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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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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了。
好像有人敲门。
两下,五下,两下,五下,两下……
烟头烧到了指尖。
陆流锋惊醒,烟灰洒了一身。
“江江,你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连鞋都顾不上踉踉跄跄拉开了大门,入目的只有门前空荡的楼梯间,昏黄的灯光撒遍了每一个角落,打破了男人最后一丝希冀。
没有人。
陆流锋狠狠摔上了门,跌坐在沙发里,不经意瞥到窗台上枯萎的栀子花。明明魏江走之前,它们还是开得很好啊。微耸的肩膀暴露了男人从未有过的脆弱,面前茶几上泛黄相片中那个男孩的笑容格外腼腆。
“魏江,我想你了。”
H城。
“魏先生,你的情况不容乐观,我还是建议你住院。”
舒泽看着面前的青年面色一如既往苍白,微微泛黄的白衬衫在他身上显得宽大透风。得了这个病的一旦吃上药,十个有九个胖,剩下一个特别胖。在魏江身上却好像失了效,这治了快有一年了,也就胖了六七斤。
这得多少小姑娘羡慕。舒泽暗自腹诽道。
“医生…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那我先给你开药吧。用量不变,你睡眠不好的话…吃一点劳拉西泮吧,睡前半颗。记得两周后来复查。”
“那个…医生…舍曲林能吃国产的吗…”
舒泽飞快打字的手顿了一下,默默修改了药方,刻意忽视了青年低下的头和通红的耳根。
魏江没有钱,房子是租的,在偏郊区一栋没有电梯的小楼顶层。他虽然有着二本大学的学历,但在属于二线城市的H城中还是找不到一份工资高昂的工作。加上昂贵的医药费,想要攒钱买房的他不得不省吃俭用。要是住院了…哪来的收入呢。
手机上明晃晃的日期刺痛了眼睛,魏江拎着药拐进了旁边的一家花店。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盆栀子花。
母亲喜欢,他也很喜欢。
坐上公交车在沙丁鱼罐头中摇摇晃晃到了公墓,一排排矮小的墓碑拥拥挤挤挨在一块儿。魏江虽然有点近视,但他熟练地找到了那块墓碑。白色的大理石上只有魏母的名字和生卒年月,黑白的遗照是她年轻时的模样。魏江长得像她,两个同样深深的酒窝和上唇中央明显的唇珠。
魏江把那盆栀子花放在了魏母的墓前,这个季节的栀子花最是好看,那嫩黄的蕊儿怯生生探出了头。他知道,虽说是祭奠,但母亲向来是不爱那菊花,总还是想着淡雅清香的栀子。但母亲所爱的,所厌的,他却再也没机会多问一句。
泪水濡湿了面前的泥土,他颓然地靠在一旁的墓碑上,任着泪水爬满脸庞。
黑色的轿车停在公墓前,男人裹在黑色风衣中顺着崎岖的小路向上爬。怀里一大捧白菊上一颗露珠轻轻滑下,陆流锋没有显示出丝毫不耐,在拥挤的墓碑中穿梭着寻找魏母的墓。低低的啜泣声传入耳中,熟悉的嗓音使陆流锋差点抛下手中的花冲了出去。他颤抖着循着声音找到了那排墓碑,熟悉的背影闯入他的视线。
“魏江。”
陆流锋看起来很平静,但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他快步上前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却忽视了怀中躯体的僵硬。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话音未落魏江一个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陆流锋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捂着脸眸中掩饰不住流露出黯然。
“江江…”
“滚,我不想见到你。”
魏江别过脸去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但在夕阳的余晖下还是让陆流锋把他通红的眼眶看得一清二楚。
每次在他面前都是那样不堪。
魏江和陆流锋是在高中认识的。
他们本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照理说不会有任何交集。陆流锋自小便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保送进了重点。而魏江拼死拼活学了个半死才拽上了重点的尾巴。
坏就坏在,魏江在陆流锋面前摔了一跤。
当魏江趴在地上,周围刻意绊倒他的人哄堂大笑时,他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少年薄唇绯红下巴缀有胡渣,狠狠剜了那混混头子一眼,伸手把魏江拉了起来。那绊倒他的混混李首本就是想看魏江的笑话,这一看场景不妙,带着两个跟班匆匆离开。
那时魏江比陆流锋矮了半个头,当他垂着头不敢直视陆流锋的双眸时,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
“下巴擦破皮了,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魏江本就是面皮儿薄的人,霎时间脸红得彻底。陆流锋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戳了戳他的脸颊:
“同学,你脸红了哎。”
闻言魏江立马拍开他的手别过脸去,却不料被陆流锋顺势揽住肩。
“走啦走啦,我带你去医务室,怎么跟小姑娘一样。”
陆流锋的强势让魏江没有拒绝的权利,勉强跟上少年如飞的步伐。医务室出人意料没有人,陆流锋几乎是粗暴地把他按在了病床上,而魏江只是抬起头无措地看着他。少年拿了棉球蘸了碘酒单膝跪地,轻轻撩起魏江的长裤,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
“我就知道这么一摔会严重…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从魏江的角度只能看到陆流锋头顶上那个发旋,让人很想揉一揉。他咬着下唇乖顺地任由陆流锋几近乎粗暴地消毒,却不料陆流锋突然起身扔掉棉球拍拍他的脸。
“别咬,小心咬破了。”
陆流锋眸子是琥珀色的,魏江一不小心就被吸入了那个深深的漩涡,下意识松开了几乎被咬破的唇。
陆流锋冰凉的指腹摩挲过魏江下巴上的伤口,专注地上完了药还贴了一层纱布。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魏江。”
魏江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褪去,被陆流锋搀着回到了班里。正当陆流锋要转身离去时,他突然开口道。
“哦,对了,我叫陆流锋。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而魏江只是木讷地点点头看着自己被粗糙包扎着的膝盖。
那时魏江十六,陆流锋十五。
魏江不喜欢女人,这是他在初中就认识到的事情。
而这时他对陆流锋,便生出了异样的情愫。
每次去食堂他都摸准了陆流锋的习惯。陆流锋总是迟一点“错峰吃饭”那他也就在教室里多看一会儿书;陆流锋周二和周四吃三号食堂的西红柿鸡蛋面他也吃,只为了那是陆流锋能跟他打个招呼说一句。
“魏江?真巧啊。”
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西红柿。
魏江有记日记的习惯,从那一次开始,他的日记里就多了陆流锋的影子,有些时候洋洋洒洒一整页都写满了陆流锋的名字。魏江很宝贝这本日记,每天写完关于陆流锋的一切都把日记塞在抽屉的最深处。
直到高二的某天早上,当魏江一如既往踏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充斥着异样的眼神。
他的日记本被摊开在桌面上,上面赫然写满了陆流锋的名字。