哪一个手上不是血债累累,能够活到今天,谁不是踩着满地的尸首,沾着满身的杀业?在遇见他以前,这个善良的人,做过多少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决定?
他低头看着他低垂的长长睫羽,月色下泛着与那个温和内敛的他不相称的纯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还是有一种残酷的单纯在。“你要称霸,我便杀尽天下阻你称霸的人。你不想,我便杀尽天下逼你称霸的人。”他收紧了怀抱,“就是这么简单。”以后,该你沾的血,我来沾。
赵如樾,你等死。
冷……吴邪迷迷糊糊睁了睁眼,感觉有人细心地在他身上披了件衣服,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恍惚中他不由自主叫出梦里面那个男人的名字,“陵……”
察觉到额上的手几不可查地震了震,也无力去想太多,闭上眼继续沉沉睡去……
淡淡的影子笔直地立在湖边,没什么心绪地笑着,他的笑容一直都那么和气,眼神却总是带着一点寂寞,怎么擦也擦不掉。
在他身后数步的男人看着那个略显孤清的身影看了很久,终于走上去,轻轻自身后环抱了他,只不过这个拥抱中间隔了一件厚厚的裘衣,仔细地替他围上。
“公子,小心着凉。”男人淡淡地说,他能给的关心好像只有这么一点,那个真正最冰冷的地方,永远都走不进去。
公子笑了笑回过头来,“陵,星星很漂亮。”
陵轻轻应了一声,抱着剑和他一起望向阒黑的天空,上面散落着许多星子,然而每颗的亮度又极小,丝毫扯不破厚重窒息的夜。
“既然不管怎样星星都会一直亮下去,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变,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他又笑了一下,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回去吧,很晚了。”说完,他扯紧了陵为他披上的狐裘,向着那座画角飞檐琉璃顶的宫殿走去。
陵远远看着那白日里奢华瑰丽的宫殿此刻像一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在一瞬间吞没他单薄的身影,就好像他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再也走不出来……
最后的画面,却是一片山林里,几十个人剑拔弩张地围着那两人,那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可从他们的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的退却。不断地有人扑上来,一身黑衣的男人毫不畏惧地迎上去,厮杀间血光一片!不防身后一根精钢所制的铁棍扫来,公子一惊,陵面前被三口钢刀缠着,自然无法分神,一念之间,他矮身冲过去毅然出腿去与那棍一争锋芒……
“无琊!!!”陵暴喝一声,接住那个站立不稳的身体。那个人,有一双修长的腿,仅仅是笔直地立着,就渗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绝世风华。可惜,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陵双眼血红地将那刺客斩作几截,剑锋过处,十步之内,尸横遍野。这样完美的一个人你也敢毁?!老天,你有病!
其余的刺客见近战无法取胜,训练有素地扬手就是一把寒光森然的暗器!一时间成百上千说不清名字的暗器飞蝗一样射向两人!陵飞快地接下迎头而来的一支袖箭,箭头泛着湖绿色的寒光,竟是喂了剧毒的。看来赵如樾……一条后路都没打算给他们留。
没关系,陵冷冷地笑了笑,把公子拦在身后,将接到手里的袖箭用更精准的力道掷回去,有好几支直接插到了身上也不管,拔下来通通往回扔。那边悉悉簌簌似乎又倒了一片,飞到眼前的暗器却依然只多不少。身上的毒渐渐开始发作,视线已经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去拼命接住每一支暗器,眼里除了寒到刺骨的光,什么都不剩。
“陵?……”
“没关系的……”他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话,只是一心地想要安慰他。布满鲜血的双手还在不停地接着面前的暗器,也无暇去注意,那些血都已经在慢慢变黑。
“陵,算了,撑不住就算了……”依稀听见他这么说着,陵吐出一口黑血,毫不在意地抹掉,算了?怎么能够算了。我说过保护你一世,我还没死,怎么算是一世?我可以……就算用手接不完,我还可以用身体接……我绝对,挡得住你……
吴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被掏空了一样难受,他……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拼死也要护着他的男人是谁?……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看见那个满身是血的身影,好像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吴邪喘着粗气醒过来,肩膀的伤口又麻又疼,他无暇去管,仔细地回忆方才那个梦,他叫他“公子”,难道,他梦见了公子无琊?
“你醒了?”闷油瓶拨亮了风灯,淡淡地问。
吴邪茫然地望着坐在黑暗里的人影,“我……”一开口,才发现喉咙沙哑得说不出话来。手也动不了,只好挣扎着探起头,把脸紧紧贴在闷油瓶背上,“……别死…………”
闷油瓶点点头,我还在这里,所以,你不要怕了……
“还早,再睡一会。”良久,闷油瓶才又说了一句。
吴邪听到他的声音,不觉安心了许多,顺从地又一阖眼皮。
后半夜,却是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