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31、031

　　“不够。”
　　“啊？”一句不够直接给宋青元泼了盆冷水，“还差什么？”
　　“时间，”尽管知道对方眼中的殷切来自对科学和未来的思考，目光交汇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热忱，“所有力量都在前线集结，获取图像，图像传输等工作只有在相关卫星不被调用的情况下插空完成，所以这会是一个耗时比较久的项目。”
　　“这倒没关系，别耽误你们的任务就成。”
　　师凯把一碗云吞面端上桌，“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走的时候帮我关上门和灯就行。”
　　“谢谢大师，”宋青元有时候会对这场末日危机生出感激，一是因为原本半死不拉活的实验项目被推进下去，二是生死之际，他认识了很多过命的朋友，“你不吃吗？”
　　“我吃过晚饭了。”
　　“老跟着你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啊。”说着不好意思，他已经吃掉俩云吞了。
　　就顾着吃，到半截宋青元才恍惚觉得不对，唐明这到底是几个意思，总不能是在，泡他吧？这个念头真是惊世骇俗，他虽然偶尔也想想这样的事，谁让唐明确实足够优秀，满足他对伴侣的无尽遐想，不过那仅限于娱乐他自己，毕竟谁都有做白日梦的权利。何况刚才，他刚说自己是弯的就把人吓跑了，应该不会吧？可怜他这浑浑噩噩的脑子，肯定是困出幻觉来了。
　　唐明始终在通过个人终端看简报，目前世界各地都有军事力量调动，近处日本出云号航母更是直接闯入领海，希望中国能提供力量保管航母上携带的珍贵文物，具体事宜仍在协商过程中，创造文明是为了人类精神的富足，但只有拥有生存能力的人类才能保护文明，自然法则执行不怠，但愿人类始终是猎人，而不是猎物。

　　首都，数百辆L5A6H7停在大会堂前，纷纷扬扬的雪片洒在行色匆匆的路人双肩。来自全国各地的参会人员聚集于此，少数不便前来的人员仍然采用投影的方式，刚刚接入会堂的设备时还可以听见背景中未消音的隆隆炮火声。
　　南海与西藏两个巨大的建筑工程昨日正式竣工，后续物资调动还在紧张的筹备过程中。
　　头顶会场上方巨大的红星，时任□□兼作战总指挥萧钟权主持会议，
　　“我们的世界正以不可抗拒的速度滑入崩溃临界，也就是说，当丧尸数量和武器使用规模达到某个上限，即使有人能幸存下来，生态系统也无法支撑，人类将无可挽回地走向灭绝。海洋生态奄奄一息，北极冰盖已被污染。我们有理由认为，ERO的目的在于灭亡全人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定执行‘幸存者计划’，挑选部分人类进行冬眠，在二百年后苏醒，保证文明的延续。”
　　庄严肃穆的声音在会场回荡，投票通道在每个人面前打开。
　　幸存者计划顺利通过，会场气氛之压抑，甚至没有人对计划的细节提出异议。初步暂定，带走的这批人里包括政要、学者、军队、技工……网罗了一切社会必须要素，他们将这一小部分人送往未来，登上诺亚方舟，在洪水退去的大陆重建新世界。
　　他们甚至忘了，或者说有意忽略，计划的实施无疑会进一步拉低战争胜利的可能性，很多悲观主义者将此次会议视为战势由盛转衰的转折，如果高层开始计划逃离，之后必然是破釜沉舟的闪电战，抑或在消耗战中度过漫长的人类消亡史。
　　不到山穷水尽，这些都没有意义，唐明是少数几个投了反对票的人，这个计划过于草率简陋，像是理想破灭的理想主义者连夜炮制的笑话，任何将利益集中于少数人的决策，其用心都值得怀疑。他正要退出会议，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个弹窗，来自萧钟权。
　　通信链接正在建立，视频很快联通。
　　尽管对方正襟危坐，难掩由内而外的疲沓，“就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放眼太空尚早，你既为太空军队的最高统领，理应作为军队的一部分加入计划，担任护佑未来人类的中坚力量。”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唐明就有预感，何况他同萧钟权还有个人层面的交情，如果是几个月前，无论支持反对，他会同意这个命令，但是现在，他选择拒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会留在当下，与人民一起共克时艰。”
　　萧钟权是有一些意外的，无数权贵想方设法为自己谋求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会议散场后不知有多少人望风而动，他虽知道唐明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可这个问题已经带有明显的倾向性，似在征求意见，其实是下达命令，他不会看不出来，是什么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是觉得计划着逃跑有悖于身份？“废土之上重新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同其他国家的幸存者争夺社会资源，这些都是可预见的十分艰难的问题，所以，不要以为幸存者计划是变相的逃亡主义。”
　　“我坚持我的决定，已经给您发去了一个名单，上面都是我认为的值得信赖的人选，我们曾合作并且任务进行顺利。”
　　“唐明，”萧钟权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出于怜悯，以一己之力保住了某项计划仅存的成果。在二十四史中，他最欣赏《新唐书》与《明史》，不像程汤净会整一些稀奇古怪百家姓里找不着的姓氏，他把最平常的名字送给这个孩子，也希望他能度过最普通的一生，“可以把你的理由告诉我吗？”
　　“没有理由。”
　　萧钟权靠向椅背，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又苍老几分。
　　“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直接说吧。”
　　“P19号基地之前发生了渗透者事件，很多研究人员连带受到处理，因此遭到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我与基地委员会多次沟通未果，希望您能下达命令，结束他们的观察期。”
　　萧钟权显然都把这些事忘到脑袋后了，他每天处理紧急战报，调集军队，实在记不住那么多事，要是不提醒，压根记不起来，“好，你来负责吧。”
　　结束会议后，萧钟权被一种强烈的孤独萦绕，名誉的高地上一片荒芜，他终此一生未婚娶，旁人满都是秘密。他双手合十叹了口气，打电话给某个文书，“把P19号基地的观察者名单给我一份。”

　　“你说真的？”宋青元抛出手里最后两张扑克，这种拼运气的游戏他就没赢过，“我再也不用看马教官那张马脸，再也不用每周末累死累活训练，再也不用变着法地应付例行检查了？”
　　唐明点头，“是真的。”
　　宋青元跟他一同来到走廊上倚墙站着，内心像一条咸鱼在锅底躺平安详，“我差点都要放弃马克思改信如来佛了，谢谢同志拯救我的信仰，来，击个掌。”
　　唐明把一个玻璃瓶递到他举起的手上，“这个给你。”
　　满心疑惑，拧开盖一闻，宋青元好像逃课时碰巧遇见同样逃课出来的学委一样惊喜，“你不对劲。”这里面装的分明是果酒。
　　‘学委’依然高冷，“有人带给我的，我不需要。”
　　“你不要不会直接拒绝吗？卖别人一个面子，我可什么都给不了你。”
　　说话间就听一声咳嗽，程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热情地握住宋青元的手，“谢谢你。”
　　后者有点懵，全然不知道有什么可谢的。
　　“谢谢你为维系我们岌岌可危的亲情做出贡献，”程汤一脸感激，接着对唐明道：“不然我之前见你一面那么费劲，现在时不时就能看见你，感动至极。”
　　“我确实是有事才来的。”
　　程汤做出本来如此的惊讶，不想戳穿他的欲盖弥彰，“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呢？”
　　宋青元及时把话题拉回正轨，“确实是有事，我先给你们看个东西。”

　　显微镜下是一片接近透明的晶体，看上去像是半融化状态的薄冰。
　　“2.5米。”宋青元语调里带着得意，“这里要谢谢芥江的帮助，他提供的绝热材料，成功把射击距离提高到2.5米，如果能把这个东西打进丧尸的大脑，我们就能像控制先前那些机械废铁一样让丧尸先生们按照既定的指令运动。”
　　程汤眉毛又皱成毛毛虫，“所以，实际效果如何呢，如果单纯想给广场舞大妈们找舞伴，我就可以，不用那么费劲的。”
　　实际作用确实有待验证，“你下次出去能不能带上我，我去找个活丧尸试试，理论的可行性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你确定？”
　　这个疑问句让宋青元‘嗯’的有点艰难，话里话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